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黄明晰可以轻易推测到程老夫子对自己这本花耗大心血写的书的态度。
起码数学还涉แ及到现在当权的“新学”一派推崇的理财术，而《物理学》在儒家眼中恐怕只是一本无足轻重的杂学，犹如卑微的工匠那般，无论他们创造出什么时代的奇迹。
“俗语说得好，所谓要致富，先修路。”黄明晰鼓动道：“桃花坞孤悬大海ร之中，当然少不得要兴建船工ื。”
登州是仁宗时期封港，距现在四十来年时间，民间的造船工匠还有不少遗留，黄明晰在机器局建立时便叫人一一寻访，利ำ用风车的动力，还有锯木厂的方แ便，造船场很快便搭建起来，并开始生产出各类渔舟。只可惜登州ะ的渔民穷的连裤子都买不起，渔舟嘛，他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不得不说，这女子绝对是个英明干练的主ว，将坞里打理的整整有条，为黄明晰省了大量功夫。
弘莺莺微觉自傲地在街上漫步。她手执团扇轻遮脸，在几名少年和女子的陪同之ใ下悠悠然一路走来。灯火之下，只见得明眸闪闪，风姿ู绰绰；鬓玄髻，光可以鉴。纤纤的脚，袅袅的腰，眉眼间盈盈处一汪春水荡漾，曼语轻笑间，走过的一路上皆是着迷的眼光。
黄明晰拼死敲着驾驶舱的门，喊道：“大叔，不是吧，半个小时的路程你还迷路？这也能ม出来混啊？！”
黄明晰摸摸头脑แ，扬声问：“大叔成不成交啊，给个ฐ准信吧？”话声未落，马达声大作，船开动了。
黄明晰说：“你们姑且就当我是危言耸听吧。”
“女真的祖先称为ฦ勿吉，世代居住在松花江流域。辽初，女真有七十二个部落，过着游牧打猎生活。后来，其中的完颜部强大起来，阿骨打继位后，承前代富庶之ใ余，兵势日益强盛。当今的辽帝ຓ耶律延禧即位之ใ后，契丹贵族对于女真的压榨勒索愈来愈严重，并且经常对女真人加以侮辱，戏称为ฦ‘打女真’。去年九月，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
“女真反辽，有三个ฐ原因。一个是完颜部不断吞并其他女真部落，成为各部ຖ族独一无二的老大，崛起之势无法抵挡。其二，耶律延禧昏庸无道，只好打猎，不理朝政，国事日糜。第三，为鹰路之害。”
所谓鹰其实就是生活在女真五国部的一种猛禽，善于捕捉水禽和小兽，有一种长得很凶猛的又称之为“海ร东青”，辽国贵族们喜用“海ร东青”狩猎，每年必派使者到女真部族征收“海ร东青”。其使者即为捕鹰使者，捕鹰使者征得“海东青”再快马加鞭赶回辽国上京，所经路途即叫鹰路。由于不堪忍受辽国的残暴统治，女真各部落经常会生在鹰路上伏击辽国捕鹰使者，阻断ษ鹰路。
听到เ这里，程纳嗤笑道：“契丹ล胡人残暴不仁，不识礼仪，官逼民反当是早晚之事。那野兽之辈竟敢与我中原并称南北朝，实是沐猴而冠，女真人反的好。”
黄明晰皱眉，单从程纳此言便可看出宋人对契丹占燕云之痛恨，可谓深入骨髓。只可惜那ว种无奈自卑转而愤恨的心态最是容易让人蒙蔽理智，使人看不清现实。
他道：“我听闻蔡京主持苏杭应奉局﹐专门索ิ求奇花异石等物﹐运往东京开封。这些运送花石的船只﹐每十船编为一纲﹐从江南到开封﹐沿淮﹑汴而上﹐舳舻相接﹐络绎不绝﹐人称花石纲。
在两ä淮和长江以南等地区﹐特别两浙。凡民家有一木一石﹑一花一草可供玩赏的﹐应奉局立即派人以黄纸封之﹐称为供奉皇帝之物﹐强迫居民看守﹐稍有不慎﹐则获“大不恭”之罪﹔搬运时﹐破墙拆屋而去。凡是应奉局看中ณ的石块﹐不管大小﹐或在高山绝壑﹐或在深水激流﹐都不计民力千方百计搬运出来。
此等惨事至今持续十多年之久﹐百姓苦不堪言，两ä浙之地民怨沸腾，官府牢狱人满为患，单是等待往我们对面沙门岛的，每年数千不止。可知，残暴不仁不识礼仪沐猴而冠的，何止胡人蛮夷。”
程纳一时哑口无言，满脸通红。
黄明晰无心驳他颜面，有点过意不去，继续道：“大宋之所以还能ม支撑，概因江南富庶，民众大都纯朴老实，只要未到เ必死之地仍能忍耐之时，都能默默忍受。但民怨正如干柴，越积越多，一点火星即可燎成大灾。辽国的霉运在于女真所居之所为ฦ荒蛮不毛之地，他们的承受力远不如宋人，而且身为异族，叛心最重，才会酿成今日大祸。不过，今日之ใ辽，他日之宋，可一概ฐ而推之。”
