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到เ达了“六盘水磨”。六盘水磨是个地名，它在公路边上，是一处扼守进出康布拉克的山口。有一条小河的涓涓细流从山口流出，小河冲激着山谷，蜿蜒于群山之间。河床的坡降很大，蕴藏着丰ถ富的水利资源，山民利用这一有利ำ的自然条件，呈梯级开了六处水磨坊，这条山谷也就被叫作水磨沟了。而这公路与河谷交汇的山口处，是最后一级民间小水利工程，所以叫六盘水磨。新疆最大的一个特点是有水就有人居住，在这个叫六盘水磨的地方แ，有一处新疆军区运输团开办的汽车转运站，为ฦ军队来往车辆的食宿提供服务。转运站的食堂也对外开放，就设在公路边，车走到这里，人要吃饭，车要加水。司机小刘把车停下，食堂的大门马上大开，从中走出一男一女相迎，都穿军装，但不带领章，腰间却都扎着围裙，
“没关系，他们都自己带着干粮呢。”
艾提尕大清真寺的对面，也就是大巴扎的东侧，是喀什市俱乐部。俱乐部门前的一片广场上总是青烟袅袅，阵阵烤羊肉串的香味，混合着赶集的人们骑的小毛驴和马匹遗下的尿液，在烈日蒸腾下那种刺鼻的怪味，随风四处飘散。但这丝毫没有减少烤肉摊对人们的吸引力。烤肉摊是我每经大巴๒扎必定要去光顾的地方。新า疆的烤羊肉摊上用的羊肉，不同于口里的羊肉（新疆人把内地称作口里），也不同于草原上放牧的羊。喀什城里人，几乎ๆ家家户户都要养一两只羊，平常喂的都是苜蓿和精饲料，体肥尾大，圆圆的大尾巴，足有脸盆大小，全是脂肪。有的羊肥得需要俩个人拿一根棍子，在后边抬着羊的尾巴才能ม使其行走。当地人讲，“宁吃肥中瘦，不吃瘦中肥。”这种羊用肥美来形容当不为过。一串ธ烤肉是由á五块羊肉串成，其中ณ一块必定是羊尾脂肪，每块肉都有火柴盒大小。据说羊肉都是在头一天切好，放在大木盆中用洋葱和其它一些佐料喂上，第二天把肉块串在铁钎子上，烤肉师傅站在炭火箱后边，一手执扇煽着炭火，另一只手翻动着肉串和撒着烤肉佐料，嘴里还不停地吆喝着“批的，批的（熟了，熟了）。”那袅袅的青烟，多是落在炭火上的佐料和滴下的油脂被炭火炙焦而形成的。在繁华的艾提尕大巴扎，这有节奏的吆喝声和那袅袅的青烟，构成了艾提尕大巴扎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我能ม吃多少呢？每次必定是十串，外加一个馕和一瓶“葛瓦斯”（一种含碳酸气的俄罗斯饮料é）。这美美的一餐，充其量也不到二元钱。
这个大巴扎上，还有一种喀什独特的风味小吃——壶肉。一只只大肚茶壶里煮着一块半斤左右的羊肉，长煨在炭火旁，原汁原味，肥而不腻，鲜美无比。可惜，产葡萄、美玉的地方不产美酒，辜负了那“葡萄美酒夜光杯”的佳句。
们在野外吃瓜，不论是西瓜还是哈密瓜，吃完之后，必定是把瓜皮扣着放，不会把瓜皮随随便便一扔了事。我曾请教过当地人，这是什么道理，他告诉我，瓜皮扣着放不容易被戈壁炽热的阳光晒干，能多放几天，戈壁里没有水，也许这块瓜皮能ม救人一命呢。我十分欣佩，欣佩这个ฐ民族对大自然的尊重，对生命的道德准则。
人，车都打走了，只剩ທ下了我和两名工人，一个是维族小伙子达乌尔，另一个是塔塔尔人，叫沙米尔。老牟走了之后，和卡德尔库在言语上的交流出现了困难，想不到沙米尔自告奋勇，说他能说汉语，也懂柯族话，
“我，会呢，他们的，你们的，都会呢。”
听沙米尔这几句话，也足以了解他的口译水平了，但总比没有好。看来对这少数民族语言还真得下点功夫，好好学学呢。
“好吧。”我跟沙米尔说，“咱们找卡德尔库谈谈。”
卡德尔库正在杀鸡，三只小公鸡在地上无力地拍打着翅膀，第四只鸡正在他手中挣扎。看到เ我和沙米尔走过来，他扔下抹了一刀的小鸡，把刀子在靴底上蹭了蹭，插入腰间的皮鞘里。显然这两天卡德尔库分外高兴，村民们听说招募工人，还要雇用骆驼，纷纷到卡德尔库家造访，送走了阿托库尔，又来了哈那尔穹，都是邻里来询问还要不要骆驼，要不要人。还在老牟走之前，我背后叫老牟在和村民接触中，了解一下卡德尔库在村民中的名声怎么样，乡亲们对他的评价如何？老牟临回喀什时跟我说，他访听过了，卡德尔库不是巴依（财主），也不是坏人，但老牟却意味深长地向我作了一个鬼脸，由于老牟要走，也就没来得及细问。但几天来的接触，观察，这汉子的举止言谈，和这里的村民相比，有着明显的不同。究竟差别在哪里，一时也说不明白。
