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周说：“臣今日所言者，正是出自一片忠君爱国之ใ心。流贼祸国，致劳宸忧，臣何尝不欲食其肉而寝其皮。至于东虏为患，臣平日既ຂ忧且愤，独恨杨嗣昌只知与东虏暗中ณ议款，全忘《公羊》‘尊王攘夷’之ใ教。今日人心溃决……”
曹化淳叩了头，站起来躬身说：“奴婢有重要事密奏，乞皇爷不要生气。”
闯王愤愤地叹一口气，决定赶快拉走，保全老八队留下的这点根子不被吃掉。刘宗敏等有些人忍不住骂张献忠，他没做声。在站队当儿，他走到庙前看王吉元的尸，心中ณ十分难过。十二年来，多少贫苦出身的小伙子，怀着忠肝义แ胆，随他起义แ，在他的眼前洒尽了热血死去，吉元又是一个！闯王左右的亲兵亲将都怀着满腔悲愤，含着眼泪，默默地望着死者。片刻过后，自成叹息说：
黑虎星和谷英叔侄在武关凭险坚守，杀得官军在关下积尸累็累，支持五天，想着闯王已经离开八天了，这才放弃武关，退守桃花铺，与驻守白羊寨的刘体纯连成一气。商州和龙驹寨两ä路官军并力进攻智亭山，遇到窦阿婆、丁国宝和黄三耀三个ฐ人率义军顽强抵抗，本地百姓组成的义勇营又不断ษ从侧翼和背后扰乱官军，使官军寸步难进。又过三天，谷英因见镇安和山阳的官军已经从西边过来，蓝田à的官军也从北边过来，他们在白羊寨召集大小头领开会，把人马分做五大股，即刘体纯一股，设法越过商州以东，到เ豫、陕边境一带活动；他自己้和谷可成一股，在整个商洛山地区流动，剿杀人山的官军和乡勇；丁国宝、窦开远和黄三耀为一股，向山阳和蓝田à之ใ间活动，牵制北路和西路官军；牛万才和白鸣鹤白旺早已๐跟了袁宗第突围走了率领的本地义勇百姓为一股，以麻涧为中心，在方圆三十里内，保境安民，有事打仗，无事耕田；第五股是黑虎星，保护留下的伤病人员和义แ军眷属，并帮助谷英，协调各股进止。闯王留下的粮食和银子，按照各大股人马多少分用。
“还是你们读书人把有些道理吃得透！”
第一次鸣炮后，文武大员陆续进人辕门，在二门外肃立等候。郧阳巡抚和商洛地区的驻军将领ๆ都因路远没有赶到，如今来到的只有驻在二百里以内的和事先因公务来到เ襄阳的文武大员。第二次炮响之ใ后，二门内奏起军乐。杨嗣昌身穿二品文官仙鹤补服，腰系玉带，头戴乌ไ纱帽，在一大群官员的簇拥中从屏风后缓步走出。他在正中间围有红缎锦幛的楠木公案后边坐下，两ä个年轻而仪表堂堂的执事官捧着尚方แ剑和“督师辅臣”大印侍立两旁，众幕僚也分列两ä旁้肃立侍候。承启官走到白虎堂前一声传呼，二门内应声如雷。那等候在二门外的文武大员由湖广巡抚方แ孔昭领ๆ头，后边跟着监军道、总兵、副将和参将等数十员，文东武西，分两行鱼贯而人。文官们按品级穿着补子公服，武将们盔甲整齐，带着弓箭和宝剑。文武大员按照品级，依次向杨嗣昌行了报名参拜大礼，躬身肃立，恭候训示。
李信叹口长气，深锁眉头，俯下头问：“你看，还可以拖延几年？”
“确实有大半人拿稳主ว意了？”
“她在哪里？”
闯王的心中ณ一惊，继续问道：“智亭山是怎么เ失守的？郝摇旗如今在什么地方แ？”
“可是坐山虎自己手下有五百多人，铲平王手下有三百多，其余的杆子跟他一鼻孔出气的也不少。”
谷英听完命令，满心振奋，说声“遵令！”转身离开。尽管他是大病初愈，尚在将养，却浑身提起劲来，迈开大步走出老营。闯王随即望着罗虎说：
闯王不等他说完，笑着说：“如今就指望你以少胜多啊！孙老么เ不是已经带着四百名义勇开往白羊店去了么？”