“奸臣当道，朝廷失仁寡德，民必反之。古今中ณ外患者如一啊！”老夫子听得甚觉有理，几分忧心忡忡地感叹国事糜烂，不过他年纪老迈看的开，又说：“我大宋礼待文人，与士人共治天下。譬如文士中有登州的通判ศ宗大人，譬如武者有小种经略相公，其他刚正贤明之士多如牛毛，能人隐士只如天上群星，蔡京童贯高俅等等贼子虽然一时势大，但也不能任意妄为，迟早ຉ有人出来重整朝纲。”
程纳年纪虽小，也没认为事情到เ了不可挽救的地步，他摇头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我等小民，守好本分就好，多想无用。”
老夫子听得不开心，颏๕下的稀疏ຕ胡子一翘一翘的，说：“东邪曾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又有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事事关心。我等熟读圣贤之书，为ฦ的不就是国家的安定，黎民苍生的福祉้，岂有塞耳逃避之理。”
栖身于海中荒岛，教十来个无知孩童，这等生活就是对国事再关心又有何用。程纳撇撇嘴不以为然。
两父子就像天敌的猫狗，混在一起就没一刻安生的。黄明晰摇头，再续道：“去年九月初ม，阿骨打集女真各部的精锐部ຖ队共约二千五百人，在宁江州附近的来流水兵，击败耶律谢十率领ๆ着三千渤海士兵，于十月初ม，攻克了辽国的宁江州ะ。”
“阿骨打在宁江州整顿军队，至此，女真已有三千七百的兵士。”
“其后辽帝以萧嗣先为ฦ东北路都统，萧挞不野为副都统，率领ๆ七千兵马赶赴宁江州北岸的出河店，务必一举歼灭女真叛匪阿骨打。”
“七千对三千七百，还是辽国禁军，应该不会输的太惨吧。”程纳忍不住又插口道。
“实际上，是输的很惨。女真人每次崛起，好像都有神助一般。”黄明晰想想后世辫子兵入住中原，其中种种巧合，好运到似乎真的受了天眷，每每令后人无语。
“十一月初，萧嗣先的七千人马向离宁江州不足三十里的松花江北岸出河店进。这萧嗣先是辽奸臣萧奉先的弟弟，本人无甚才能，立功心切，以为兵多势众，轻易可平定女真。因而对副都统萧挞不野的谨慎之言毫不采纳，结果在出河店遭到女真人偷袭。
辽兵初时大乱，但女真人数太少，不足以击败辽兵。辽军很快重整阵脚，突然间大风骤起、尘埃满天，直对着辽军刮来。辽兵不知所措，终于溃败。
阿骨打战后收编俘虏，兵马过万人，其后乘胜兵辽国边境三城：咸州、宾州ะ、祥州。
短短三个月内，女真与辽国大战数十场，全胜告终，白山黑水一带江山易主，除辽东外，辽国东京道几乎都成了女真人的天下。今年正月，完颜阿骨打正式称帝ຓ。”
“就连老天爷也偏帮女真人，看来辽国确是君臣失德，惹了天怒，正是亡国之兆。”程老夫子对鬼神一说深信，听了不禁变色。
“辽军太窝囊了。七千对三千七都输了。”程纳轻蔑地说。
黄明晰笑道：“不算窝囊。更窝囊的还有。”
“耶律延禧听到เ阿骨打称帝，大怒而再次征讨女真，此次动用了骑兵二十万、步兵七万，总计二十七万人马。而阿骨打则带一万多人迎敌，他们在达鲁古城外一处居高临下的高地，与辽军对峙。其时辽兵士气低落，队形散落，女真觅机动攻击，辽军再次溃不成军。”
“二十七万对一万，竟然输了？”黄明晰的口齿伶俐，说得生动，程纳听得入神，听到เ后来惊诧得将嘴巴๒张得老大，说：“辽国还不完蛋了？！”
听到เ这里，老夫子目光连闪，严肃地问：“女真人口几何？兵马能达到多少？”
老夫子问的犀利，一下切中要害，女真若是人少，未必能吞得下辽国，最多如西夏一般独立成国，这样的局面对大宋有益无害。
黄明晰明白他的意思，摇头说：“辽国本就没统计户籍的习惯，女真蛮族更是混乱，我估计女真人总共大约有六十万左ุ右，多是名义上奉阿骨打为主，现在真正受完颜部管束的恐怕也不足十万人，他们现时领ๆ土大，但辖内人口不多，最多能ม够拉出的精兵应在两万人左ุ右。”
