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只是面脂,那酒是备来做口脂之用,你们谁和大厨房相熟的?我要一些新鲜的牛髓作用途。”
“我去和二管家说说。”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晚弄应道。
三人一同转头看她,眸光无不惊讶。
晚弄被瞧得的微为尴尬:“我……我和二管家是同乡。”
“那就这样吧。”
当下再无事忙,各自散去。
光景如梭,两轮日出日落之后,那藿香酒已然将香料浸透,这日一早尚坠便吩咐晚晴把朱砂研成粉:“动作要慢,力道须均匀,磨得越细越好。”
说着把酒瓶里的东西全倒出来,滤去棉花和各种香料后将酒液装入新瓶,以热水洗净牛髓,剔除碎末,添加进瓶子里。
丫ฑ头们见她又捧着瓶子往外走,忙跟上去:“还是要烧吗?”
“嗯,这回得用旺火大烧。”
就在她们出了屋子拐向角院的当下,已๐消เ失了大半个月的白衣身影出现在疏ຕ月庭拱门的门口。
“她们干吗呢?”白镜看着几道齐走而去的背影低声讶道。
白世非的眸光却落在院子里的木架上,架上摆着一个小簸箕,仿佛正在晒着什么,他走过去,看了看簸箕上大小不一的几个ฐ绢袋,抬手把其中一个打开,石榴花的芬芳扑鼻而来。
仔细一看袋子里头,他不由á惊讶轻咦,以小指抹了点儿,缚好袋口放回原处,回笑吟吟地对白镜道:“你过来。”
不疑有它的白镜趋步上前,只见袖影一晃,他脸上已被白世非的手指刮了一下,吓得顿ู时退后几步:“公子你——”
白世非盯着他颊上的嫣红之色,竟然真是胭脂,心内惊奇愈甚,转眸望向已走到角院东侧那道领头的身影,笑容一深:“走,看看去。”
灶房里尚坠簇火烧着瓶子,每当瓶中香液滚沸,她便往里另行加入牛脂,随滚随加,数回后把火旺的薪柴撤了改为微烹,慢慢掺进朱砂,调入青油,以竹筷不住搅拌,使膏状浓稠而色泽均匀。
不会儿灭火时,瓶中ณ凝结的红脂ฦ已极其鲜ຒ艳细腻,香气蕴郁。
从灶前站起,抬袖拭了拭额上渗出的细汗,这番琐碎工ื夫做下来,她的鬓边已有些凌乱,对开的门窗之间偶有风息穿流,拂面吹起几缕丝,垂落时缭眉绕睫,衬着底下一双微微敛眯的点漆瞳子,有种别ี样的慵柔风情。
“等凉下来后会再凝固些,可算是完事了。”将迷眼的乌撩至耳后,尚坠望向晚晴等人,“我特地多做了份儿,小姐有几管碧缕牙筒,约莫不过五寸,把它们盛满之ใ后余下的你们分了罢,还有外头晒着的胭脂,除出那个绣荷的绢袋子,其余你们也拿去。”
倾杯夜未央3
几个丫头一听,不由齐声欢呼:“坠子你真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几人正值豆蔻年华,不说逢年过节时喜扮妆容,便平日也想把自己妆扮得出众一点,然而质品好的脂粉价钱都不便宜,对她们而言这等开销尤为奢侈,所以一听尚坠这话自然喜出望外。
见她们开心得抱成一团,尚坠禁不住也微微轻笑开来。
白世非躲在走廊的窗扉后,凝视着她的笑靥,眸光幽深流转,好一会后,才悄然转身离去。
出了疏月庭,白镜忍不住问:“她们到底在煮ุ什么东西?还有坠子的说话怪怪的,什么口脂,那不是娘儿们用的么?”
