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情况渐渐生了微妙的变化。前者们失望了，索然了，不再怎么热衷了，终于明白，集会一百次，张三还是张三，李四还是李四。境况好的境况更好，境况不好的依然不好甚至更加不好。于是由积极而消极了，由不倦的起者而仅仅充当参与者了。后者们则开始有兴趣了，由消极而积极了，由被游说而尽量吸引别人了。这也符合着一种规律，所谓“无忧的怀旧”。后者们已๐不但无忧，而且已具有了不同程度的社ุ会能ม力，集会由他们起，比由á前者们起有声有色得多。不必讳言，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作为召集者，热忱中既有感情成分，也都有功利成分。只不过体现于前者，功利成分和感情成分不那ว么分得清分得开。仿佛是水乳相溶的。因为那一种功利ำ成分是较单纯单一，完完全全可以直言坦言的——彼此在最基本的生存层面上依持互助。随着时代一年年商业特征明显，知青集会的功利成分多了，显明了，为了消เ弥显明而暧昧了。所谓功利ำ成分，无不或多或少地体现着起者或个人、几个人或大家受益的功利意识和动机。起码满足的是号召力、凝聚力，证明的是对一种社会群体的调动能力。而后者们实现功利预ไ测之方式方法和效果，也总是比前者们丰富并易于达到เ，远非前者们所能相比。功利的成分，也往往不那么เ单纯不那么单一了。有些不便直言坦言了。说道起来不免的有那么点儿闪烁其词讳莫如深遮遮掩掩了。
对于返城知青们的怀旧，世人似乎一向颇็多讽意。仿佛返城知青们，都非是“向前看”的积极的社ุ会分子，而是不可救药的“向后看”的令人惴惴不安的城市消เ极成分。这是误解。那颇็多的讽意，更显得大可不必的刻๑薄和少见多怪。
据我看来，一本“风云录”中，普遍写得好的，恰是那些初ม写者的“文章”。都写得不怎么样的，是我等所谓“知青名人”，以及职业与写作的关系太密切的人。原因，恐怕也如我所述。
当时的动机何其的良好何其的富有理想色彩啊！
城市从不情有独钟地青睐一无所有的没落群体。
悲还多多少少地、时不时地从情绪中ณ流露出来，但已由总体的悲转变为个ฐ人的悲了。有人从疲惫中ณ缓过来了，有人仍没缓过来，仍疲惫着。甚至更疲惫了。有人仍沉湎于当年的悲哀往事或个人的悲惨遭遇中不能自拔。那ว些往事当然确实很悲哀，遭遇也当然确实很悲惨，但虽属知青情结和话语，却似乎已不再能ม代表总体，而仅仅意味着是个人的了。十年的时间足以消弥许多事物，足以令人忘却许多最初刻骨铭心的记忆。有那种记忆然而境况好了命运之帆重新张扬起来的，渐渐地不悲了。有那种记忆然而境况仍糟着人生仍寻找不到港湾的，顾不上悲了。终于明白，归根到底，城市不敬重眼泪。他们或她们，尤其她们，开始学会将自己้那一种悲严密地封存在内心里，只在特殊的情况下，特殊的人们面前才偶一流露偶一宣泄。返城后的境况不同，使“知青”话语开始多样。有时在同一场合，在昔日朝夕相处的人中，某人欢笑着，某人却在暗暗伤感着。甚至会生言语冲突、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现象……
打住！打住！我这篇笔记是该就此打住了！言多必失！而且我已“失”过几次了！就在前不久，有同志要求我去给中央党校研究生班讲点有关文学的什么。本不愿去。到中央党校，我算个人物么เ？配去讲么เ？但那诚意实很难却。断ษ然拒绝，又未免显得过于“高傲”。拖了几次，终拖不过。便去了。便讲了。结果就生出是非来，有人写信至某中ณ央领ๆ导同志，说是梁晓声大谈自己不是一个共产党员，并且永远不想加入中国共产党！于是中央领导同志指示：查查这个梁晓声平时表现如何。查查是谁“请”他到党校去。果有其事，要严肃处理。于是就有调查人员到中央党校去调查。
党的实事求是的作风保护了我。人生易老天难老。
我认出了信上确是她的字迹。笔划歪歪扭扭，紧ู紧巴巴๒的，像蜷缩在母腹中的婴儿。满纸难看的中国字，写的尽是不知羞耻的词句。确是写给美国人的。不，一个美国人。
我问：“什么意思？”他说：“我告诉她，也许在中国的这两ä年，是我以后十几年内经济情况最好的两年。因为我在中国享受的是专家待遇。虽然我获得了博士学位，但回国后得自谋职业。如果没有地方聘用我，我就会成为一个失业者。所以我劝她，为了我们今后的生活，不应要求我给她买那么多奢侈而无用的东西。在我同她进行了这样一场严肃的谈话后，她才结识了那个美国人。就是这样，我什么都如实地告诉你们了……”
虽然表面看不太俗，但却分明不属优秀。我心中暗暗替沃克悲哀。我深知我这位外国朋友并非到中国来寻花踏柳的，他是要找一个妻子。可他对所谓“东方女性美”，却有点书呆子的盲目崇拜。殊不知这玩意目前已成了“大熊猫”。我抱起儿子，陪他们回家。
却暗想：沃克，沃克，你是太求妻心切了些呵！沃克说：“你一定没看出来吧？她非常爱生气呢！前天我陪她逛友谊商店，她看到一件貂皮大衣，要我买下来，我没买。她就生气了，晚上不理我。今天我把钱都带出来了，是她先陪我到你这里，还是我先陪她去友谊商店，我和她争论了半天，最后我大获全胜！”他脸上洋溢出一种快乐，仿佛女人的脾气，对他是特殊的受用。
人类有一种不良的心理，我们叫它“报复”。历史有一种无情的规律，被历史学家们解释为“逆转”，被哲学家们解释为“走向反面”，被迷信者们解释为“轮回”。
时间不等于金钱。“时间就是金钱”却等于说“金钱就是一切”。于是我想到了北京流传的一句话——“十亿人民九亿‘侃’，还有一亿在展”。
“可你刚ธ才还说你们这一代人的崇拜季节已๐经过去了……”沃克表示不解。
我耳畔仿佛有千百万童声在齐唱着这样一歌：
我说：“我们中ณ国有句话——‘君子之ใ交淡如水’，我不愿在你我的友谊之中，掺入任何一点杂质。”
我相信他的话。
另一个ฐ港仔，不时地朝我们的桌上睃视。终于凑过来，没事找事地与我对火。然后盯着我的女伴，搭讪道：“小姐，可以敬您一杯酒吗？”
我冷冷地说：“谢谢你的奉承，她是我妻子。”对方一怔，旋即说：“真羡慕死你了，有这么美丽的一位妻子哟，一看就知道她是位电影演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