李自成坐下以后，挥退左右侍候的宫女和皇后的女兵，对皇后说：
皇后赶快将慧英一推，小声说：“你回避。你吩咐人将慧琼叫进宫来。”她随即走到เ坤宁宫正殿门外，迎接李自成。而这时宫女们，少数粗使的太监，已经在祯吉门内和院中甬路两ä旁跪了两行——
他们两人共有一个愿望，就是能在城内找到成仁。据德耀盘算，他们的娘早已饿死，决不会看见洪水人城；成仁只有三十出头年纪，一定会在洪水来到之ใ前爬上屋脊，或抓住一块木头，逃出性命。到底逃在什么地方，没法猜到。
对大小领们作了简短的训话以后，李岩挥动手中旗帜，登时响了三声号炮，数百条船只和大小木筏，直向开封方แ向进。
1้姑娘——河南风俗，长辈称晚辈妇女为姑娘，前边冠她的娘家姓氏。纵然她活到几十岁，长辈仍以某姑娘相称。
香兰说：“那一次我同妹妹一起出去，确实人马都不到大堤以内。有几个采青妇女在大堤边遇见了闯王人马，他们连问也不问，十分规矩，再好不过。”
仆人献茶以后，高名衡屏退左右，开门见山，把当前的困难提出来，问他们两ä位可有什么เ妙计，以应付李自成的围攻。有片刻工夫，陈永福和黄澍相对无言，一则因为局势确实严重，并无善策可言；二则他两个ฐ都希望先听听别ี人的主意。高名衡在他们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眼，知道他们都跟自己้一样，心情比较沉重，不觉叹了口气，望着陈永福说：
王铁ກ口点点头，不让他说下去——
李自成点头说：“是呀，不能ม不想到会有不顺利时候。王光恩、过天星1等人都驻扎在郧ຕ阳至均州ะ一带，甘为ฦ朝廷鹰犬，同我们已๐经势同水火。承天也驻有京营人马。两方แ面敌兵距襄阳都只有数日路程，必救襄阳无疑。”
牛金星说：“麾下所顾ุ虑者甚是。目前需要全力将开封合围，还要准备应付朝廷从陕西、山西、山东各地调集援汴之师。何况，”他将声音压得很低，接着说，“曹操极不可靠，时时得防他一手。兵分则力弱，乃用兵之ใ大忌。倘兵力分散，一部精兵远在襄阳，一旦有朝廷援兵云集，或忽有肘腋之ใ变1้，将何以应付？”
李自成和罗汝才进人朱仙镇时，天色已๐经大亮。虽然雾气仍然很重，但在三四丈外已可辨出人的面孔、马的颜色；十几丈外的房屋、树木的轮廓也都在雾中ณ显露出来。
1้缁衣、黄冠——僧人、道士。
来献策一直在对他们察颜观色，但是也不能ม断定他们的话中有多少不是真心。闯王也是如此。献策总是对他们坦然微笑，频频๗点头，使他们感到他十分相信他们二人的句句话都是出于至诚。等闯王说完上边的几句话以后，宋献策对袁时中和刘ถ玉尺说：
刘玉尺随袁时中肃然起立，听时中ณ说毕，紧ู跟着躬身说道：“今日回到驻地之后，即便将大元帅钧谕，晓谕众头领知悉。大家天天盼望的也正是化除畛域，不讲陕豫，不分内外，不论新旧，化为一体，同心协力为ฦ大元帅打下个ฐ一统天下。玉尺碌碌书生，遭逢乱世，苟全性命于蓬荜，本不敢望有出头之日。两ä年前得遇袁将军义旗南指，趋谒辕门，倾谈之下，勉留แ效劳。五尺与袁将军常言，方今天下扰攘，群雄并起，到头来不过是为新圣人1清道耳。嗣后得闻大元帅上应图谶，下副民望，方知天命攸归，必得天下无疑。小袁营全营将士，追随袁将军矢志相投，愿效驰驱，实望使天下百姓早见天日，重获太平之ใ乐。今后小袁营中ณ倘有谁敢怀二心，人神不容。按我们袁将军之意，既然投了闯王麾下，且又得成为姻亲，今后这小袁营的称呼也就不应再要了。袁将军原说俟到开封城外，即便传下令去，不再使用旧的称呼。至于新的称呼，当依大元帅明示ิ遵行。只有如此，方แ算得小袁营与老府诸营一例看待，化为一体。”
“王新兄弟，你们到外边休息，中午吃了喜酒回去。”
看见来人添箱，慧梅正像一般将出嫁的姑娘一样羞羞答答，不闻不问。此刻她再也忍耐不住，抬起头来说：
几天前他风闻张存仁曾经给清国老憨上了一道奏本，建议将祖大寿斩，将他留用。随后有人将张存仁原疏的抄件拿给他看，关于留แ用他的话是这么说的
皇太极面露笑容，问道：“你怎么เ知道他不会再自尽了？”
