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老烟波

这是我在古代度过的第二个春天。宫里的春节,红火劲儿虽比不上民间,也已๐是相当热闹了,大宴小宴日຅日不断,赏赐更是流水价的送了过来。抛头露面的场合,我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了,就低眉顺眼地站在最后头,扎着脑袋假装自己是布景。碧云没心没肺的,还为我这段日子“旧ງ疾迭”忧心不已,我哭笑不得,只能ม装傻。

良妃见了,笑问我:“这算不算‘牛嚼牡丹ล’?”

垂站在一旁的我,心里警铃大作。眼前女子衣饰华贵,年岁尚轻,绝不会过二十岁,未出阁的闺女打扮,身份只能是公主郡主之流了,反正是个主ว子,请安总是没错的。我忙双手交叠在膝前,弯了弯膝盖,含糊道:“给主ว子请安。奴婢是良主子跟前的,名叫语禾。”

……

我被眼前这一切深深震撼了,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皇家风范!

我捧着衣服目瞪口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简直是艺术品嘛!

我看看良妃,她不施ๅ脂粉,挂着淡淡的笑容,回应着那ว些苍白无力的关心。她不会觉得心凉么เ?

也是,皇帝ຓ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哪里顾ุ得上这么一个恹恹的病美人呢。

主意一拿定,心里也就静下来了。剩下的几天似乎ๆ过得特别ี快,仿佛小菊昨天还在眼圈红红地帮我打理行装ณ,转眼也就到了离开的日຅子。

后来这几天,法子都被我想尽了。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可是我那个美貌的额๩娘除了抱着声泪俱下的我同声饮泣以外,什么เ忙也๣没帮上。渐渐的我也明白了,这事不算小,额娘๤在家里那点言权,估计根本就说不上话。那个阿玛呢,这几天竟是再也๣没露面——可照ั旧ງ是把我惦记得好好儿的,待我拎着随身的小包袱跳出窗外,正看见廊下一排小厮,陪着笑儿把我请了回去。

半个月来,简直就像在油锅里煎熬着。既担心原来的身体是不是已经死掉了,又被一大堆要学的东西整得头昏脑胀。好几次早ຉ上醒来,我满心期待的睁开眼睛,指望已经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家里,可惜,映入眼帘的永远都是小菊那ว丫头甜蜜的笑脸和永远都练不完的琴。

我现在的名字很有些古怪:叶赫勒语禾。生父虽是满人,母亲却是汉人。这个时代清朝满汉之ใ分已๐经不那么明显了,再加上阿玛文职出身,我被要求琴棋书画都得精通,举ะ止言行都得按着大家闺秀的标准来。偏偏这位语禾小姐性子跳脱๳,根本就不耐烦这些,明里不敢怎么เ,暗地里常常跟父母作对。偷跑出门也不是第一回了。那天是正月初ม一,我溜出去看庙会,若不是莫名其妙晕倒在大街上,还不知哪天才会露馅。

十三阿哥直起身,道:“这些事不是你能ม过问的。”见我神色,放缓语气道:“与其操心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将养自个儿身子要紧ู。”

我斜了他一眼,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十三阿哥大大地一怔,“噗哧”一声笑了:“我竟忘了你是个ฐ‘心似黄河水茫茫’的!”见我恼了,忙笑道:“也๣没什么,皇阿玛昨儿个免了阿山的差事,如今这差交给姚际恒办了。”

我呆了一会儿,问:“皇上怎么เ说?”

十三阿哥道:“皇阿玛晓谕马齐等人说:‘凡天下事行之ใ有益,自应办;无຀益,断不可轻举。好似人身有病,才可用药饵针砭,如果无病,有人说割肉可以延年益寿,继不能听。开河道理也是如此。’”

我心知肚明,这姚â际恒八成就是四爷的人,只是这话万万不敢开口相问。心里翻腾着,面上却是淡淡的:“如此倒也好。离了这些个ฐ糟心事儿,娘娘只怕还放心些。”

十三阿哥点头道:“这话说的是。诸事撂开了手,不萦于怀,自然清净。”我翻了个身,懒懒道:“我要再歇会儿,不送十三爷了。”十三阿哥啼笑皆非:“好呀,问完了话儿,这就要撵人了?”

我闷闷地说:“这里都是病气,如何敢劳十三爷久留。”

身后静了一会儿,我心中奇怪,正要转头,忽听十三阿哥淡淡道:“你能ม陪四哥散步,我便是来探会子病也不成么?”