我通过沙米尔告诉卡德尔库，今后凡是在他家吃过的蛋，鸡，米面，和使用的畜役，都要记个帐，每到月底和老牟结算一次。卡德尔库说，这几天我们是他的客人，一个ฐ好主人应该使他的客人处处感到满意，要记帐的话，也得从明天开始。看到他诚恳的面孔和坚定的语气，我也只好作罢，不再坚持下去了。卡德尔库那位年轻的妻子端了一盆热水走了出来，看样子是要收拾她丈夫杀好的那几只鸡，住了这两天我才知道她叫阿娜尔罕。
我让卡德尔库再招收十名民工，挑选一下，要能吃苦，体力壮一些的，还要雇上五头骆驼和几匹马。至于马匹，将来分队是要买几匹的，让他留心一下好的马匹。在这里进行野外工作，没有马是不行的，还在我出队之前，大队长也就此向我作过指示。还布置他开始收购鸡蛋和活羊，大队人马马上就要进驻康布拉克了。与此同时，我写了一张借条，让他摁上手印，把若干现金交给了他。
闲下来我问他，这里的鸡蛋要多少钱一个ฐ，他说一角钱十个吧，啊？！我以为我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得到了肯定答复，我惊诧不已，一个鸡蛋只有一分钱？卡德尔库看我诧异的样子，以为ฦ是价钱订高了，忙说，
“就这个样子了，不能再少了，我知道队里要蛋，要鸡，要羊，从大河回来到村子里找人时，我就和村里人订好了价钱，鸡蛋一角钱十个ฐ，小鸡子一元钱三只，一头羊五元钱，我是个男子汉，已经和乡亲定好了的事情，队长，我说话不能不算数。”
我知道卡德尔库误会了我的意思，看他头上都急出汗来了，这种血性汉子，往往把名誉看得比自已的生命还重。我忙打着手势，让已经站起来的卡德尔库再坐下，
“这事情办得很好，我一百个相信你卡德尔库，我先谢谢你。”我抚胸弯腰由衷地向他表示ิ我的谢意。
还能说什么呢，卡德尔库是个聪明人，很多事情想到เ了我的前头，我庆幸我选中ณ的这个人不错。更想不到的是这里的物价竟如此之便宜。也许是这大山里和外边世界的隔绝，阻断了信息的流通？我想也只能顺其自然，相信我们这些山外来人，和他们在今后的交往中，定会使他们融汇在这共同的大千世界中ณ。
工作谈完，闲下来我倒对卡德尔库家的鸡产生了兴趣，在这个大院子里，找不到鸡舍，更找不到เ产蛋的鸡窝。在这里虽然住了两天了，也没有看到有谁喂过鸡，这鸡是怎么เ养的呢？困惑之ใ余，我开始了观察。天刚一上黑，一只漂亮雄伟的大公鸡，五彩斑斓的大尾巴，闪烁着黑里透着紫绿色的油光，雄纠纠地，率领着一群大大小小的母鸡和小公鸡，先是站在土围墙的豁口处，一纵飞上马棚，再一跳，就飞上了老桑树。一些老母鸡，就没有这么利索了，在豁口上，试了又试，才飞上马棚，从马棚再飞上树就容易多了。一只只大大小小的公鸡母鸡，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各自占据着一根树杆，开始了它们的漫漫长夜梦。
但，有些事我还是没有弄明白，我问蹲在那ว里摘鸡毛的阿娜尔罕。她告诉我，这些鸡娃子不用她操心，白天呢，自已๐都钻进树林里去了。在那里吃虫子，吃草籽树籽，母鸡要下蛋就自已跑回来了，在马棚里随便找个地方，生下蛋就又跑了出去。有时候呢，说不定哪只母鸡多少天看不到เ，过上几天会领上一群小鸡娃ใ子回来呢。当然，这都是通过沙米尔那ว种半吊子的口译，然后根据我自己的理解整理出来的。
这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雪山、荒原、丛林、还有那ว一群鸡，而最令我感到神奇和迷一样的是那位卡德尔库。
