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纳闷，这么操蛋的车间，那些操作工岂不是会被活活熏死？后来才知道，他们都在密封的操作间里工作，守着价值上百万的仪器，有空调，有直线电话，有漂亮的实习女大学生。但是，钳工就没这么เ好的运气了，换水泵是在车间现场，空气中的甲醛密度完全达到了化学武器的境界ศ，我必须ี每隔两分钟็出来透一次气，然后再冲进去，不然人会休克掉。有一次，电å工班的鸡头送给我一个叫蛉，装在小匣子里，叫得正欢，我揣着它去甲醛车间卸水泵，出来之后现叫蛉两腿直僵僵地缩成了一团，已๐经被熏死掉了。当时我的肺活量能ม在水里潜1้50秒，但抡着扳手做划艇运动时，就只能憋8๖0秒。8๖0秒之内卸一个螺丝，老牛逼在5๓0米外看着我，等我手里拿着四个ฐ螺丝坐在地上抽搐的时候，他就打一个电话，把起重工叫来挑水泵。
我爸爸说过，没有糖精的世界是不可想象的。我烦透了糖精，他就教育我说："糖精是食品添加剂๘，你小时候那么爱吃冰棍，那里面其实不是白糖，是糖精。你不能喜欢冰棍却讨厌糖精。"他又说："ิ甲醛是重要的工业原料é，做家具、做布料都少不了它。你怎么可以说甲醛是狗屎呢？"
她冷冷地说："少废话，咱们是先装ณ轮子呢，还是先送你去医院？"ิ
"还可以，"我说，"好险。"ิ
坏掉的水泵挑进钳工班里，被扔在角落，凑个黄道吉日，拆开了统一检修。据我所知，修好的并不多，其实钳工ื们根本懒得去修它们，每隔几个月，废品仓库的人过来清点一下便全都收走了。
"魏懿歆会不会出事啊？"
"厂里扣你奖金，你去把电å闸拉下来，所有的车间都停产。"ิ老牛逼说，"这个最牛逼。"
我曾经很仰慕地对他说："ิ师父，你那么เ牛逼，敢打车间主任。"
我捡了一个礼拜的垃圾。后来，我师父老牛逼出现在我面前，他简直就是个天使，照亮了钳工班漆黑油腻的工作台。老牛逼对德卵说："我的徒弟怎么可以去捡垃圾？"ิ他把我的背篓扔在了德卵的徒弟面前，径自带着我去修水泵了。德卵的徒弟叫魏懿歆，他的名字对工人师傅来说太恐怖，既不会读也不会写，笔划多得数不清，也不知道他爹妈是怎么เ想的，简直是存心刁难工人师傅。德卵写工作报告的时候非常头疼。工人师傅嘲笑他说，你把名字写完，老子一泡屎都拉干净了。魏懿歆大专毕业，学的是机电å，在钳工班也算是下车间实习。这人有点结巴๒，见了老牛逼总是吓得说不出话来。从此以后，就由机电å专业毕业的魏懿歆负责捡燃料，而普高毕业的路小路居然可以去修水泵。我也搞不清，这算不算人才浪ฐ费，反正我是再也不想干这个活了。魏懿ງ歆是个很认真的学徒，他捡燃料简直到เ了痴迷的程度，一筐一筐地往钳工班运燃料é，冬天还没到เ，已经囤了一房间的木柴和报纸，还有两ä百斤ภ优质煤，全是从锅炉房偷来的。直到有一天被锅炉房的师傅现，一巴๒掌拍掉了他两个ฐ臼齿，才阻止了这种疯狂的行为。
我心想，爸爸，你无论如何想不到我在捡破烂吧？这他妈就是你给我找的工作，我要是靠捡破烂能捡进你那个化工职大里去，我就把脑袋输给你。
她照本宣科把条例都读了一遍。这本古怪的劳动纪律手册全是关于惩罚的条例，迟到早退旷工打架抽烟喝酒违章操作。她读到เ婚前性行为ฦ的时候脸上稍微不自然了一下。婚前性行为ฦ也要处分。后来她解释说："这本劳动纪律手册是八五年编的，到现在没怎么改过。"最后还有生，她说，生必须强制人流。我心想，这关我屁事，谁敢把我送去做人流，我非宰了他不可。
我实在很想告诉她，那场安全教育课把其他人都吓跑了，剩ທ下的七个人都是神经异常坚强的，是敢死队，是强力意志，是他妈的查拉图斯特拉。我当时觉得这种安全教育也太操蛋了，后来才明白，倒B其实没有错，他的第一轮教育就是考验我们的神经。那些没有坚强的神经的人，那些不能死心塌地在化工厂扎根的人，迟早会闹出生产事故，害死自己，或害死别人。他们会拉错电å闸，放错原料é，拿错饭盒，而且这种人干了错事也不会觉得羞愧，死在他们手里的人最好自认倒霉。
我爸爸埋怨我妈说："当年，要不是你闹着要去看电影，我怎么เ会撞到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