“用银子买动他的心。”
义军在二更时候来到龙驹寨，先派了几十个人穿着官军号衣，打着官军旗帜，赚开了寨门，一拥而入。驻在寨里的官军措手不及，一部ຖ分惊慌逃窜，一部分死守住几座比较坚固的住宅和一半寨墙。高夫人下令不许恋战，急穿寨而过，殿后的部ຖ队放火烧毁了一些房屋，事后许多年，当地老百姓把这个事件当做了奇迹和有趣的故事来谈，并且添枝加叶，编成了唱本儿流传下来。
“这些身外之物，算得什么？真是女人见识！”
“我要跟你学手艺哩。”自成说：“怎么，你还是不收我做徒弟？”
“弟已๐定十七动身，实实不能ม再留แ。”
见秀大惊：“嘿！嘿！真的么？”
杨廷麟的这番๘话在目前就军事说确是上策，但是这一点井没有打动卢象升的心，倒是他的慷慨激昂的感情使卢象升深受感动。卢象升沉默一阵，叹口气说：“伯祥，你的主ว意虽是上策，但我实不能ม用。我只能用下策，派人向绵竹1作秦庭之ใ哭2。”
“潼关原来就驻有一千多官军，加上贺人龙的，就有三千五百上下。潼关以东各州县都有官军，少者数百，多者一千多。咱们倘若树起‘闯’字大旗，潼关官军势必倾巢ิ来追，各州县官军再分头堵截，我们如何能ม招架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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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强将手下无弱兵，你不说我也知道。”献忠又大笑起来，“捷轩、玉峰怎么เ样？”他接着问。
两个小将一惊，问：“离开商洛山往什么地方去？”
小校走后，孙传庭在马上想了片刻，下令停止追赶，将人马撤回。以他看来，马科的人马经此一败，已经成了惊弓之鸟，难望拼命追敌。别的追兵受了这一仗的影响，对农民军也有点心中ณ畏怯，前边山路崎岖，万一再中埋伏，损兵折将，不惟影响勤王，反而要受皇上责罚，另一方面，他想着“流贼”分为两ä股突围，闯王未必在这一股里；如若在这一股里，前边所有山路已๐经有乡勇把守，定难侥幸逃出。另外，刚才连来两个报告也增加了他的幻想。他想今夜“流贼”死伤惨重，大概ฐ李自成不死即伤。想到这里，他向跟在身边的中军参将刘ถ仁达说：
“水？！……从哪儿弄来的水？”闯王两眼光，惊喜地注视着小头目捧的东西。
“遇见官兵你可得打头啊。”
“正是这话！要是能够弄清楚就好啦。”
“带来几匹，有几匹留在阳和。”
1้辅——洪武年问朱元漳借口宰相胡惟庸谋反，废除宰相制，而由几位大臣组织内阁，称做“阁臣”或“辅臣”，其席阁臣称做辅。
“今早奴婢听乾清宫的御前牌子说，昨晚皇爷于万几之暇，看了长哥的十天仿书，圣心喜悦，龙颜含有笑容。奴婢不敢隐瞒，特来启奏娘娘陛下。”
周后信以为真，微微一笑，随即吩咐吴婉容拿出一些绸缎匹头和各种糖果，派四个宫女拿去赏赐钟粹宫的宫女和太监，另外也赏赐太子一些东西。
两天以后，周后用过早膳，在宫女们的服侍下换好衣服。明代历朝宫眷的暑衣遵照“祖制”，从来没有用纯素的，素葛也只有皇帝用，其余的人，包括皇后在内，都不敢用。两年前周后偶然用白纱做了一件长衫，不加任何彩饰，穿了以后请崇祯看。崇祯ງ不但没有责备，反而十分喜欢，笑着说：“真像是白衣大士！”从此，不但周后喜欢在夏天穿纯素的纱衫和裙ำ子，而且所有的宫眷们都仿效起来，把将近三百年的宫中ณ夏衣的祖宗制ๆ度稍稍的改变。