卡德尔库是一名猎手，枪法有百步穿杨的功夫，只要是枪响，定见猎物。这番功夫，在村民中有口皆碑，村民们，对卡德尔库非常敬畏。一个人能ม让人产生敬畏感，那就说明这个人和人群产生了距离，有句俗话叫“敬而远之”，就是这个道理吧。卡德尔库正是如此。村民对他很尊敬，但不亲近，总是保持着一种客客气气的距离。我还现，卡德尔库只要他的脚迈出他家的大门，总是全身披挂得利利索索，那支苏制步枪必定地挂在肩头。自制的两只木质枪支架的尖角和那冷冷的枪口，总是默默地指向万里蓝天。
年轻的男人都喜欢枪，我也不例外。在他的家里，我曾摆弄过那支枪，听人说，看枪的新老程度，要看枪口，这枪不老，来复线清晰，枪口呈方形。我问卡德尔库，他有多少子弹，他伸出了一根手指，我说一百粒？他摇摇头，我又说是十粒？他又摇摇头，我说那只能是一粒了，他点头苦笑着说，
“已经半年多了，我只有这一颗子弹，一直舍不得用。”
“买不到吗？”我问，
“政府说了，子弹没有，要我换猎枪，猎枪有子弹。猎枪是枪吗？娃娃子玩的木棍子呢。”
卡德尔库对猎枪充满了蔑视，
“队长，你们的有子弹吗？你两个子弹，我换给你一只黄羊。”
我知道这不是吹牛，没有百百中的功夫，不敢说这样的大话。卡德尔库的大老婆驼背，豁齿，二根又短又细的灰白辫垂在脑后，年龄看起来要比卡德尔库大许多。在这个家里，她还执掌着一定的权力，米面和装鸡蛋的木箱上的钥匙，都拴在她的辫上，进进出出，嘴里总是唠叨个不停。唠叨大了，小塔里汗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我给她的糖果，自己先咬下一半，把另一半塞进她的嘴里，这才能换取她片刻的安宁，她叫什么名字，我始终没有问过。
而卡德尔库的另一位妻子阿娜尔罕，却不像这闭塞山村成长起来的女人，举止之ใ间，也和这里的村妇迥然不同，这样的一个家庭组合，不由得不使人感到神秘。
已经是五月七日了，按约定，今天应该是老牟返回的日子，如果老牟在大队部事情办得顺利的话，估计，晚上就能到เ达柯拉克勤。吃过午饭之ใ后，我让卡德尔库把他家那两ä匹马备好，想要和他一起到河边看看。卡德尔库的两匹马，一匹是枣红马，另一匹是白马，枣红马是儿马，而大白马却是一匹牝马。我没骑过马，卡德尔库让我骑那匹白马，说这匹马老实，在家里通常是阿娜尔罕骑用的，叫我放心骑，不会出差错的。马备好以后，卡德尔库亲自扶我上了马，和卡德尔库信马游缰走出了村落。小跑了一段路程，觉得这骑马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按照ั从电影上学来的骑马架势，用靴子后跟踢了两下白马的肋骨，马开始跑了起来，接着是大奔，越跑越快，我有些收不住缰了，卡德尔库在后面急得大叫，
“哎，队长，慢慢的来！”
不懂他喊的是什么เ，我猜是这话，但无济于事，这马跑得更快了。你相信吗？马这畜牲也会欺负人，它不仅能认识主人，而且不论是哪一个生人，只要往它的背上一坐，它就能辨别出是个生手，还是个熟ງ练的骑手。如果是一个ฐ生手，十之八九，它是会给你点厉害看看的，而此时此刻，我本人正在充当这个ฐ尴尬的角色。我有些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但我记住了卡德尔库告诉我的，在任何时候都不要丢掉马缰绳，我死命地勒住了马缰绳不放手，我想，当时我的样子一定非常狼狈。卡德尔库快马追了上来，探身一把抓住白马的笼头，他骑的那匹儿马似乎是责备它的同伴不听话，用它的肩膀狠狠地扛了一下大白马的脖子。两匹马慢慢小跑了一段才逐渐停了下来。卡德尔库朝我直晃脑袋，
“布麦道，布麦道（不好，不好）。”
我明白，这句话绝不是表扬我。紧张是免不了的，但在卡德尔库的面前，我更多的是对自已的冒失感到羞愧。不过，再不敢小瞧这骑马的学问了，决心练好自已๐的骑术，今后在大山，荒野，戈壁做地质工作，不会骑马就等于不会走路。
原以为，卡德尔库告诉我这匹白马老实，还是他女人骑用的马，定会很温顺ิ听话，没料到，在这草原荒野“老实”一词是和我原本熟知的那ว个老实是不一样的。看样子，还是我自已老实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