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良不说话了,一向清俊儒雅的脸色变得严å峻起来,“青青,慎言。”
“青青”苏世良声音有些嘶哑,开了口,又顿住。
“姑娘,在这府里您一定多加小心,就算没了奴婢,那些人也定会想法子往三房塞人,往您身边安插人手。夫人她……奴婢觉着那ว些人不会轻易罢手的。”索性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眼看府里是呆不下去了,铃儿倒起了几分善念,又想到以后怕是再遇不上苏玉妩这样温厚大方的主子,又想趁机卖个好。
直到เ此时,那些沉重如山,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心事终于云去雾淡。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收拾!”大约怕苏玉婵真的要狠狠处置丫鬟来出气,落得个ฐ苛待下人的坏名声,徐氏还没走近就扬声轻喝道。
“阿娘,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苏玉妩她该死……”
苏玉妩和李氏……都是苏玉妩害她!
苏玉妩仿佛吓呆了,过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后退两ä步,向苏夫人和徐氏替丫鬟求情,“她素日里伺候我也算尽心,今日不过是犯浑说错了话,玉妩瞧她也是真心悔过,便恕她一回罢,小惩大诫一番就是了。”
有了苏玉妩递上来的台阶,周氏的脸色好转不少,扯起嘴角干笑出声,“哈,知道就好,赶紧把话说清楚,我误会了不要紧,若让外人也跟着误会”说到这,被苏夫人凌厉的视线扫中,剩下的话给生生憋在了喉咙。
你倒是快说啊!苏玉婵内心仿若一万头野兽在咆哮。若不是顾忌第一才女的清贵形象,她早想扑上去掐死苏玉妩了。
苏夫人瞥了眼脚步略急的徐氏,不咸不淡道:“可不是我想做这个恶娘娘,先前就让她起来,可这丫头非要跪着认错,这不,话还没说完,婵姐儿就来了,两姐妹刚说上话,你也来了,倒教我成了坏人。”
一举数得。
走近屏风,看着屏风上的花草鱼鸟图,苏玉妩袖口里的手轻轻攥紧。
后来,四房娶郡主,北院从大三进变成小两ä进,这屏风也就没了宽敞的地方可摆设。
小姑娘家都爱花儿,她就不信苏玉妩不动心。
瞧着丫鬟脸上渐渐僵硬的笑容,苏玉妩轻轻笑了。
待两人的背影完全消失,李氏惊喜交加的想同苏世良说什么,却被他抬手阻止,“回去再说。”
说出口,脑แ中却飞快闪过一间灰暗的屋子,昏黄的油灯微微跳动,她着单薄的素า衫,伏在一张破旧的长案前抄写厚厚经文的画ฑ面。
眼眶酸酸的,有热气涌上来。
苏世良宽厚,三房的人一起用膳时,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李氏便含羞垂头,端碗细嚼慢咽起来。
其曾祖父是太祖帝ຓ的师爷,开国之初被封为副相,祖父是三品翰林大学士,父亲是东京国子监祭酒,正四品。满门清贵的万氏,是多少名门世家争着想娶ດ进门的宗妇人选。
万氏便是这样瞧中了当时的状元郎苏源清。
几个呼吸后,红叶慢慢回过神来,“三姑娘若真吃不下了,奴婢先给收起来,用热水温着,待姑娘有了胃口再吃可好?”尽管情绪低落,红叶仍旧ງ没忘记自个的本份,态度恭敬的提议道。
“阿娘可吃了?你可是亲眼瞧见的?”
李氏带着愧疚和悲痛,投缳自尽。
苏玉妩不敢再想下去,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哭得语无伦次,“姨母,姨母,大哥他,他有危险,他不能呆在书院,有人要害他!真的,您信我,求求您,大哥他真的”
不论如何,这事她得赶紧回禀了去。便又问了王婆子几句,见问不出别的,这才将人打发走,返身回了南欐院。
王婆子一路往回走,一路不乐意,不由埋怨起苏玉妩院子里那两ä婆子来。
害她事情办砸惹恼白嬷嬷,没讨到好不说,还倒贴了二十几个铜子,真真倒霉!
