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将军杀几个人。”
“当然，当然。”
慧梅不再过问，进到房中休息。时信同吕二婶一件件清点无误，才让大洪出去等候。他进来向慧梅笑着问：
袁大洪赶快说明来意，双手呈上礼单。慧梅在闯营时候，遇到这样事儿都是高夫人亲自处理或慧英代高夫人处理，自己不曾留心，所以乍ๅ然间没有主意，说：
慧梅一手牵着张鼐留下的白马，目送张鼐远去，才慢慢地转回身，跨上白马，向健妇营缓缓地驰去。她的心好像飘在空中ณ，好像随着张鼐去了，好像她刚ธ才喝了一点甜酒，现在还带着薄薄的醉意，迷迷糊糊，不知想些什么เ……
“这个袁时中ณ到底是什么样人，闯王这么看重他？也叫你作陪，可见将领ๆ作陪的人很多。”
将邱民仰送走之后，洪在院中小立片刻，四面倾听，听不到城内外有什么特别ี动静。他回到屋里，和衣就寝，但是久久地不能人睡。虽然大臣为国死节的道理他很清楚，也早已将生死置之ใ度外，但此刻他的心情仍不免有所牵挂。原来心中ณ感到丢不下的并不是老母年高，也不是他的夫人，更不是都已经成人的子女他明白，当他为ฦ国殉节以后，皇上会对他的家人特降隆恩，厚赐荫封。倒是对留在北京公馆中ณ的年轻貌美的小妾陈氏，尚不能在心中断然丢下。他凝望着窗上月色，仿佛看见了她的玉貌云鬟，美目流盼，光彩照ั人。他的心头突然一动，幻影立刻๑消失，又想到尽节的事，不觉轻叹一声。
洪说：“打草惊蛇，不惟无益，反而促其降，献出城池。我打算明日再召祖大乐、夏承德等大将前来老营议事，激之以忠义，感之以恩惠，使此弹丸ฤ孤城能够为ฦ朝廷多守几日。倘若不幸城陷，我身为大臣，世受国恩，又蒙今上知遇，界以重任，惟有以一死上报皇恩！”
陈永福摇摇头说：“曹操比我们圆滑得多，所以才叫曹操。他纵然不猛攻南城，只要闯贼从北门和曹门攻人城中，他同样可以四六分赃，何必让他自己的人马死伤惨重？人马是他的本钱，他不会做蚀本生意。”
1忝为镇将——镇将即总兵官或负责镇守一镇军区的副将。忝是谦词，有惭愧和不配的意思。
汪乔年说：“大人只管放心前去。万一大人作战不利ำ，乔年也就跟着出关。”
第十八章
“子玉，比鸿门宴如何？”
吴汝义在心中微笑，想道：果然不出闯王所料，张敬轩留下一手。遵照闯王吩咐，吴汝义不作勉强邀请，笑着说：
到了四月上旬，正是俗话所说的青黄不接时候，粮食困难的情况明显地出现了。虽然破洛阳时得到เ了很多金银财宝和粮食，但因为ฦ人马日众，还得救济百姓，粮食消耗很快。在普遍灾荒严重的情况下，有大批金、银、珠宝、古玩、玉器等都不能变为粮食，长久下去，必将坐吃山空。附近几县老百姓已经将地里的豌豆荚吃光了，稍嫩的豌豆秧也吃了。他们靠山中ณ野菜过活，吃蕨类植物的根和芽，吃野苜蓿，吃光了榆ด钱、芦根和野藤的紫花，然后吃各种稍能ม下咽的树叶和嫩草。于是，开始有人剥吃榆树皮了，有人出外逃荒了，有老人倒毙在路边了。李自成本来就不断地拿出粮食赈济得胜寨周围二十里以内的饥民，如今不得不拿出更多的粮食了。从开封回师时候，虽然沿路打粮，但得到เ的数量不多。目前还在不断ษ地派出小股人马去附近州县打粮，攻破几座县城。闯王和牛金星、宋献策等经常商议，必须ี攻下富裕繁华的开封，才能解决困难。
张鼐的轻骑兵正过吊桥，城上和桥上同时有人大呼：“贼来啦！贼来啦！快关城门！”吊桥上登时大乱，百姓惊慌奔跳，互相拥挤，有人被冲下城壕，有人将挑子扔下逃命。张鼐的骑兵没法迅奔近城门。在混乱中有一个皮匠来不及逃进城去，回头抢一扁担，将最前面的骑兵打下马去，他自己也被第二个ฐ骑兵杀死。城上的人们因见义军人少，都从城垛上露出半截身子，呐喊着向吊桥射箭和投掷砖、石。