白世非瞥了眼他脸上尤不自知的红印子,轻莞一笑。
“唐人段公路在北户录里写到,古人用红蓝花做烟支,即而今的胭脂,书中曾提及前朝睿宗的女儿代国公主偶然间现,用石榴花也可做成胭å脂。”
至于口脂的制ๆ作,在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里也有记载。
说着说着,便仿佛自言自语,心头疑问挥之不去,为何一个普普通通的丫头,竟似通读过便连大家闺秀也甚少接触的古籍,不仅如此,她竟还聪颖得学以致用,以一己之力把这女儿用物做了出来。
白世非一走就是大半个月,好不容易回到府中,忽然各等达官贵人,衙内少爷,将军驸马,使节都尉全都闻风而至,甚至一些神秘的江湖豪杰也登门造访,府内常常不是杯筵酒席就是曲水流觞,热闹非凡。
此等广阔交游让打小深居简出的晏迎眉与尚坠看得目瞪口呆,然后便不堪叨扰头疼万分,避居在疏月庭里不再出来应酬,白世非也随她们去,只着邵印对外声称夫人抱恙在身。
如此纷乱繁杂了好些时日,终于难得安静下来。
入夜后尚坠如往常一样走进水榭,坐在白玉栏上吹笛。
水流长不息,月圆复月缺。
笛子是十三岁那年在晏府里跟一位师太所学。
她记得很清楚,那日门房来报,说外面有位师太求见晏夫人,当那位师太被迎进来,见到站在晏迎眉身边的她时神色变得不明所以,开口就要求和晏夫人单独相谈,半个时辰后从里间出来,忽然就问她:“你想不想学吹笛?”
她惊讶无措地望向夫人。
晏夫人说:“看来你和师太有缘,不妨学一学。”
自从进晏府以来她一直是晏迎眉的贴身丫环,由于晏迎眉待她亲厚,很多时只叫侍奉身旁,样样皆可吩咐别的丫ฑ头小厮,所以她的身份到底有点不同,不说寻常佣仆不能支使她,便是晏大人的几房姨娘轻易也不会劳动她做事,所以她时时得些清闲,清晨和傍晚都去客厢跟师太学习吹笛。
歇息时也曾好奇询问师太是何方人士,她只说自己法号真明,对于她的其他问题则只笑不语。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然后某夜,师太在听她吹完“浔阳夜月”后,说:“可以了。”顿了顿,看着她又道,“你我今日,也到เ了缘尽之期。”
她一愣,知道无法挽留,心里慢慢难过起来。
翌日师太作别,从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这些年来,每当夜深一个人吹起曲子时,总会不期然想起旧时往事,师太对她那种奇异的关爱,她不曾从别处获得过,只可惜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尽皆如斯ั短暂,只有记忆才会如同这阴晴圆缺的月一样,能够成为长久ื。
放下笛子,她轻拧绶带末端的水渍后起身,沿着九曲八弯的水上长廊离去,身影在黑暗中越行越远,直至最后终于消失。
倾杯夜未央4
依湖而建的亭子笼罩在树影下。
黑暗里,忽然有一温和带笑的声音响起:“这一,又叫什么名字?”
“新倾杯乐。”另一低沉的声音答道,“敦煌卷子谱有倾杯乐่,据唐音癸签记载,此曲为裴神符所作,属中吕商调,礼乐志里还曾载,前朝玄宗曾使马舞倾杯乐数十曲,后宣宗李忱喜吹芦管,自制了一曲新倾杯乐。”
“这酒也喝完了,曲也听完了,半个月也过去了,你可待怎地?”原先说话的人微笑着问。
沉默片刻๑,那人不答他的问话,却道:“我一直忘了问,这管问情笛你从哪里得来?”
带笑的声音变得惊奇:“没想到你对音律竟精通至此,居然能听声辨笛。”
“回府那日陪你在这喝酒,平生第一回听到如此奇妙的笛声,那动听音色全不似普通的竹管吹奏出来,我却思前想后也想不出,天下哪位制笛的名匠曾有不是竹制ๆ的佳品传世,后来才想到了传说中的问情笛。”
“哈,那你又怎知是我得来?”
“如此奇珍在白府出现,除了自世非公子的手里流出去,我想不出还有第二种可能。”
“果然是庄锋璇。”白世非微笑,“从宫里头带出来的,老太婆逼我娶ດ夏竦之女,我向她要一管问情笛,两ä不相亏,只是拿回来我又没用处,就赏给了那ว小丫头。”
“你也果然是白世非。”庄锋璇抬眼看他,目光内不无含义,向太后讨一件失传百年的宝物,就为了随便打赏给一个丫头?“说起宫里头,朝上最近颇为热闹?”
“是挺热闹,老太婆终于顺ิ遂所愿,登上了天安殿接受百官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