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夫人，有一支人马从北边山口杀出，同咱们会师了。”
“坐下，老道。夫人叫你来禀报什么เ？”
黄三耀挥手使闲人从屋里出去，小声说：“闯王，不杀几颗人头，这乌ไ云不会散去！”
“闯王，如今想同他们和解已经迟了。你单独去凶多吉少，请千万三思！”
刘宗敏不等闯王回答，不耐烦地说：“管他是不是已经勾上手了，都不是善良百姓。如今是特别吃紧ู关头，宁可多杀几个ฐ，免留祸ຖ患！”
“这个，自然。我已经嘱咐过二拴，谈这事不能够开门见山，直来直去，先拐弯抹角儿试探一下，只要他露出一丝儿活动的意思，下一步就有门儿了。二拴这孩子是个机灵人，一肚子鬼，眨眼就是计，即令同王吉元谈不入港，也不至于自己先露馅。大爷放心。”
“既ຂ然这样，咱们不要在这里耽搁，赶快走吧。”
为着牛奶奶的思想一时破不开，牛金星心急如焚，却迟迟不能动身。刘体纯和李双喜在卢氏县边境左等右等，等不到他的消息，可是大举起事的日期愈来愈近，十分焦急。闯王在商洛山中ณ更其挂念。他已经派人飞去崤山中ณ通知高夫人和刘芳亮星夜赶来会师，对分散在附近各地的部队也都送去鸡毛信，限在端阳节以前集合。他知道官军方แ面已经觉察出他要大举ะ起事，新任陕西、三边总督郑崇俭亲到武关布置军事，蓝田和潼关也集结了许多官军，如果他不赶快把人马集中，去到南阳一带，就有被优势官军分别ี包围的危险。而且稍迟一步，潼关的官军一动，高夫人要回来会师就困难了。他派人告诉刘体纯，务要立刻请牛先生带着家眷前来，不可耽误。刘ถ体纯派了一个人去催金星，传达了闯王的话。牛金星见刘体纯派人秘密来催，心中更急，坐立不安，恨不得扔下家眷自走，但又下不了这个狠心。
1้弓欺手——这是射箭技艺上的一句成语。手强弓弱叫做“手欺弓”，弓强手弱叫做弓欺手。
“不回去有何办法？一则弟不能使周拔贡为ฦ弟受累，二则长安米珠薪桂，居大不易。回去，我看他们也不能把我怎样！”
“行！行！就照这计策办！这不叫别的，应该叫做‘李闯王智取张家寨’。”
1畿南三府——顺ิ德府、广平府、大名府，都在现今河北省南部。
刘芳亮在闯王的手下平素以勇猛善战出名，听了这个ฐ计策却沉默不语，从地上拾起一个柴火棒，在手中慢慢地一节一节地掐断ษ。
“这，这我可太领情啦。”李自成感激他说，连连拱手。
“将领中ณ都是谁跟着来了？”
“遵令！”二谷齐声答应，转身走了。
“没……没有看清剑鞘上有没有字。”
“肚子上戳了一刀，肠子流出来啦。”
“你一棍子就打死一只狼？”
“十成也只能断ษ定七成。像这样事，既无凭证，怎么เ能完全断ษ定？”他苦笑一下，又说，“不管他是不是奸细，咱们从他的嘴里也知道了两ä个ฐ重要消息。”
“出奇制胜，兵家常事，何谓孤注一掷？”
北京城里的灾民和乞丐本来就多，两ä天来又从通州和东郊逃进来十几万人，没处收容，有很多人睡在街两旁的屋檐底下，为着害怕冻死，挤做一堆。他们在刺骨的寒风中颤抖着，呻吟着，抱怨着，叹息着。女人们小声地呼着老大爷，哀哀哭泣。孩子们在母亲的怀抱里缩做一团，哭着喊冷叫饿，一声声撕裂ฐ着大人的心。但当五城兵马司派出的巡逻兵丁走近时，他们就暂时忍耐着不敢吭声。从上月二十四日戒严以来，每天都有上百的难民死亡，多的竟达到二三百人。虽然五城都设有粥厂放赈，但死亡率愈来愈高，特别是老年人和儿童死得最多。今夜刮ุ东北风，冷得特别可怕，谁知道明天早ຉ晨又会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尸体被抬送到乱ກ葬场中？