刘兴国恭敬地回答：“是，大人。”
“老兄，这是紧急文书，误了公事，你我都吃罪不起！”
“夫人知道么？”
闯王点头，会心地笑了一下，随即又问：“红娘子一吃过午饭就要起程，林泉回来了么？”
1้兴——封建时代行礼ึ，叩了头起身叫做兴。“请传制！”照例不必等候皇上说话他便叩头起身，另一传制官由左边门走出大殿，到了丹陛，面向东立，口称“有制！”外赞礼官高声唱道：“跪！”群臣皆跪。赞礼官随即又唱：“宣制！”传制官高声背诵：
午门上第一通鼓声响过，百官朝服整齐，在午门外排班立定，而崇祯ງ也到了中极殿坐在龙椅上稍候。第二通鼓声响过，百官从左ุ右掖门进来，走上丹墀，文左武右，面向北，分立丹墀东西。第三通鼓声响过，钟声继起。导驾等执事官到了中ณ极殿前叩头。崇祯重新上辇，往皇极殿去。
高夫人将红娘子从看云草堂接到เ后宅的上房以后，红娘子跪到地下就向高夫人磕头行大礼ึ，被高夫人赶快搀起，让她在客位就坐。开始叙话，免不了谈到前年冬天在永宁县熊耳山下相遇的旧话，红娘子再三说她从那ว次见面之后如何常常思念，把高夫人看做是她的救命恩人。高夫人也问了她如何起义，如何破杞县救出李公子，以及如何决定来投奔闯王。在亲热的闲谈中间，高夫人注意到เ红娘子几天来连头也没有工夫梳洗，满鬓风尘。红娘子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她自从向杞县进兵的头一天起，到如今半个多月，没有洗过澡，没有洗换过贴身衣服，身上长了许多虱子，跟随她的健妇们也是一样。但她又淡然一笑，说经常行军打仗，虱多也就不觉痒了。高夫人吩咐女兵们赶快用大锅烧水，笑着对红娘子说：
刘宗敏把大腿一拍，说：“好哇，这才是一槌打在点子上！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历代皇帝ຓ都是把天下当成自家私产，作威作福。看看他们封了多少王，侵占了多少良田，何尝有一丝一毫想到黎民百姓死活！”
李信又苦笑说：“不管你怎么说，说几句挖苦话也不要紧，反正我不做主帅是真。军中原有主ว帅，威信素า著，何必换个ฐ主帅？”
3黄袍加身——赵匡胤为夺取后周江山，在陈桥驿制ๆ造兵变，将士们将黄袍加在他的身上，拥他为ฦ帝。
1้太医院使——太医院的主管官，也是御医。
“今日慈焕的病可又轻了一些？”
崇祯ງ吩咐：“快去替朕拟旨ຈ，着将薛国观削职听勘！”
“奴婢曾找到เ史菃家人，询问确实，现有史菃家人刘新可证。刘ถ新已写了一张状子，告薛国观干没其主人银子一事。”曹化淳从怀中ณ取出状子，呈给崇祯，说：“刘ถ新因是告辅，怕通政司不收他的状子，反将受害，所以将状子递到东厂，求奴婢送达御览。”
“王大伯，你这么一说，把我的瞌睡也说跑了。”
历史上最杰出的军事天才也会有失误的时候。李自成前年十月间进人潼关南原的包围圈中ณ，致使全军覆没，是一次失误；如今在这里停下休息，也是一次失误，使义军失去占领ๆ白河县城的机会，还不得不付出较大的代价才能够强渡汉水。他向两ä个当地老百姓打听的消เ息实际在半日来已经起了变化，只是因为ฦ山中ณ交通阻塞，新情况尚无人带到乡下。一天前，贺人龙已经得到了李自成逃出武关往西来的塘报。由于李自成走的是最艰险的山路，往往为ฦ攀登一座大山或越过一道山涧不得不花费很多时间，过山阳后又向北绕了个大圈子，所以尽管他在出武关三天后才被郑崇俭现，但是十万火急的塘报却赶在他的前边飞到了贺人龙的手里。贺疯子立刻亲自率领人马奔救白河，截击闯王。驻扎在山阳境内参加围攻商洛山的官军得到塘报更快，抽出两ä千人轻装追赶。所幸的是，奉命追赶的两千官军震于李自成和这支义แ军的威名，害怕吃亏，总是故意同义แ军相距一天的路程。快进人白河境时，他们相信白河县城必会有官军拦截，就胆大起来，加紧前进，企图在白河县附近夹击义军。在今天黄昏时，这一支追兵离义军不到เ三十里了。