夜间微雨已๐晴，宫槐格外浓绿。皇后穿着纯素衫裙，不戴凤冠，只用茉莉花扎成一个ฐ花球，插在云鬟上；襟上也带了一个ฐ小花球，用珍珠围绕一圈。宫女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擎着作简单仪仗用的羽扇、团扇和黄罗伞，捧着食盒，簇拥着皇后的凤辇来到乾清宫。袁妃已๐经在日精门外恭候。走进乾ດ清宫同崇祯见了面，一同乘辇往永和门。在永和门下辇之ใ后，崇祯走在前边，后边跟着周后、袁妃，一大群太监和宫女，缓步踱人花园。这儿不但有很多奇花异草，争芬斗妍，还有许多盆金鱼，都是些难得的名品。在花园的一角有一个ฐ茶豆架，下边放着一张藤桌，四把藤椅。藤桌上放着一把时壶1和四个ฐ宜兴瓷杯。按照封建贵族和士大夫的趣味说，这布置也算得古朴风雅，颇็得幽野之趣。一道疏篱将茶豆架同花园隔开，柴门半掩。柴门上绕着缠松。竹篱上爬着牵牛。那ว些门、竹篱和茶豆架，都是周后依照ั自己幼年时候在老家宜兴一带所得的印象，吩咐永和宫的养花太监们在春天用心布置的。今天按周后的预先吩咐，在小花园一角的古松下，太湖石边，放了一张檀木琴桌上边摆着一张古琴，一个宣铜香炉，另外放一个青花瓷绣墩。
崇祯ງ在宫中生活，到เ处是繁褥的礼ึ节，单调而庄严的黄瓦红墙，案上又是看不完的各种不愉快的文书，忽然来到เ这样别致的一个地方，连说“新า鲜ຒ，新鲜ຒ”。周后趁着他有些高兴，含笑说：
“皇上，难得今日赏花，可惜三宫2中独少东宫田妃。她在启祥宫省愆多日，颇知悔过，也很思念陛下。我叫都人去把她召来，一同赏花如何？”
1时壶——明朝中ณ叶，宜兴人时大彬以制ๆ造茶壶著名，其所制ๆ茶壶被人们称为ฦ时壶，明末为ฦ收藏家所珍视，每一壶值百两银子以上。
2三宫——明代承乾宫为东宫娘娘所居，翊坤宫为ฦ西宫娘娘所居，合坤宁宫中宫为三宫。
崇祯不说不行，也不说行。周后同袁妃交换了一个ฐ微笑的眼色，立刻派宫女用袁妃的辇去接田妃。
田妃很快地乘辇来了。衣裙ำ素净，没有特别打扮，仅仅在鬓边插了一朵相生粉红玫瑰。她向皇帝和皇后行了礼，同袁妃互相福了福，拉着袁妃的手立在皇后背后。崇祯望望她，登时为她的美丽心中一动，但表面上仍然保持着冷淡神情，只是不自觉地从嘴角泄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田à妃回避开他的眼光，低下头去，努力不让眼泪滚出。周后满心想使崇祯的心中ณ愉快，说：
“田贵妃，今日难得皇上来永和门赏花消遣，你给皇上弹奏一曲何如？”
田妃躬身回答：“谨遵懿ງ旨。”随即她对随侍的一个ฐ宫女吩咐：“快去启祥宫将我的琵琶取来。”
周后说：“不用取琵琶。坤宁宫有旧ງ藏古琴一张，原是北宋内廷珍物，上有宋徽宗御笔题字。我已命都人摆在那ว株松树下边，你去试弹一曲。这张古琴留แ在我那里也没有用，就赐给你吧。”
“谢皇后陛下赏赐！”田à妃跪下哽咽说，趁机会滚出来两ä串热泪。
田妃走到太湖石边坐下，定了弦，略微凝神静坐片刻，使自己心清气平，杂念消退，然后开始弹了起来。她对于七弦琴的造诣虽不如对琵琶那ว样精深，但在六宫妃嫔和宫女中ณ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及得上她。她为着使崇祯ງ高兴，先弹了一曲《烂柯游》。这支琴曲是崇祯在前几年自己้谱写的，听起来枯燥、沉闷、单调、呆板，令人昏昏欲睡，但是等田妃弹毕，所有随侍左右的太监和宫女都向崇祯ງ跪下齐呼：“万岁！万岁！”稍停一下，田à妃重调丝弦，接着弹了一曲《昭君怨》。人们听着听着，屏息无声，只偶尔交换一下眼色。从皇帝ຓ、皇后下至宫女，没有人动一动，茶豆叶也似乎停止了摆动，只有田妃面前的宣铜香炉中袅袅地升着一缕青烟。弹毕这支古曲以后，田妃站起来，向崇祯ງ和周后躬身说：
