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板能架在车上装东西，竖起来能ม挡风遮雨，必要的时候能当武器，劈了还能当柴烧……”长生一边说一边过来帮忙。
终于到เ了一处村庄，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唤了两声，没有人应。有的人家上着锁，有些却四门大开，里头空空落落，竟是一去不复返的打算。
领ๆ着子周、子归把一堆枇杷去核切条晾成了果干，跟着他俩认得了七八种据说《彤城地方博物志》上有记载的野菜药草，又去林子里采回来一些鲜果。觉得体力恢复了几成，上树掏了几个鸟蛋，眺望一番彤城方向的情况，最后在深草丛中抓到了一条肥硕的菜花蛇。
子释记得自己仿佛咧咧嘴说了什么，换来对方老大一记白眼。咽了几口，意识不受控制，重新陷入昏睡。
李还一撇嘴，眼泪啪嗒啪嗒，却没敢放声大哭：“大哥——我们是不是，再也不能回去了？”
想了想，站起来：“小全、小还，咱们出去一趟。”
把妹妹李还放在门外，两步跑回屋里，一个耳光扇过去，大吼：“我这个ฐ亲生儿子还没打算陪葬呢，你一个ฐ收养的在这瞎折腾什么？留着这条命去找你自己的老子！走！”李全回过神来，牵了大哥衣袖，跟着往外跑。
忽然听到一声咳嗽。踉踉跄跄走出几步，看见两个ฐ孩子被绑在另一边的柱子上。女孩子垂着头，已经熏得晕了过去。男孩子呛得满脸通红，使劲忍着，浑身都是视死如归的神气。
李子释心道：“怪不得古人要讲‘塞上胭脂凝夜紫ใ’。和南方真的很不一样。”想看得再仔细些，身子便探出去了。多少天在心头翻起来又沉下去的那个念头忽然变成一只助推的手。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耳畔风声尖利，眼前是无边的灰色天幕，身体正在迅下坠。
可不就是秀才遇到兵。
“你手里是什么？”吸吸鼻子，眼睛亮了，“荷叶的味道！”等长生把粥倒出一碗，子释接过去，却不忙喝，拿勺子轻轻搅动，一边悠悠然叹口气：“‘承珠碧玉盏，折舞留แ仙裾。’三娘竟是位雅人。”
“美人濯素手，袖底暗香余。”这《采莲辞》长生虽然不喜欢，还是读过的，顺口接了下句。想起喜妹粘粘乎ๆ乎的笑容，跟这荷叶粥好有一比，不知怎么就加了一句，“熬粥的固然是雅人，送粥的更是位可人。”
听他揶揄自己，子释笑道：“‘腹有诗书气自华’，顾ุ公子最近风雅了不少。”
“怎及李公子风采折人？自有佳人倾倒不已，殷勤上门。”
这话怎么有点酸溜溜的？子释眨眨眼睛：“顾ุ公子恐怕误会了。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虽然我不介意白担了名声，可是有人辜负佳人一片心意……子归，告诉你长生哥哥，喜妹上咱们这儿是瞧谁来了。”
“喜姐姐偶尔来屋里，虽然和我们说话，可是眼神儿老跟着长生哥哥转。我们在院子里练功的时候，她总要打墙外经过一两ä趟……”
长生的脸“腾”的红了。有这事？我怎么没注意？仔细想想，好像真是这样……
“原来人家相中的是文武双全顾ุ少侠。”子释故意皱起眉头，“子周子归，你们的大哥失意得很。来，陪我喝一盅。”给他俩一人倒了一碗粥。
两个小的笑嘻嘻端过去，坐到เ一旁喝起来。
又倒了一碗，推到长生面前。
“逃难之人，本是水里浮ด萍风中飘絮，这女孩子一腔心事，怕要付诸东流了。”
青春少年，最易情动。乱ກ世流亡，偶然结缘，最后必定不了了之ใ，徒增伤感。顾长生虽然稳重老成，这情之一字却与秉性无关。子释想了想，还是决定出言点醒。
“尝尝吧。荷叶粥清热消เ暑，别ี有风味。”果然是老实孩子，这就不好意思了。玩笑到此为止。
长生转脸看他。因为生病，好些天没见太阳。原本晒黑不少，又全白回去了，瓷人儿似的。本来想解释什么เ，忽然忘了下茬。
“真的很好喝，不骗你。”对面那人露出一点天真神气。
心情陡然好起来。长生不再提及之前的琐屑，认真喝粥。幽幽一缕馨香散入五脏六腑，果然别有风味。喝了两口，抬起头，恰好子释放下碗，相视一笑。
没人说话。长生只觉得那荷叶清香在屋子里弥漫开来，若有若无，然而如影随形，无所不至。
这可怜的孩子，十四岁就上了战场，领着士兵□掳掠，过早ຉ见识了□裸的男ç性兽欲，只觉恶心丑陋，全无好感。他哪里知道，世上另有蚀骨销魂情与色，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足以杀人于无形。
