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克福机场外等候的人群中，一对中年夫妇，男的姓戴，成长于湖北乡下，他中ณ等偏瘦的身材，分头，小脸，眼睛小得就像是雕刻家快雕完了的泥塑，只差眼睛，但已经累了，随便用刻刀戳了两下似的，好在有眼镜部分遮挡了这个缺陷。裤子穿的松松垮垮的，好像体重刚刚减了十磅，还没来得及买新า的，皮鞋式样保守，没有光泽，好像刚退休在家的人，心理和生活节奏被彻底打乱了，甚至脸都不洗就上街了。
他的头衔是德国史蒂夫工业控制ๆ系统有限公司的中国区席代表，以现在二十来人的规模，说白了也就是公司在中国销售点的负责人。他有着湖北人特有的可南可北的强适应能力，因为有九个ฐ头的顽ื强生命力的基因。据说，大学里酷爱的体育运动只有一个：马拉松。他把这股劲也用到了学业上，一路从本科读到了博士，从中国跑到เ了德国。一年前才毕业，找工作对于黄皮肤，在习惯民族崇尚和法律苛刻的德国，实在费劲周折。最终他不仅牺牲待遇，两人要一人的工资，白搭陪读的太太做公司助理，而且向当地政府解释把这个ฐ工作机会给他这位外籍人士而非本国公民的理由是公司要派人开中国市场后，才得到了现在的这份工作。其实，戴博士更有湖北人的精明，有工作才能延续在德国合法居住的身份。然而，上帝设计人的时候也没有偏心，戴博士有着像轮胎橡胶一样耐磨的毅力，可这样的脾ຆ气在人际关系上却屡屡碰壁。特别ี是他现在从事的工ื作，需要与客户和公司同事频繁地打交道，几次严重的客户投诉和大订单的丢â失，让公司上下对他十分不满。博士的压力也很大，他、妻子和三岁的女儿，宝全押给了史蒂夫公司。
他抬头看了看到港信息，又看了看手表对妻子说：“估计再有二十分钟就出来了。”妻子是东北人特有的大脸，眼睛大而无神，像是雨水很足年份的西瓜，尽管个ฐ大得唬人，但关键是不甜。衣着是大红大黑的搭配，在等人的一堆洋人中ณ间尤显得俗气。她和戴博士在国内的时候就没在公司里混过，对德国公司里的做事规则就更不了解了，一句话，他俩对商务和公司里混的那点事儿，套用官方解释改革开放政策的话一样“摸着石头过河”。在公司里，一人时，身单影孤，俩人时，经常闹意见分歧。一次，偏偏在德国总部，甚至当着德国同事的面大声争吵，成了尽人皆知的新闻。像是乡下人特意精心打扮，憧憬着进了城，以为ฦ可以做城里人了，但还是让高傲的城里土著一眼识破出处，将之归于另类，眼下还未衣锦，所以不好还乡，只好慢慢在城里忍受不入流的痛苦。
“霍力那小子多大？啥样？”戴太太好奇地问老公。
“也就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的样子，比我高点。”戴博士在国内和霍力见过几面。
“比你小十岁！那你也太废物了，你大连的那个ฐ大单子怎么能输给他了？”太太和先生说话一向很直，声音也大得很。
一丝阴云掠过戴博士的脸，往事使他的心头一紧，小眼睛撇了一下太太，心里在说：“你知道什么！你怎么能涨别人的志气！”但又不愿意和她吵，像许多娶了北方แ太太的南方男人一样，家里的阴阳倒置。转而略๓带嗔怪地解释道：“嗞，还不是公司的那帮做技术的德国佬太官僚，偏要赶回家过圣诞。霍力他们公司大，是全球五百强，人多，打狼似的，一直守着客户。还有他们是美国货，报价又低。”戴博士似乎有讲不完的理由，道不尽的苦水。
大连订单丢失，使戴博士与公司同事的分歧更大。戴博士怪总部的技术经理没有给予足够的支持，技术经理则ท抱怨戴博士没有搞清楚客户的需求，参数变化无常，方แ案一改再改，搞惨了他们。与分布在全球的各国代表处合作，中国的沟通是最差的，效率也是最低的。后来，吵到了老板那ว，双方像是打架的孩子到了家长面前，都说是对方的责任。其实，就像一句名言说的“幸福家庭是一样的，不幸家庭是千样的”。输单的道理只有猜，根本理不清楚，那么“赢单一样，输单千样”。时隔近四个月了，那还一直是他俩心中ณ的痛。
“那老板让人请霍力来德国谈什么？还不是嫌你不行。”太太嘴上这么说，本意却不是冲着老公。她痛恨洋老板太狡猾，要挖竞争对手的人来制他们。她对老板盘算什么和即将生的事是福是祸，心里没底，而有些紧ู张地想向老公求证。别看她说话比老公厉害，但戴博士还是她的主心骨。物竞天择，这世界ศ真正从外到เ内都硬的女人，毕竟不多。撒切尔夫人也不过如此罢了。
“我猜老板主要是看中他手里的机会吧。”戴博士说了，也觉得自己的话无力。又补了一句：“老板已经说了，霍力要来就向我汇报，咱们还搞不定他吗。”他的心理素质比太太稳定。这之ใ前，他在北京经猎头推荐见过霍力。本来想按老板的意思，把他招来得了。没想到这霍力这小子居然提出要到德国找老板谈，并开出比他还高的工资。让他无法决定，只好老实地汇报给老板。明明是狮子大开口，老板居然一反常态地同意谈。戴博士其实不关心霍力加入与否，而是霍力手中的销售机会，可以缓解自己目前的压力。要不是老板吩咐，他才不情愿从工厂驱车三个ฐ小时，亲自来机场接霍力，因为明明有火车可以直达的。
“霍力在那家公司做什么？他是哪里人呀？什么学历？”戴太太刚才在来的车上，一路闷睡养了精神，现在的话正多。戴博士开了那ว么久ื的车，已经有些倦了，平常本来就内向，话少。就附和着：“销售，北京人，本科吧。”说完眼睛往机场里面看。
“哼，一定是一个小京油子。”戴太太对做销售的人没好感，认为他们只是能说会道，只顾ุ把钱挣到เ手。无奈，是生活所迫也好，还是找个挣钱快的事做也好，先生也作了这行，偏偏先生不善言辞，博士功底也全然利用不上，处境艰难。又见了丈夫买的一些营销论著，有的还出自哈佛，康乃ี尔，duke等美国名校的名家之笔，观念有所转变，逐渐觉得营销也算得上是一门专业了。但是以她对各地人的看法，印象最差的还提不上河南人，恐怕除了上海人，排行第二差的就是北京人了。本来嘛，由á于中央地处北京，久ื了就形成了文化，北京人给别人的感觉也习惯处于中央。好像国子监门口卖豆腐的，自己้觉得比在天桥卖豆腐的有学问一样。其实大家都是走街串巷的小贩，觉得哪舒服就在哪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