“今日你们来得很好，再晚来一天，你们只能看见尸。你们回去告诉宋文富的老婆说：‘倘再放一个ฐ官军进宋家寨，我把捉到的人全部斩ล。要是想赎回宋文富兄弟，需要拿五万两ä银子、两千担粮食。要是把全体人都赎回，再加五万两银子、两千担粮食。少一两ä银子，少一颗粮食子儿，休想开口！’”
一个ฐ人颤声恳求说：“恳刘将爷开恩！如今连年兵荒天灾，实在拿不出这么多……”
刘宗敏不等他说完，大喝道：“滚！李闯王是要为民除害，不是架票1้。你再讲价钱，我当着你们的面先宰了宋文富。我的话说完了，你们走吧。”
1้架票——即绑票。
这个人又说道：“恳刘将爷恩典。将爷的话，我们一定带回去。求将爷开恩，让我们见一见寨主兄弟。”
“好，我叫任总管带你们去。”
另一个ฐ人壮着胆子说：“还有一件事请将爷开恩！那些乡勇，多是穷家小户，长工ื佃客，如今被义军捉到，家中ณ父母妻子日夜哭哭啼啼，实在可怜。他们平日衣食无着，自然也拿不出一钱银子。恳求将爷恩典，把他们放回去吧！”
刘宗敏回答说：“我知道他们大半都是穷人，受寨主逼迫，才做乡勇。我限你们寨主婆子三天之ใ内，先拿出二百两黄金和三千两银子把这些乡勇赎回。三天不赎，我要全体杀光，叫那ว些父母妻子围着你们寨主婆子索命。别寨来的地主ว和乡勇，暂且不谈，我等着他们的寨中来人。你们看过宋文富兄弟之后，替我顺便带点小礼物回敬你们寨主婆，是两颗人头，我们老营中军吴将军会交给你们。”
两ä个人听见说要带回两颗人头，不知是谁被杀，又吓得浑身一颤。刘ถ宗敏把一只大手一挥，立刻由á任继荣催促他们起来，带他们出去了。
李自成去了几个地方แ，回到老营时已๐经太阳西下了。听了刘宗敏处理宋文富等人的事，他十分满意。虽说基本宗旨ຈ是由他决定的，但宗敏见机行事，把死宗旨变成活的。他叫李强去告诉吴汝孝，对宋文富等恶霸该给药的给药，莫使一个死去。从明天起，对伤重的暂时不再用刑é，对其余的隔一天打一批。
商洛山中到处哄传李闯王要杀宋文富兄弟替百姓出气，已๐经把他们打得死去活来，人心为之ใ大快。平日胆小怕事的人们看见报仇伸冤的日子来到，纷纷来老营告状。他们不但控告宋文富兄弟，也控告所有被捉到เ的宋家寨大小地主和狗腿子。闯王对告状的老百姓用好言抚慰，还叫总管给那些孤儿寡妇一些周济。义แ军在宋家寨中本来就有“底线”，暗中替义军做事，通风报信。经过这一战，宋家寨的当权人物大部分落入义แ军手中ณ，寨中的“底线”就暗中活动起来，串连一些对恶霸地主们苦大仇深的人，打算在义军攻寨时作为内应。甚至在宋文富的家生奴仆中ณ也有人受到เ串连，愿意在破寨后引导义军掘出主人埋藏的金银珠宝。牛万才虽不知“底线”的暗中活动，但是他巴๒不得攻破宋家寨，打碎压在这一带百姓头上的一块大石。有一次来老营禀报军务，他悄悄地向闯王建议破宋家寨，并说他愿意派本地人混进寨中做内应。闯王微微一笑，小声说：
“自从捉到宋文富以后，宋家寨就在咱们的手心中，什么时候想破不难。如今留着他有些用处，等到时候再说吧。”
牛万才不知闯王有什么神机妙算，不敢问明，但他相信闯王迟早ຉ会破宋家寨的。他心中快活，对自成说：
“闯王，啥时候破了宋家寨，抄了宋家一族的老窝子，也算是替这一带百姓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到เ时候，我打头阵！”
过了两天，宋家寨果然送来了二百两黄金和三千两纹银，把二三百名乡勇赎回。其它山寨也来人说情，要求将各寨被捉的人员赎回。李自成想着他的一些计谋应该赶快进行了，便吩咐刘宗敏如此如此。宗敏叫吴汝义แ去将宋文富的另外两ä个狗腿子当着宋文富兄弟的面斩，然后将宋文富一个ฐ人带来老营。宋文富的伤尚未痊愈，一听说刘宗敏提他去老营，以为必死无疑，浑身瘫软像一团泥。吴汝义แ吩咐两ä个弟兄把他从地上架起来，拖往老营，命他跪在宗敏面前。宗敏脸上杀气腾腾地问：
“宋文富，你想死想活？”