老夫子舒一口气，问：“女真虽然兵锋甚盛，可是根基浅薄，等辽国缓一口气来，女真能ม不能站得住脚还未可知。想灭了辽国，我看机会不大。”老夫子听黄明晰这么一说，对女真产生了深深的忌惮之ใ心。
后世关于战争的经济人口论在冷兵器时代一再遭受侮弄，试问明末汉人两亿，又有谁能想象满人几十万，兵马仅只数万，却能ม夺得天下，稳坐江山近三百年？
黄明晰叹道：“不是的。草原民族与我中原不同，要知道草原法则是强者为尊，契丹ล人初初ม起事不也是几十万人的根基，可是后来照ั样席卷整个北方แ。”
“女真初时二千多，宁江州后三千七，出河店后一万，达鲁古城后两万，兵马步步递增。反观辽国连败数十场，自二十七万人溃败后，‘女真满万不可敌’之言已经深入民心，辽军士气萎靡不振。
二月初渤海人古欲在上京附近的饶州反辽，兵马过三万，历经三个月才被平息，可见耶律延禧民心尽失，而且魏王耶律淳广有贤名，其内部尚有一番争斗ç而不能ม合力对外。
我观辽国虽大，未必能承受一败再败的后果。而金国虽小，但女真受契丹欺压已久，知道一旦ຆ战败必定整族皆亡。其有一胜再胜的士气，又因其不可败而有背水一战的决心，近乎ๆ无敌。”
“金国已经稳定脚步，日后逐步蚕食辽国国土，以战养战，步步壮大。不用十年，甚至只需五六年，自然便可取辽而代之。”
黄明晰充满豪气地下了结论，自觉几分指点江山的意气：“基于几个月的总结，我已经可以断ษ言，女真崛起之势不可抵挡。”
程老夫子皱眉，摇头道：“也未必，女真势大，刚且烈，恰似当场党项人一般。而大辽国大人多，也似我大宋。若是拖延下去，到女真势弱之时，说不定又是一个宋夏之ใ变。”
黄明晰道：“这要看大宋的动作了！大宋物资丰ถ盛，它支持谁，谁就势大。”
程老夫子点点头：“若你判言为事实，我大宋该如何是好？”
“依我看，大宋无非三个立场，其一为中立，单看谁胜谁败，再与胜者结交；其二在于联辽伐金，联弱限强，此是三国时期蜀吴结盟以抗魏的策略；其三在于联金伐辽，趁机攫取燕云十六州，以地势之ใ利固守来防女真之ใ患。”
“天下大局经你一说，即使我足不出户，却也明了！”程老夫子点头，赞道：“若论眼光，别说同辈人，便是我也远不如你。东邪你再分析看看，朝廷到เ底会走哪一条路？”
“未定。女真虽然势大，但辽国尚不致于只有二十几万的兵力，它仍有一战之力。到เ底辽国还能ม支撑多久，据我推测会在明年才会开始明朗。所以现在即使朝廷知道北方战事，仍然会停留在观望的阶段。”
黄明晰认为ฦ宋国早已๐经做了选择，说不定一直暗中通过高丽资助女真。这点从马扩的反应得到侧面的证实。不过，这些机密之ใ事却不应挑明的，若给人留下口实，那ว他一个ฐ小民的生死只怕就在旦夕之间。
“无论如何，按历史缘由，个人认为ฦ联辽抗金的可能ม性不大。如果辽国能将女真压在辽河以东，与大宋则ท无利益瓜葛，保持中立地位是最佳选择。但如果再次大败，那将意味辽国连抵挡的能力也没有，大宋若眼看它倾覆而不行动，那亦是愚蠢的行为，是以我认为最大的可能是联金伐辽。”
程老夫子遥望北方，想象胡马驰骋战火连绵的景象，道：“驱虎吞狼，未必是好事。”
“若是宋弱，无论是中立还是联盟，都不是好事。”自政和元年，亦即五年前，宋国一直谋求与女真联系，务求挑起辽国战乱ກ，史上有名的宋金“海ร上之盟”因此而起。此盟约在后世多持贬议，被讥为驱虎吞狼的典范，却没想过凭着宋**队那比辽更差的水准，无论哪个选择都是个错误。
若真要做个ฐ选择，黄明晰会认为金弱之时，支持金国使其立足，辽弱之时，支持辽国使其不倒。让两ä国保持对立，谁也征服不了谁，以战争消耗各自元气才是最佳做法。不过，很难有人能ม把握其中ณ的度。而且，宋辽世仇也是跨不开的关卡。
“说的是啊，大宋内部ຖ的稳定才是要务，自古未听说内政不靖而边疆靖的。”程老夫子一时默然，他显然是“攘外必先安内”的支持者。也是无奈，他自然知道北方之ใ事以他的身份地位是无法左右的，此时无非是知识分子忧国忧民的心态作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