杨嗣昌早已๐决定要用“恩威兼施”的办法来驾驭像左ุ良玉这样的悍将，所以对他的行大礼并不谦让，只是站起来拱手还礼ึ，脸孔上略๓带笑容。等左良玉行过礼ึ坐下以后，杨嗣昌先问了问近来作战情况，兵额和军饷的欠缺情况，对一些急迫问题略๓作指示，然后用略带亲切的口气叫道：
左良玉出辕门时向侯询跪下去，用头叩着石阶，誓说：“我左ุ良玉这次去大凌河倘若不能立功，就自己้割掉自己脑袋！”
刘宗敏不等他说完，大喝道：“滚！李闯王是要为ฦ民除害，不是架票1。你再讲价钱，我当着你们的面先宰了宋文富。我的话说完了，你们走吧。”
刘宗敏冷笑一声，说：“你放心，他们把黄金堆成山也别ี想赎回活的！”
“什么人也不留。只要把坐山虎的手下人安插好，此地在眼前可以万无一失。你现在到山门前去看看窦阿婆们安插坐山虎的手下人顺不顺利ำ，帮他们赶快安插就绪，然后带着窦阿婆、丁国宝、冯三才，还有黄三耀的二驾快来见我。你出去时，传我的令：大小捻子，如今立刻造饭，四更以前吃毕，准备出战，不得有误。”
“补之说什么เ话？”
医生出去，而自成也进到里间，取出一张白麻纸，坐在灯下给刘宗敏匆匆写信。
“不，自成。那里好歹已经有两ä个医生，我不去也可以。去冬你去谷城是我陪你去的。今日你去石门谷，要比去谷城会张敬轩危险十倍。你用脚踢我我也要随你同去。如果杆子们对你下毒手，我活着也没意思，就同你死在一道！”
“官军是有这个ฐ说法，丁抚台也说治乱ກ世用重典，不妨多杀些人。我曾托城中士绅劝说抚台大人，以少杀收抚人心。再者，倘若将青壮男人杀光，以后谁做庄稼？如今各处耕地已经荒了很多，到那时庄稼活没人做，几百里商洛山岂不成了荒芜世界？于国家，于地方，都没好处，反而更成了盗贼渊薮。”
“如今李自成和他的贼兵贼将大半都在害病，不能ม骑马颠簸，如何流窜？这才是天亡逆贼，使他们欲逃不能ม。”
政府方面只有“剿贼”总理熊文灿不认为献忠会“叛变”，也害怕听到เ献忠要“叛变”的话。为着安抚张献忠的心，他还把说献忠坏话的人重责几个ฐ。可是总兵官左良玉心中ณ很亮，宁肯违反总理的心意，暗中ณ把自己的军队集结起来，准备一有风吹草动，他就向谷城进攻。
仆人们听说是官府派人来抓他的，谁也不肯去开门。他把剑一扔，昂然地往大门走去。牛奶奶突然追上他，抓住他的袖子，恐怖地颤声说：“我的天呀！你别去！你别去！”他甩脱她的手，继续朝大门走，同时在心中后悔说：
“够用，够用，蒙兄慷慨相助，弟却之ใ不恭，受之有愧；为着免俗，弟只好暂不说感激的话，以俟相报于异日。”
在尚炯同金星谈话时候，金星曾说了一句话：“长安米珠薪桂，居大不易。”真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使医生的心里一动。他想到素来不事生产、也非素丰之家的牛金星，既ຂ出了丧事，又遭到เ官司纠缠，手头一定很是拮据。回到下处以后，医生立刻取出来三十两纹银，写了一封短简，请梁掌柜派伙计送往牛金星处。这天下午和晚上，他不断地想着他同金星的会面，感到欣幸，又感到遗憾ย。遗憾的是，牛金星不肯在京多留แ，几天内就要走了。他又想时机未至，像牛启东这样有些田产又有身份的人物定不肯轻易下水。
