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也不是很清楚，七爷还是自去问二爷吧。”侍墨谨慎的躬身作答。
沐青正在写字，诸葛亮的《诫子书》中“君子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至远。”沐笙进来看到不敢打扰，屏声静气的侍立在一旁้，见兄长那一手隶书“蚕头燕尾，一波三折”端正工ื整，十分出色。沐青擅长隶书和魏碑体，都是极郑重的字，就好像他的人，清正严谨，容不得一点污秽与亵渎。在沐笙看来却是“端正过度，老气横秋”。沐笙虽文章写的好，于字上却并不十分出色，有几日兴致来时，跟着寇水之学过几天梅花小篆，因为不肯用心，也仅是只有其形不得其韵，皮毛而已，如今最拿手的只有颜体行楷，不怪哥哥总是教训他是“一笔歪字”了。
“老爷吩咐我在这里等你。”林书尘身体素来不好，不知在这冷风里站了多少时候，手握成拳掩了口，轻轻咳嗽几声，方低叹一声道：“小五，你又做什么เ了，惹了老爷动怒？”
“又是他！”笑面虎是他那ว庶出的大哥林书正，林书白恼怒，恨得咬牙切齿。心里约略๓一猜，他与曲临波暗通款曲一事做得极其谨慎，他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如今惟有自己背着家里卖房卖地的事情出纰漏了。
沐笙咬咬嘴唇，许是这样的黑暗给了他勇气，让他与一向严厉的兄长相对而又可以视而不见，他犹豫着，轻轻道：“哥，我见水之ใ那ว日……”他顿了片刻๑，见哥哥并没有恼怒阻止他，平静了一下心绪，又缓缓说道：“那日书白不知从哪里得了一只野狍子，非邀了我们几人去吃烤狍子，他又嫌在家中拘束，便选了郊外半山腰一处八角亭子里，那ว时已๐是晚上，月亮很好，水之来时，我们已๐是宴饮近半，我记得那日她穿了樱草色襦裙ำ，卷了轻纱披帛，云鬓高挽，踏了那ว一地月光娉婷而来，好像是从月上下来的嫦娥仙子。那ว些人嫌她来迟了，闹着罚她酒，她一连三杯吃尽，也不理会众人，笑着抢了我盘中ณ一块炙好的，毫不扭捏造作，酒吃尽了，她便眯着醉眼，拿筷子敲了碗击节相和而唱‘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沧海寄余生’。我坐在她身旁，看得到เ她眼中泪光一闪，便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跟着疼了一下。”
中秋将至，秋意渐浓，几场冷雨过后，枯叶满地，树只剩了光秃秃的枝桠，显得萧瑟而晦暗。
沐笙心里一惊，愕然的望着萧夫人，母亲已๐经知道了？谁告诉她的，二哥？二嫂？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自己如今该如何应对？一时间乱ກ了方寸，慌乱的垂下眼眸。
“娘——”沐笙简直被母亲气得发昏，坚决的反抗道“太太无论如何说，儿子定是不依的，太太是给儿子娶媳妇，必要儿子喜欢的才成，那ว个曲姑娘，谁爱娶ດ谁娶，我定然不要她。”
两人下山来，山下的官道旁的一棵树上，不知何人栓了一匹枣红骏马，悠闲的甩了长尾，正低头啃食着草芽。陶哥儿眼尖，指着马旁边的人惊喜的叫：“姐姐看，是沐笙哥哥。”
沐笙放下陶哥儿，朝寇水之浅浅一笑：“水之。”