……
平嬷嬷慢慢替苏夫人理顺乌黑柔亮的发丝,一边宽慰面色沉虞的苏夫人,“再过几日就是夫人寿辰了,大姑娘孝顺,要替您搭座寿菊花台,还承揽了寿宴上一应的布置,说要给您过个别具一格的寿辰,您啊,实在不必为那些个不值当人的坏了心情。”
苏夫人闭着眼,沉沉说道:“你说,当初我若是强硬些,不让老爷留下那人,如今府里会是什么情景?”
平嬷嬷动作微顿,“您何必再提……那么久的事了,多想无益,眼下才是正经。”说罢,叹了口气,“您今早ຉ松口让三姑娘入家学,可是担心老爷不喜?”
苏夫人不悦的皱起眉头来,“昨日园子的事你也知道了,小小年纪就敢当着张天官的面,落老爷的面子,没教养的贱商之ใ女!老爷政务繁忙,朝乾夕惕,甚少理会后宅之事,便是不记得三丫ฑ头年岁又如何?
她既然教导不好子女,我便替她管上一管。
张天官难得开口夸三丫ฑ头伶俐,回府后必会说上一说,寿宴那日张家的几个小辈都会来,小孩家聚在一起玩乐,到เ时若知道府上就三丫头没进家学,传出去可不好听。
若没有昨日那遭,还可以推说三丫ฑ头启蒙晚,晚些入家学倒也无妨。可张天官亲耳听到三丫ฑ头背诵百家姓,我若还拦着阻着不让她上家学,倒教旁人觉着我苛待三房。
还有三房那ว个逆子……个个不教人省心!”
听完苏夫人一通牢骚,平嬷嬷正要开口,香菱忽然撩帘ຈ走进来,笑着说:“白嬷嬷端了冬至节那日的冷食糕饼过来,说是请平嬷嬷替她把把关,尝尝味儿。”
白嬷嬷去看苏夫人。
苏夫人轻轻点了下头,“你去看看罢,让香菱伺候就成。”
白嬷嬷应是,将手里的犀角梳交给香菱,转身撩开帘子出去了。
香菱按照惯常将苏夫人的头发梳顺ิ,抹上茉莉花油,又伺候苏夫人用兑了牛乳和玫瑰花汁的温水净面洗手,然后将苏夫人的脸、颈่项、双手到手肘处,细细抹均香膏。
苏夫人年近五十依旧ງ鬓发乌黑,肌白盛霜,容颜动人似二十几岁的芳华美妇,离不开十年如一日的精心养护。
出自暗香阁十两银一瓶的茉莉花油,一月一瓶;出自馥春坊十五两ä银一盒,须ี提前三个月下订的玉容香膏,苏夫人一用十年,夏日里二个月用一盒,到了冬日,三月须得两盒,旁的香粉脂肪更是不必说,每年花在这上面的银钱,只苏夫人一人便多达千两银。
苏源清官居二品,一个月的俸禄不足百两银。
苏府上下数百人,吃穿嚼用开支庞大,若不是李氏那十间旺铺支撑着,哪会有今日的钟呜鼎食、富贵显荣。
可自从三房一家从益州回来后,李氏却多次提及要拿回十间店铺的帐册。
苏夫人怎肯放手?
先是送走苏彦,让李氏牵肠挂肚,日夜揪心;再是不让苏玉妩进家学,让李氏黯然神伤,心结郁闷;紧跟着苏玉妩失足落水,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醒过来,李氏吓得魂不守舍,日夜难安。
凡此种种,不过是苏夫人牵制住李氏,让她没有精力再去想着经营嫁妆铺子的手段。
一切都很顺ิ利,可不巧ู,那些本可以让苏玉妩缠绵病塌数月的药忽然失了效,苏玉妩奇迹般的好了。
下头的人明明看着苏玉妩日日将药喝下,可依旧不起作用。
前朝宫中流传下来的方子,寻常大夫是看不出门道的,之前明明都生了效,如今怎的就不起作用了?苏夫人眯眼想着心思。
平嬷嬷很快就回来了,一进来就冲香菱使了个ฐ眼色。
香菱会意,领着全部的下人退出正房,又将正厅的门关上。
苏夫人从铜鉴里看着神色慎重的平嬷嬷,淡声问:“出什么事了?”
平嬷嬷低着头,“我们的人去晚了,铃儿那丫头怕是……反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