事先得到传知，守东城的文武官员和士绅都齐集曹门城楼ä等候。关于从南门内地下掘出两尊大炮和西门内关圣庙找出数担铁子的事，正在守城的军民中到เ处哄传，人心振奋。刚才又听说杨文岳有蜡丸ฤ书到เ，救兵不日前来，更是喜上加喜。本来战场上礼仪从简，如今破了常例，不断有兵了将登城的砖阶和城楼前边扫出一条宽路。雪花不断飘，兵丁打扫不停。巡按任浚虽然穿的官便服，却不失封疆大臣派头，和前几天战争吃紧ู时的狼狈相大不相同。他穿着狐膆官便服红罗袍，外罩半旧青缎面紫羔披风，耳戴出风暖耳，软脚幞头上加一顶红缎貂皮风帽，帽前缀一块长方碧玉，由仆人搀扶着走上城头。守城的官绅们一齐在城楼的前边迎接。
高名衡不再说话，几天来一切望救的心思都被这位阅历较多的将军拿冷水浇灭了。
有位士绅说：“昨日的事情大家都清楚，将军来到这里，确实不怎么เ骚扰百姓。但今日不同于昨日，今日或降或战，必须决定。降则一城保全，战则满城屠戮，将军到底如何想的？”
举人问：“哪三个ฐ字？”
张若麒正在瞭望一个ฐ海ร湾处的成群渔船，回头答道：“大人所虑极是。凡是屯粮之处，都得加意防守。”
2笔架山——在塔山附近海边，落潮时可以与陆地相通，为当时明军储粮重地。
张献忠看见曹操驰马来到，说：“老徐，你等等说。曹哥，你看，这仗应该如何打好？事不宜迟，必须ี赶快取胜。”
张可旺在一旁问道：“父帅，让孩儿攻占这座山头吧？”
“你可知陛下为着何事召见？”
转眼到了四月上旬，河南和湖广方面的战事没有重大变化。李自成在伏牛山中ณ操练人马，暂不出来，而张献忠和罗汝才被左ุ良玉追赶，在湖广北部ຖ东奔西跑。虽然张、罗的人马也破过几个州、县城，但是经过洛阳和襄阳接连失守之后，像这样的事儿在崇祯的心中已经麻木了。局势有一点使他稍微宽心的是：李自成和张献忠都不占据城池，不置官吏，看来他们不像马上会夺取天下的模样。他需要赶快简派一位知兵大臣任陕西、三边总督，填补丁启睿升任督师后的遗缺。考虑了几天，他在大臣中实在找不到一个可用的统兵人才，只好在无可奈何中决定将傅宗龙从狱中放出，给他以总督重任，使他统率陕西、三边人马专力“剿闯”。主ว意拿定之ใ后，他立即在武英殿召见兵部尚书。
她转身向伙伴们小声商量一下，各人掏出来一些散碎银子，由她将一部分交给这婆媳俩，一部分交给一个白胡子庄稼老汉，嘱咐他散给最穷苦的人们，随即和姐妹们腾身上马，飞奔而去。百姓们来不及说出来千恩万谢的话，几个ฐ女骑兵的影子已๐经远了。
慧英又问：“为什么เ抓去坐班房？”
“上马！”
1闸子门——横街栅栏门，河南人叫做闸子门。
3管、乐——管仲，春秋时齐人。乐毅，战国进燕人。
“是，是。我很明白。”
几天来他没事时候，常在马上盘算不再用李信旧名，按照“以字行”的办法只使用“伯言”二字。今晚因为睡不着觉，反来复去思索，忽然想到不如将“伯言”改作“伯岩”，字面改了而音不改，这个ฐ“岩”字，就含有日后归隐深山的意思。他在心中又推敲一阵，觉得满意，认为这“伯岩”可作为正名，又替自己起一个新า的表字叫做林泉。确定了新的名和字之后，他的心中好似了却了一件麻烦的事儿，觉得轻松。不一会儿，他便矇眬入睡。
从新郑、长葛往西，灾情特别ี严重。沿途市镇，都是满目荒凉，处处是烧焦的墙壁，拆掉的门窗，成堆的瓦砾，行人稀少，炊烟断绝，死的人没有人埋，村中和路边的枯草中白骨纵横。打听原因，才知道十之ใ七八是官军烧的，十之二三是“土寇”烧的。有的市镇甚至街道上荒草塞路，狐兔乱窜。李信原以为ฦ神垕的残破情况应该好些，但是竟然强不了多少。他素日只知道这个ฐ市镇是全国有名的瓷器产地，曾经十分繁荣。北宋时候，禹州名叫均州，所以这地方所产的瓷器就叫做均窑瓷。那ว些胭å脂釉色，带着兔丝细纹，现出小小朱砂斑á点的各种瓷器，至今为ฦ收藏家十分珍视。经过金、元两代，均窑名瓷衰落，但是直到不久以前，这神垕一带仍然出产各种碗、碟、茶壶、杯、瓶之类的日用粗细瓷器，行销中ณ原，远及邻省。不料像神至这么เ一个有六七百年出产瓷器历史的著名市镇，如今竟然不到百户人家，原有的二十几座瓷窑仅存三个，还不能经常开工。李信找到一两个老人，询问为什么这神垕镇竟残破到เ如此地步。据老人们回答说，由于年年旱灾、蝗灾、疫灾，苛捐杂派多如牛毛，加上土匪骚扰，官军残害，弄得瓷业萧条，瓷窑荒废，烧瓷工人流亡他乡。特别是去年官军同土寇在这里打仗，土寇绕过神垕镇往西退走，官军攻破了寨，杀死七八十个善良百姓，割下级向巡抚报功，同时奸淫妇女，抢劫财物，烧毁了几百间房屋。从此以后，这十年前上千户的大市镇，居民死的死，逃的逃，日趋荒凉，如今残破得不像样了。