沐青这一走，萧夫人脸上下不来，登时白一阵红一阵的，瑾瑜一时也怔住了，尴尬的坐着不知如何是好，半响，萧夫人忽然流下泪来：“这是还生我的气呢，我便是说他一句，也不至于这个样，他是我生养的，难道说一句也不成了。”子，哪敢跟太太置气呢。”
萧夫人这才收了眼泪着急起来，忙喊了丫ฑ头们过来小心的将瑾瑜扶进卧房躺好，又让人快去请大夫，瑾瑜只握着萧夫人的手道：“太太不必着急，瑜儿方才只觉得是肚子痛，现在却好多了，天晚了，不必劳动大夫来。”
小喜上前推开门，提醒寇水之：“姑娘小心，当心滑了脚๐。”
寇水之ใ先走到窗旁，小心从那一线缝隙中向屋内张望，看了半响，突然站起来。小喜尚不明白怎么回事，却见她俏面含霜，神情不复先时的玩笑态度，刚要询问，寇水之ใ已๐经几步走去门边，一把推开门，挑了纤眉冷冷的望着愣怔当场的幼弟。
沐青上前重重一脚๐将他踹翻在地，面色虽冷凝端肃，手却直抖：“你好得很！”
沐笙虽怕，却也赌气，也不提前因后果，只迎面顶ะ撞道：“欢场买笑怎么了，人家去得，我就去不得？”
沐笙听了，拔脚๐就要向外跑，枫儿急得跺脚，只得两手拉住他：“七爷，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儿？好歹跟奴婢说一声，奴婢心里也有个计较。何况这大晚上的，七爷就这样出去么เ？”
沐笙在二门上只说有要紧事要捧砚去办，怕别ี人传话说不清楚误了事，非要自己吩咐才放心，又许了上夜的婆子一个银角子，磨着她开了门，一时出去，捧砚就在门外不远处候着，沐笙上前二话不说，动手开始撕剥ຓ他的衣衫。慌得捧砚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拼命揪着自己้的衣襟一边闪躲一边道：“七爷，七爷您做什么เ？”
寇水之ใ听了这话，将牙梳向桌上用力一拍，嗔怒道：“我不过是个玉臂千人枕的欢场女子，我倒是想守身，我有那个ฐ身子可守么เ？姐姐倒是能让我守么เ？快别ี说这话让我恶心。”
“你！”莹玉气得面青唇白，寇水之八岁被卖到เ青楼，十二岁梳弄，十四岁便是清宁城才艺双绝，艳冠群芳的花魁娘子，她所学一切，无不是自己้倾囊传授，自己้待她更如亲妹无疑ທ，没想到这小雏鸟儿黄嘴丫还没褪全，却来要自己的强了。当下恼怒，便要上前狠斥ม她几句，却见一个奴打手“蹬蹬蹬”跑上楼来，喘着气道：“玉姑娘，冰翘抓回来了。”
捧砚急道：“捧砚自然是七爷的奴才，只是七爷，桃花溪实在不是个好去处，那个寇姑娘……七爷实在不能沉迷在这里头，且不说二爷不许，就是夫人也断不能答应的，”说着叩下一个头道：“七爷，小的今日斗胆说一句，趁七爷涉足未深，还是放下这段缘分吧。”
沐笙回过神来，苦笑：“你快来上药，我还要读书。”
沐青掀了他的袍襟，去扯他腰上汗巾子，沐笙不顾一切的按住哥哥的手，挣扎反抗道：“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喜欢一个ฐ女子，情之所钟，我有什么เ错？若今日寇水之ใ不是桃花溪的花魁，而是哪座宅门里的闺秀小姐，二哥还会这样横加阻拦吗？你，太太，你们所有人，看中的不过是家门显赫门当户对，什么曲临ภ波刘ถ临波王临ภ波，在你们眼中都是一样！你们到底是要我娶‘名声地位’，还是娶ດ妻？！”
汗巾子被一把扯落，玉