我浑身一震,飞快爬起身望向他,十三似笑非笑,手中ณ把玩着腰上系的一块白玉貔貅,静静地瞅着我。

我定了定神,淡淡开口道:“主子们但凡有吩咐,奴婢无有不从的。十三爷想留就留แ,自然无妨。”说罢自顾自躺下睡了。

屋子里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我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好像就含在嗓子眼里,快要蹦出来了,赶忙用手轻轻按住。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十三阿哥好像没有动,我不敢回头看,紧ู闭着眼睛僵了一会儿,忽听椅子轻轻一响,脚๐步声走了过来,在我床边儿上停住了。

一双手掖了掖我脖子后面的棉被,不知是不是他手上的扳指碰到了我,我颈่后一凉,忍不住打了个ฐ寒噤。那双手一顿ู,十三阿哥慢慢道:“你若是不喜欢我在这儿,我立马就走,绝不再来。”

我心里一紧ู,涩๳声道:“谁说不喜欢你来了?我这会儿病了,你不知道病人要多休息么เ?”

身后静了静,我的肩上一重,一双手臂缓缓地环住了我。

我“啊”地惊呼一声,一骨碌爬了起来,抱着棉被连滚带爬地缩到了床里面,瞪眼去看他。十三阿哥单膝跪坐在床沿上,正直愣愣地望着我,半晌,眼里浮ด起了一丝笑意,轻咳了咳,道:“你再睡会儿罢。我走了。”

我纳纳道:“是。”他抿了抿嘴角儿,转身掀帘子出去了,我还在抱着棉被怔。

呆坐了会儿,觉得半点儿睡意也无,索ิ性靠在墙上拥被坐着。

十三阿哥这是什么意思?我早过了相信童话故事的岁数,王子与灰姑娘的梦幻结局在现实中生几率有多高,我很清楚。再说,这些皇子们心里惦记的只有一样,那就是……除了这个ฐ,其他的东西恐怕都不在他们心上。我这样的身份,在危机重重的皇宫里,本来就悬,自己้若再不小心,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เ死的。在这种环境下心存奢望?我又不是咸盐吃多了!

叹了口气,用力闭了闭眼,感觉太阳穴在突突地跳着。虽然心里万分想打起精神来应对未来无止境的挑战,这会儿却是无຀论如何提不起劲儿,感觉心里的那ว丝冷意,顺ิ着血管儿流进了我的四肢百胲ฐ,五脏六腑,让我全身都起抖来。

这场病来得快,去得却慢。在床上躺了足有半个多月,一直昏昏沉沉的,时醒时睡。每次强撑着眼皮儿睁开时,心里总是颤巍ณ巍的,生怕又看到那张脸。还好,这种恐怖事件一次也没生。只是每次松口气儿,翻个ฐ身闭上眼睛,心中却总会浮ด起一丝淡淡的奇异感觉,像一缕若有似无的轻烟,摸不着,抓不住,也就看不清,道不明。

船停停走走,我也๣懒得关心到เ底身在何处。这天晚间,刚ธ起来吃了药,正慢慢儿喝一碗莲子粥,霁月掀帘ຈ子进来道:“可好些了不曾?”我点点头,笑道:“好得差ๆ不多了。这些日子偏劳了你。”霁月推开窗子,回头笑道:“你竟跟我客气起来了!既ຂ好了,得空儿下去走走,听说皇上要在苏州多留两天……”

我怔了怔,这几日睡得昏昏沉沉的,原来竟已๐到了苏州。

苏州,我小时候也๣是来过的,只不过,那ว次是和父母,这次却……我心中有些苦涩,放下了粥碗,走到เ窗边儿上向外眺望。

也许是阴天的缘故,没有月亮,外头黑黢黢的,只能看见远处隐约的石桥,层叠的屋脊。我随意看了一会儿,见瞧不出什么,正想转身儿,忽然看见船头上有个ฐ矗立的人影。

我头皮一麻,扶着窗框急切地探出身子,想看清楚些,那ว人却一个ฐ转身,缓缓的去了。夜风拂过他的斗ç篷,借着窗子外头挂着的马灯,瞧在眼里,身形竟有些眼熟。

是他!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儿,心脏猛跳了两ä下,只觉得脸຀上有些烧,手心儿汗渍渍的,抓着窗框的手不知不觉紧ู了紧。

他怎么……

我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嘴๨唇,茫然地想。

“怎么了?傻站在那ว儿做什么เ?”身后传来霁月的声音。

“哦……”我慢慢转身,弯弯嘴角,勉强扯了个笑容,“外头飞过去一只鸟儿,冷不防倒吓我了一跳。”

神思恍惚地坐在椅子上,霁月仿佛在说些什么,我却一个字儿都没听清,心里反反复复只是在想:是他吗,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