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历代先王的灵位都陈列在这里。他一个ฐ个看过去,寿梦、诸樊、余祭、夷昧……
然后他起床,唤来随从,将还在沉睡中的承欢抱起来,和他一起出门。
他不信地眨了眨眼。
衣衫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彻骨的凉。雨水渗透了肌肤,又有一种奇异的畅快感,仿佛嵌进微热的刀子,在肌骨深处。
一思及他为承欢作的这护蝶的笼子,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愉悦,还有些得意。
仿佛这光景转瞬就会失去,而且再也不会重来。
不是什么殊异的品种,也没有眩目的彩羽,那只是一只随处可见的白色粉蝶。
他需要这一仗,是因为这场春雪。
阖闾低头,在承欢的眼帘上亲吻了一下。
眼睛上有细长的手指在缓慢地摩挲。指尖带着奇异的热度,在他眼帘ຈ上缓缓刮过。
余祭仿效哥哥,出兵攻越,亦战死沙场。
于是他父亲诸樊即位后出兵攻打楚国,只求壮烈一死,以传位给弟弟。
他伸手,隔着毯子,轻柔地抚mo身前那个ฐ裹在毯子里的人形。
如果不是国力不如人,越国何必一直在吴楚面前扮出摇尾讨好的样子?!
这真奇怪,他还是个ฐ孩子,那时候。出生以来,一直被保护着好好地长大,还没有机会去做任何坏事,却受到了严酷的责罚。
姐姐妙姬死了。
阖闾转头,避开他的眼光,喝道:“来人,去伍子胥家中,给寡人好好搜一搜!”
白喜跪前一步。
“臣愿往。”他说。
阖闾冷冷看着他。
“你不用去。”他抿了抿唇,嘴角现出一丝残酷的刻纹。那刻度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你留下。”
朝臣们像一群麇集的虫子一样嗡嗡作响,以耳语般的声音彼此交换着对于眼前一幕的意见。这朝会已๐经拖延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漫长时间,夏日的熹热蒸蒸地从四面八方涌来。
队列ต的后排忽然响起惊呼的声音。
白喜回头,原来是有位年老的臣子晕倒。
阖闾抬抬眼,淡淡地说:“拖他出去。”
立即有卫士上殿,将那老臣拖到殿外。阳光逶迤,金赤色的光点从他的衣带上跳跃下来,在大殿的白石地面上向四面八方แ散开。
群臣一时噤若寒蝉。
白喜觉得自己也快要晕倒了。
阖闾不信他,因此才不让他去抄伍子胥的家。如果过一会儿,去的人没有搜出任何可疑的东西来,他就可能ม因为造谣生事,挑拨君臣关系而人头落地。
——他相信熊鄢一定对伍子胥做过试探,但是他却不知道,这试探的结果如何,而试探的凭据,又还在不在。
他在赌。
事实上,他和伍子胥没有任何宿仇。
甚至,在他弃楚投吴的时候,还多亏伍子胥在阖闾面前美言,才使吴国上下收纳他。
但是正因如此,无论他为官如何谨慎,做事如何进取,都会被人拿来与伍子胥作一比较。
为政时,伍子胥是正,他是副;吴楚之ใ战时,孙武为正,伍子胥是副了,而他却又列在第三位。
旁人说起大夫白喜,惯用的言辞是:那白喜和伍大人一样,是楚国人;或者,伍大人救过那个人;或者,哦,那人是伍子胥先生保下来的;或者,白喜是吧,是跟着伍大人的那个人吧?
他更勤勉地做事,更热情地去结交权贵,终于拜了上大夫,封邑也扩张了好几倍,甚至过了伍子胥的领地。
他认为ฦ自己终于出人头地了,他觉得自己终于扬眉吐气了,却现,这些官职身份地位封邑é,原来从来都不是伍子胥所需。
如果伍子胥想要,一开始,就可以得到这一切。
而且,阖闾依然只听伍子胥一人的。其他朝臣在吴王眼里,只是一群臣子。
——一群中暑晕倒就可以随意拖出去,稍有错失就会利刃交颈的臣子。
他恨。
有伍子胥在一天,他白喜,永无出头之日。
此刻他肃立王廷之上,耳边是夏日的蝉在唧唧地交鸣,内心忐忑而振奋,那面临生死关头的恐惧,竟然在他腰腹之间引起一阵抽紧ู的快感。
一切,都即将见了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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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闾派出的使者一去,就是半日。
日暮西斜。
终于有人快步跑入大殿,那由远及近的足音像一连串干燥而不详的音节,打在每个人心上。
阖闾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