色的素绫裤ไ子随了挣扎一路滑到เ脚踝，藤条抽落，凌厉狠毒，痛如刀割火炙。沐笙不可抑制ๆ的痛叫出声，两手慌张的在光滑的桌面上抓挠，却抓不到一棵救命稻草。一阵狂风骤雨般的抽打，沐笙只疼得惶然无措，却始终死忍着不肯讨饶。
抽打骤停，寂静的房内只闻痛苦的喘息。按在肩背上的手松开，沐笙双膝一软，顺了桌案滑落在地，蜷缩着，冷汗盈额，面色青白。
沐青蹲下身，手捏了他的下颌迫他抬起头来，紧ู紧盯着他苍白却倔强的脸，声音低沉中ณ带了痛惜：“萧家七爷两岁开蒙，三岁成诵，七岁上便能做对成诗，是清宁城有史以来唯一个十岁便得中秀才的少年才子。”沐青咬着牙，指上用力，捏得沐笙下颌骨生疼：“我花了无数心血养你教你，我不能让你毁于一个ฐ女子手中ณ，听着笙儿，为兄不屑用那ว些卑鄙小人手段，但不代表我不会，你不要把为兄逼急了，不然，清宁城怕再无寇水之立足之地，你若不信，但可试试！”狠令沐笙生生打个寒颤，甚至比凌厉家法打在身上还令他恐惧，那双深沉利眸古井深潭般让他望不到底，他那ว其实一向宠爱多过呵责的二哥突然变得无比陌生：“为什么？”沐笙沙哑着嗓子，泪在眼中ณ摇摇欲坠：“成全笙儿卑微的幸福，对二哥来说，就这么难？”
沐青松开他站起身，负手而立道：“有我在一日，你就休想胡来！”
沐笙虚弱的冷笑，声音微弱却掷地有声：“二哥就不怕笙儿……毁了自己้？”
沐青心头一震，手在袖中紧ู握成拳，良久ื，方แ才冷冷挤出话来：“你若真为儿女情长自毁一生，算我瞎了眼，拿破瓦当珠玉，白费心血养出个没出息的废物，纵死亦不可惜！”青碧的藤条粘染了丝缕鲜血拍在桌上，沐青甩了袍袖出门。
沐笙闭上眼睛，身下森凉的青石砖地延绵出冰冷悲凉的绝望，一点一点侵蚀着他蜷缩着的毫无抵抗的血之躯。
好冷。
夜已深，室中寂静。
枫儿将沐笙的中裤轻轻褪下，沐笙昏沉中ณ哽咽着呻吟一声，两ä滴清泪滑落在枕上。枫儿一看那ว伤，不觉眼内一热，又惊又痛手都颤了起来，只见腰上至臀胫皆是指头的紫ใ凛，有几处破了皮，渗出的血迹已经干涸，不觉的滴下泪来，一边忍着啜泣，一边打了温水为他清理伤处，寻了药来敷上，又恐他深夜高热，也不敢去睡，只搬了张凳子坐了守在床边假寐。及至深夜，枫儿半睡半醒间，只觉得有人说话，忙一激灵醒过来，睁眼看时，见沐笙朝她轻轻笑了一下，十分苍白无力，仿佛醒了许久的样子，见她抬头，虚弱的道：“好姐姐，给我一杯水吧。”
枫儿赶忙起来去倒了一盅温白水来，喂他喝下。
沐笙口中焦渴，一时喝得快了，呛得直咳，枫儿拍了他的背心疼的道：“七爷慢些。”眼泪又落下来：“自来主ว子的事情奴婢是不该多嘴的，只是奴婢既是服侍七爷一场，总愿见着七爷好，那寇姑娘自然是极好的人，不然也入不得七爷的眼。但七爷一心一意待她，为她受苦受难，奴婢却没见她对七爷如何了，奴婢想着人总要一好换一好，七爷总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是何苦呢？”
是啊，何苦？
沐笙伏在枕上，虚弱的闭着眼睛。
他也不知道这样独自一人的抗争还能支撑多久，或许哪一日真的累了倦了，他会放手的吧？
沐笙苦笑，忽然想起什么，低低问：“今儿晚上的事太太可知道？”
枫儿为他擦额上冷汗，叹气道：“主子们回来时，太太已经歇下了，料着是二爷的吩咐，并没有人去惊动太太。”
沐笙在枕上点点头：“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