“臣妾琴艺，本来甚浅，自省愆以来，久未练习，指法生疏，更难得心应手。勉强恭奏一曲，定然难称圣心，乞皇上与皇后两陛下恕罪。”
周后向崇祯笑着问：“皇上，你觉得她弹的如何？”
“还好，还好。”崇祯点头说，心中混合着高兴与怅惘情绪。
周后明白田à妃故意弹这一支古宫怨曲来感动皇上，她担心皇上会因此心中不快，赶快转向田妃说：
“我记得皇上平日喜欢听你弹《平沙落雁》，你何不弹一曲请皇上听听？”
田妃跪下说：“皇后陛下懿旨，臣妾岂敢不遵。只是因为五皇子的病，臣妾今日心绪不宁，实在不适宜弹《平沙落雁》这样琴曲。万一弹得不好，乞两ä位陛下鉴谅为幸。”
崇祯ງ忙问：“慈焕的病还不见轻么？”
田妃哽咽说：“这孩子的病忽轻忽重，服药总不见效。这几天，臣妾天天都在为ฦ他斋戒祷告。”
崇祯决定立刻去看五皇子的病，便不再看花听琴，带着皇后、袁妃同田妃往启祥宫去。
五皇子慈焕刚刚ธ退了高烧，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崇祯ງ和周后都用手摸了摸病儿的前额，又向乳母和宫女们问了些话。他在启祥宫坐了一阵，十分愁闷，命太监传谕在南宫建醮的一百多名僧道和在大高玄殿的女道士们都替五皇子诵经攘灾。
这天晚上，崇祯ງ又来到启祥宫一趟。看见五皇子病情好转，只有微烧，开始吃了一点白糖稀粥，并能在奶母怀中ณ用微弱的声音向他叫一声“父皇”，他的心中略๓觉宽慰，立刻命太监到太医院去，对太医院使和参加治疗的四位御医分别赏赐了很多东西。他本来想留แ在启祥宫中，但因为田à妃正在斋戒，他只好仍回乾清宫去。
田妃在五皇子住的屋子里坐到二更时候，看着他的病情确实大轻，睡得安静，才回寝宫休息。又过了许久ื，玄武门正打三更。启祥宫中，除几个值夜的宫女和太监之外，所有的人都睡熟了，十分寂静。明朝宫中的规矩极严。宫眷有病，太医不能进入宫中向病人“望，闻，问，切”，只能ม在宫院的二门外听太监传说病情，然后处方。五皇子是男孩，可以由大医们直接切脉诊病。为ฦ着太医们不能进人启祥宫的二门，田妃从他患病开始就将他安置在二门外的西庑中，叫奶子和四个ฐ贴身服侍的宫女陪着他住在里边。其余服侍五皇子的宫女们都住在内院。东庑作为每日大医们商议处方和休息的地方แ，并在东庑中间的墙上悬挂着一张从太医院取来的画轴，上画着一位药王，腰挂药囊，坐在老虎背上，手执银针，斜望空中，而一条求医的巨龙从云端飞来，后半身隐藏在云朵里边。每日由á奶子和宫女们向神像虔诚烧香。太监们多数留在承乾宫，少数白天来到启祥宫侍候，晚上仍回承乾宫去。如今半夜子时，在这二门外的院落中，只有奶子和两个ฐ在病儿床边守夜的宫女未睡。奶子命一个宫女蹑脚๐蹑手地走到院中，听听田妃所住的内院中没有一点声音，全宫中的宫女都睡得十分踏实。于是奶子变得神色紧ู张，使了一个眼色，同两个脸色灰白、心头乱跳的宫女向暗淡的灯影中消เ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