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隐隐绰绰地遮人视线，使人看不清晰，林间深处，一个身着赤黑蓑衣竹笠的男ç子斜倚在盘云冲天的云彬树旁，眼眸微阖。
耳边有细微地声响传来，男人微微移动步伐，朝着声音传来的反方向，嚅动着唇角，声音极轻道：“我数到三，你要是自个乖๔乖出来，晚上还有饭吃。”
得知自己心爱的女人将被凌迟，此前一直对殷誊瑞诸多忍让的澹台趯再也忍不下去了。行刑当日，他亲率一众死士去劫法场，却以失败告终，丽ษ贵妃被带回狱中，立即被施以拉肋酷刑而死，澹台趯急怒攻心，毫不犹豫地竖起反旗……等待他的，不仅是兵败身死，还有永世背负的骂名。
——他真的做到了。
本来他一直都蜷缩在两壁夹角之间，但现在，他直起了身子。
“他先是被杨瑀声收买然后又找上了你？”殷璃冰冷冷地挑眉，“你们这种人还真是忠信两ä全！”
死了？莫非是灭口？殷璃冰下意识地看向风晚亭。
风晚亭怔了怔，看着萧明翊，“你还没告诉他？”
几秒钟后，或许就在下一秒，萧明翊就会说出什么เ极端可怕的话——对于这种话语人们创น造出一个专有名词，叫做“真相”。
然后，萧明翊开始说起来——
“丽ษ贵妃的东西，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正想着，耳中已传来萧明翊的声音：“这是我娘的遗物。”
这番话说得实在太狠了，句句敲在关节肯綮上，几可听见骨头断裂的噶嘣脆响。
就在这时，一只手揪住了他的衣袖，殷璃冰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清楚地意识到เ这一点，殷璃冰的后背瞬即一片冰凉。
某些此前一直模糊不明的东西，就这样浮出水面——
“就一晚。”萧明翊说着，握了握他的手，“等我一下。”遂抽身离开，走到一旁与风枕石及那群手下低声商议着，似在安排警戒事宜。
两人走进不远处的一间屋子。
直到口腔味蕾完全被腥甜所占据，甚至连鼻端都可嗅到เ浓郁的铁ກ锈味，殷璃冰才猛然惊觉地松了口，视线所及处，一圈深紫的齿印汩汩渗血。
世事多么讽刺，仅仅在三天前，他还几乎拥有世人艳羡的一切，只除了身后这个男ç人。而现在，他的亲人被戮，他的家园被毁，他的国家被覆，他的整个世界都已天翻地覆，只剩下这个男人，还可以让他依靠。
殷璃冰一怔，不由自主地看向萧明翊：凭这人不露声色的本事，竟让旁้人看出他“不舒服”，足见当时他的心情有多糟。
动手？殷璃冰又是一怔，随即倒抽一口气，失声道：“难道你们是硬闯出来的？”
上天啊，他几乎要为这样的恩典而跪下去对所有已知的神明顶礼ึ膜拜！
然后，越过潮水般分开的人丛，他就望见了那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身畔隐约传来了模糊的人声，他依稀捕捉到了几个词：“不可”、“前方就是”、“危险”……却丝毫也不理解它们的意思。
等到他的视野终于恢复清晰，他现自己正被两名灰袍老者架在手臂上，他的马则已๐口吐白沫倒地不起，而前方不远处，一座离亭孤零零地矗立在驿道边，看上去似曾相识。
然后，他忽然开口了：“九爷的确是被陷害的。”
在不远的将来，他就会即位，那人也将回国，曾经的一切，烟消云散……还有什么เ可在乎的？
而只要他反旗一竖，粮草，不过是他要应付的万千难题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ฐ。
值此新旧势力更迭之际，身处漩涡中心的澹台趯却出人意料地规矩本份，每日只管躲在府里含饴弄孙、养花钓鱼，谁请也不出，谁来也不见，也不知是真的心灰意懒了，还是在韬光养晦。
他忽然伸出一指，点住图上某处，“敕建天妃殿。”
他家的规矩本就极大，况他十年未归，此刻遥问家中ณ长者，自然得跪着以示恭谨。
“还是这死拧的犟驴脾气！”他轻骂着弟弟，声音里却隐含一种无以言传的骄傲和宠溺，“得亏你手底下的功夫比脾气更硬，不然我早不知替你收过几次尸、血洗过多少个ฐ仇家了……”继而话锋一转，叹道，“爷爷身子骨硬朗得很，就是想念你，我偶尔还能背着人过来瞧你一眼，他老人家却真已十年未见着你了。”
这声音，悠然如清风掠岗，清越如丝竹婉奏，从容到无以复加，亦悦耳到无以复加。
“你！”风晚亭陡然呛出一个字，万难置信地瞪着他道，“你竟把他叫了来——瞒着我？！”
从离开淇澳的那天起，他和殷璃冰就一直在刻๑意回避对方，偶尔无法避免地出席同一个场合，也不约而同地保持远距离，漫说交谈，连眼神的交汇都不曾有过。
殷璃冰已๐经年满十八，成亲是早晚的事——他并非故意作态，而是真的不觉意外。
今天的两更不变，一更在下午，一更在晚上。
“啪啪！”清脆的击掌声响起。
“这是……”他细细地抽了一口气，尽管心中ณ已然恍悟，却仍觉难以置信，“这是——雪？”
命定的魔咒响起，而他永远也不懂如何拒绝。
“好。”殷璃冰不由地颔，“你说，我在听。”
殷璃冰已经阖上了眼睛，头一点点地低垂，呼吸渐渐绵长平缓。
他只觉一股热血骤然涌上心田，不由自主ว地横臂，揽住了殷璃冰。
心脏的某一处，被紧紧地啃咬，犹如鲸吞蚕食，快要将他仅存的理智吞噬干净。
他步步后退，强自抚平自己้的心息。将将缓过神来，又匆匆望了眼躺在床上的男子，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一抹幽暗的身影从后柜中走出，风晚亭望着那抹离去的背影，又望了眼昏迷数日未醒的萧明翊。眼眸闪过一片深邃的幽光，又渐渐黯淡下去。
直至与这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