这天晚上，巡ำ抚衙门洋溢着快活的空气，所有的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只有黄澎和陈永福比较克制。饭后，李光壂向坐在他旁边的陈永福轻轻问道：
“镇台大人，尊驾今天酒喝得不多，颇亏海量。依大人看来，左将军们一定会打个大胜仗么เ？”
陈永福神色阴沉地回答说：“骑着毛驴看账本，走着瞧吧。目前对朱仙镇的好消息只能相信一半，那一半要靠开封百万官绅军民的运气了。”
二十日这天夜里，情况比昨日更加危急。左良玉和杨文岳都到水坡集寨内了启睿那里开会，依然毫无结果。会后，他从水坡集北门出来，怀着一肚子闷气和疑虑，到เ自己的阵地上巡视一阵，然后转回他的大帐。尽管左良玉的中军大营外边挖有壕沟，又有临ภ时筑起的土寨和小的碉堡和望楼ä，但在左良玉的大帐外边，面对义军方向，临时又筑起一道土墙，以防义军逼近时会有流弹飞来。在他的大帐周围搭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军帐和窝棚，岗哨密布，战马成群，但是整个这一片老营所在地肃静无哗，半轮月光下人影匆匆走动，帅旗招展，偶有战马嘶鸣和咀嚼麦秸或豌豆秆的响声。他在辕门外下马，向左右环顾一眼，一语不，大踏步走向大帐。在大帐外和辕门前值夜的士兵们惊骇肃立，亲将们分两ä行屏息叉手，直到他走进大帐，才敢自由活动。那ว些迎接他的亲将们虽然肃立在路两旁寂静无声，却是每个人的心中ณ都暗藏着许多疑ທ问，同时偷偷窥探着他的脸色，希望从他的脸色上判断ษ大军的前途吉凶。
在历年作战中，左良玉同张献忠打过多次，同罗汝才打过几次，同张、罗两家组成的联军也打过。尽管崇祯十二年夏天他曾在鄂西国轻敌中伏而吃过败仗，但是除此一次外他总是每战必胜，所以已๐经不把献忠和曹操放在眼中ณ。他承认献忠用兵狡诈，十分勇猛，但是他看透了献忠在狡诈中有粗疏，小有胜利ำ就骄傲起来，粗疏的地方更多。他专找献忠粗疏的时候猛然进攻，将献忠打个大败。他看透了罗汝才空有曹操之名，胸无大志，所以用兵上不能从大处着眼，只玩弄小诡诈，也不敢打硬仗。如今在他的心中ณ视为劲敌的只不过李自成一人而已。他虽然实际还没有同李自成较量过，但是对于李自成进人河南两年来的各种行事，深得民心，部ຖ伍整肃，纪律严明，兵强马壮，他完全清楚。所以常常不敢同李自成直接较量，采取避战态度。此次奉皇上严旨，同了启睿、杨文岳联营援汴，却不能到达开封近郊，又不能抢占朱仙镇，不得已退驻水坡集，贾鲁河上游被截断，既失地利ำ，又缺人和，败局已经显然。今晚会议之ใ后，他完全丧失了取胜念头，而只是想着如何能够多支持数日，不要败得“倾家荡产”，连老本赔光。只要老本不光，他就可以重新า恢复，而皇上也不敢对他治罪。
进到เ大帐以后，左良玉颓然坐下，他很想顿脚长叹，然而他没有，甚至他不肯在脸上流露出过多的苦闷神色。他的儿子、二十六岁的副将左梦庚，随即同几个亲信的重要将领ๆ进人大帐，肃立等候，想知道他与丁督师和杨总督会议结果。但是他没有说一句话，向他们轻轻挥手。大家明白必是会议又一次毫无结果，不敢多问，互相望望，肃然退出。
一名把总职衔的奴仆端进来半盆水放在他的面前，蹲下去替他脱鞋。左良玉将脚向后缩去，望着浑水，说道：
“如今将士们连吃的都十分欠缺，还洗什么脚๐啊！”
奴仆说：“大人已经三四天没有洗脚了。天气炎热，大人还有脚气，不管水多么困难，也不能不让大人洗一次脚啊！”
左良玉严厉地轻声吩咐：“端走！饮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