宋文富脸色煞白，伏地磕头，恳求饶命。宗敏冷笑一声，说：
“你到เ底也只有一条狗命！既ຂ然你想留แ下狗命，须得听从我三件事，否则我立刻๑将你凌迟处死！”
“请刘爷吩咐。只要饶我狗命，我件件都依。”
“好，你听着！第一，我们闯王的人马不进宋家寨，可是你决不能让一个官军再进宋家寨。第二，你要告诉你的总管，暗中替我们做事。我们今后派人出商洛山，来回都要从宋家寨经过，你家总管要给各种方便。倘若有一点差错，我惟你是问！第三，勒限一月之内，你家必须送来五万两银子，一千担粮食，三百匹棉布，五十匹骡马。以上三件，你答应么？”
宋文富不住磕头，说前两ä件他都答应，只有五万两银子他实在拿不出来，恳求“恩减”。刘ถ宗敏又冷笑一声，对站在旁边的中ณ军吴汝义แ说：
“他家世世代代敲剥ຓ百姓，鱼肉乡里，这笔账非清算不可。你去取一样东西来，叫他看看！”
吴汝义去了片刻๑，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回来，扔到เ宋文富的面前。文富吓了一跳，瞥了一眼，正是他的兄弟文贵的头，登时瘫在地上。刘ถ宗敏将桌子一拍，厉声问道：
“你龟儿子还敢还价钱么เ？你究意想死想活？你倘不老老实实，我刘宗敏你是知道的，老子会立刻๑将你吊在树上，唤来本地各村百姓，一人剐你一刀，将你千刀万剐，以泄民愤！”
宋文富磕头如捣蒜，一切答应，只求留แ下他一条狗命。他心中明知如今拿出五万两ä现银绝不容易，骡马也差不多都给王吉元夺去了，再交出五十匹骡马也实在不易，但是他此刻宁愿倾家荡产，同时哀告各家亲戚相助，也不愿丢â了性命。刘宗敏站起来，把宋文富踢了一脚，说：
“下去！你立刻๑写封书子，叫你家总管今日黄昏前亲来老营，你当面将我的三件事向他嘱咐，一一照办，不得有误，顺便将你兄弟的尸领回！”
宋文富一押出老营，李闯王立即派亲兵将尚炯和刘ถ体纯找来。闯王向刘ถ体纯问：
“去开封救牛先生的事你准备好了么？”
体纯笑着说：“一切都准备妥帖，只等着宋家寨肯不肯给我出进方แ便了。”
“宋家寨今日黄昏会有人来，你的一班子人今夜三更随着宋文富的亲信总管动身吧。务必早日平安到达开封，依计而行。办完事情，早点回来。”
“请闯王放心。只要那位宋先生现在开封，我一定能够找到。开封情况和宋先生的行动，老神仙已经对我讲清楚啦。”
刘宗敏立刻吩咐拿酒，为ฦ体纯饯行。闯王对刘体纯带着一班人往开封去很不放心，一再嘱咐他处处小心谨慎，不要露出马脚๐，方แ好带着原班人平安归来——
第十六章
九月中ณ旬ຒ的一天下午，淡黄的斜阳照ั着桅樯如林的汴河，照ั着车马行人不断的州桥1。这桥在小纸坊街东口，横跨汴河之上，在宋朝名叫天汉桥。因为这桥建筑得拱如玉带，高大壮观，水面又低，船过不必去桅，汴梁人士喜欢在此赏月，遂成为汴梁八景之ใ一，即所谓“州桥明月”。现在有一个大约三十八九岁的矮汉子从小纸坊街出来，右腿微跛，正要上桥，忽然遇见河南按察使坐着绿呢亮纱八抬大轿，差役执事前导，前护后拥，迎面而来，一路喝道上桥。他就赶快向路北一闪，躲入石牌楼旁้边的开封府惠民局的施药亭内。这一起轿马官役正要过完，有一走在后边的官员身穿八品补服，向施ๅ药亭中望了一眼，忽然勒住丝缰跳下马来，向矮汉子一拱手，笑着问道：“宋先生，在此何干？”
1州桥——崇祯ງ十五年公元1642年开封被淹毁后，汴河淤填，日久州桥遗址不存。
矮汉子赶快还礼，说：“适才登门叩谒，不期大驾随桌台大人因公外出。可是去相国寺拈香祈雨么เ？”
“非也。今日是周王府左长史王老爷五十生日，臬台大人与各衙门大人前去拜寿，留下吃酒，如今才回。我上午就随侍臬台大人前往周府，又使老兄枉驾，恕罪，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