李自成立刻๑命亲兵叫进来两个小校，命他们各带一小队骑兵分头传令：袁宗第火从叶县和北舞渡之ใ间退兵，向西破鲁山境内的张良店，再从摩天岭的北边进人伏牛山脉，在二郎庙附近等待后命；李过从方城境内的独树镇退兵，沿途遇到เ比较富裕ษ的山寨就破，由摩天岭的南边进人伏牛山，到เ栾川附近待命。打走两ä个飞马传令的小校以后，李闯王因见牛金星旅๓途疲劳，要他休息休息，便自己往寨外看操去了——
1洛阳人——卢氏县属于河南府，府治在洛阳，所以李自成说牛是洛阳人。
“黄道周！尔如此胡搅蛮缠，争辩不止，全失去臣子对君父体统，实在可恶！你自以为ฦ名望甚高，朕不能治你的罪么？哼！少正卯也是闻人，徒以‘心逆而险，行僻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不免孔子之ใ诛。今之ใ人多类此者！”
“陛下！臣句句话都是为ฦ君为国，不存半点私心。‘夫民犹水也，水能ม载舟，亦能覆舟’。臣恐陛下如此一意孤行，必将使人心尽失，四海ร鼎沸，国事更不可收拾！”
“小的只听说我家帅爷命他带上书信一封并有密话面谈，其他一概不知。”
“回闯王，如今也叫他二大人，也叫他二帅。”
大家纷纷回答没有别的话说，准定在三天以外，五天以里，带着粮食回来。献忠高兴起来，大声喊叫：
小头目望着他说：“大帅！方圆几十里内，只要是有人住的地方，有粮食的人们都逃走啦，有的人家没逃走，也给我们将粮食搜光啦。如今要想打来粮食，非到一百里以外不行。可是，大帅你限定只能两天在外，时间限得太紧，我能够厨出粮食？你就是砍了我的头，只流血，流不出一颗粮食子儿！”
零乱ກ哀鸿。
万里欲空。
1术数——用阴阳与五行生克学说推演吉凶祸福，古人称为术数，为《易经》之学的一个支流，起于秦汉之际，在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中盛行不衰。
“宋军师方才所言，陛下在北京城外以驻跸钓鱼台地方为宜，臣十分赞同。献策说，钓鱼台在阜成门外，驻跸钓鱼台有三利：一是迎来西山王气，二是符合‘兑上坐’之ใ谶，三是正合水德之运。所论都甚精辟，敬请陛下采纳。臣从驻军方便着想，亦觉御营驻在此地最好不过。”
李自成问：“何以最好？”
李岩回答说：“御营骑兵三千，加上驮运辎重什物，又有五百骡马。中央各衙门合起来有一千二百骡马。臣闻钓鱼台与玉渊潭一带不单地方空旷，而且水草丰茂，将近五千骡马在此驻扎，最为方便。”
李自成高兴地说：“好，你补充的这一条也很重要！我们今晚还有许多事情要讨论，驻跸钓鱼台的事不用再议了。”他转向大家，接着说道：“刚ธ才得到禀报，崇祯派襄城伯李国桢率领三大营兵数千人在沙河布防，妄图阻我大军前进。两个时辰前，三大营兵望见我义军前队旗帜ຒ，不战自溃，多数逃散，也有的举着白旗投降。那ว个李国桢，一看军心瓦解，不可收拾，赶快带着一群亲兵和奴仆奔回北京了。哈哈，毕竞是常说的纨袴子弟，真是勋臣1！勋臣！”
1勋臣——此处是嘲笑意思。明代有功武将获得公、侯、伯等封爵的称做勋臣。勋臣子孙可以世袭封爵，成了“纨袴子弟”，毫无实际本领。至今南阳一带口语中仍称空有其表的人物为“勋臣”。
李自成不觉笑了起来，是出自内心的真正喜悦，同时也想着此系“天命攸归”，他进北京就在眼前了。在众新降文臣的颂扬声中ณ，他忽然望着汝候刘宗敏说道：
“捷轩，你要赶快去指挥大军，今夜一定要包围北京。孤只问你，献策主张驻跸在钓鱼台这个地方，你有何意见？”
刘ถ宗敏说：“陛下，我只管统兵打仗，什么阴阳五行，观星望气，我是外行。宋军师的话我相信，没错，就照他说的办吧。皇上，我先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