下午，长生上了趟街，采买一些日用品。正准备回转，街上忽地闹腾起来。原来从北边镇口涌进来很多人，中间夹杂着好些车辆牲畜，一下子把路全堵上了。
这些人挈妇将雏，拖家带口，大包小包，行李成堆。男女老少，无不满面惶急疲惫。进了镇子，似乎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寻找歇脚的地方。小孩哭爹喊娘，大人寻儿唤女，牲口喘着粗气嘶鸣，简直要把小小仙霞镇掀翻。
喧嚣了大半个ฐ时辰，马车骡车差不多都进了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其余行人有继续往前走的，也有就在路边坐下歇息的，道路总算勉强疏通了。
本镇居民看了半天热闹，听得这些人只是临ภ时过夜，明日继续南行，多数进屋去了。只有那好打听的，跟路边行人攀谈不休。
有几个在烧饼刘ถ的摊子上买了十张饼，就地站的站，坐的坐，一边吃一边和摊主聊了起来。
“你们打德邱县来的？那ว不是快到เ练江边上了么？”
“可不是，三天功夫走了二百多里呢。”一个老点的道。
长生隐在屋檐下，听他们说话。
“黑蛮子打来了？”烧饼刘ถ紧张的问。
一个中年人道：“先头西戎兵只封了榆平一段江面，上游一些的，还能ม讨口饭吃。谁知前些日子突然沿江而上，南北两岸一路烧杀，跑得稍微慢点儿就没命。”
“我们县里张屠夫家老二是白沙帮的，要不是他连夜赶回来送信，我们这些人哪里还有命在！”还是先前那ว老者的声音，“才走出不到三十里，县城就着起了大火，那些手脚๐慢的，舍不得家当的，可都死在里头了。”
“以为黑蛮子在后头追，大伙儿拼了命的赶路哇——竟也没追上来。”
“六叔，你没听张二哥说么，他们只是清理两岸，远的地方是不管的。要不然，就凭咱们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的黑蛮子骑兵。”这回说话的是个小伙子。
“这么说暂时不会来了？”烧饼刘又问。
“大概吧……听说黑蛮子在东边抢了无数金银财宝，嫌车马拉起来费事，要用大船走水路往銎阳运，怕出岔子，干脆ะ把两岸杀光烧光。”
“黑蛮子几时会操船了？”
“哼，说是有一员水师大将投降了……”
投降的是东海水师右中ณ郎将白祺。
符杨为东征大军统帅人选犹豫了两天，又听了莫思予有关东南沿海ร如何富庶的生动描述，最后决定亲自上阵，奔赴东南前线，为ฦ西戎大帝国统一事业添写华丽辉煌新า篇章。
打下苑城，俘获大批美女。正要赏给底下将士，其中一个千娇็百媚的站出来，说自己是东海水师白将军的七夫人，还是白将军两位小公子的娘，混乱中失散了，求大王格外开恩，帮忙寻一寻两个ฐ孩子。
莫思予立刻劝大王招降白祺。
白将军果然是有情有义แ好男ç儿，接到西戎王使者送去的信物——大人孩子一共三块肚兜，二话不说，领着愿意跟随的两千水兵就投降了，并接受了西戎任水师大都督的光荣职务。
新官上任三把火。白将军给新主子出的第一个主意，就是以“拔城清野”的方แ式控制内河。所谓“拔城清野”，即大江两ä岸百里以内，夷为平地，不留แ人烟。如此一来，船只在江上行驶，两侧稍有异动，立时能ม够觉，并且能ม及早用弓箭远程消灭敌人。
取得内河绝对控制权的好处是数不清的：打通銎阳至江南的水道之后，可以大规模运送粮草财物，方แ便迅捷，大大有利于征伐南方地区和蜀州ะ。同时很大程度上消除了江南反抗力量利用水上优势暗中活动的隐患。更何况，完全失去水上途径，人员和物资要进入蜀州ะ支援西京，可就难得多了。
这些内情难民们自然不知道，来来去去不过是些道听途说。长生站了半天，再没什么新鲜内容了，这才挪腿，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
两个多月浪迹江湖，差ๆ点把本来身份都忘记了。猛然间被人提醒，惊出一身冷汗。听到เ这些夏人议论父兄功绩，心情实在复杂难言。
从懂事起，就目睹父王如何卧薪尝胆，励精图治，终于踏入中原，向着建立西戎大帝国的伟大目标迈进。自己้原本是整个事件的参与者，突然变成旁观者，刻๑意遗忘了这么些天，一旦ຆ重新า想起来，心中ณ的失落竟如此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