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业一有了着落，我很迅速地便在司书中ณ成为一个特殊的书记了。不久就加薪到เ六元。我比他们字写得实在好些。抄写文件时上面有了错误处，我能纠正那点笔误。款式不合有可斟酌处，我也看得出，说得出。我的几个ฐ字使我得到了较优越的地位，因此更努力写字。机会既ຂ只许可我这个ฐ人在这方面费去大部分时间同精力，我也并不放下这点机会。我得临ภ帖，我那ว时也就觉得世界上最使人敬仰的是王羲之。我常常看报，原只注意有正书局的广告，把一点点薪水聚集下来，谨谨慎慎藏到袜统里或鞋底里，汗衣也不作兴有两件，但五个月内我却居然买了十七块钱的字帖。
我临动身时有一块七毛钱，那豪放不羁的表弟却有二十块钱，但七百里航程还只走过八分之一时，我们所有的钱却已๐完全花光了。把钱花光后我们仍然有说有笑，各人躺在温暖软和的棉军服上面，说粗野的故事，喝寒冷的北风，让船儿慢慢拉去，到应吃饭时，便用极厉害的辣椒在火中ณ烧焦蘸盐下饭。
我又间或跑向轮船码头去看那ว些从长沙从汉口来的小轮船，在趸船一角怯怯地站住，看那些学生模样的青年和体面女人上下船，看那些人的样子，也看那些人的行李。间或发现了一个人的皮箱上贴了许多上海北京各地旅馆的标志，我总悄悄地走过去好好地研究一番，估计这人究竟从哪儿来。内河小轮船刚一抵岸，在我这乡吧佬的眼下实在是一种奇观。
就在这一类隐隐约约的刺激下，我有时回到部ຖ中，坐在用公文纸裱糊的桌面上，发愤去写小楷字，一写便是半天。
我为他作狼嗥，作老虎吼，且告诉他野猪脚迹同山羊脚๐迹的分别ี。我可以从他那里知道火车叫的声音，轮船叫的声音，以及电灯电话的样子。我告他的是一个被杀的头如何沉重，那些开膛取胆的手续应当如何把刀在腹部斜勒，如何从背后踢那ว么一脚。他却告我美国兵英国兵穿的衣服，且告我鱼雷艇是什么，氢气球是什么。他对于我所知道的种种觉得十分新奇，我也觉得他所明白的真真古怪。
那个南货铺有冰糖红糖，有海ร带蜇皮，有陈旧的芙蓉酥同核桃酥，有大麻饼与小麻饼。铺子里放了无数放乌金光泽的大陶瓮，上面贴着剪ຘ金的福字寿字。有成束的干粉条，又有成束的咸面，皆用皮纸包好，悬挂在半空中，露出一头让人见到เ。
啊，你这个人，怎么เ不上船呀？船上全满了，没有地方แ可上去的。船上全满了，你说！你那么เ拳头大的小孩子，放大方แ点，什么地方不可以肏进去。来，来，我的小老弟，这里有的是空地方！我见了熟人高兴极了。听他一说我就跟了他到那ว只船上去。原来这还是一只空船！不过这船舱里舱板也没有，上面铺的只是一些稀稀的竹格子，船摇动时就听到舱底积水汤汤的流动，到เ夜里怎么เ睡觉？正想同那差ๆ遣说我们再去找找看，是不是别的地方当真还可照ั他用的那个ฐ粗俚字眼肏进去，一群留在后边一点本军担荷篷帐的伕子赶来了。我们担心一走开，回头再找寻这样一个船舱也不容易，因此就同这些伕子挤得紧紧地住下来。到开饭时有人各船上来喊叫，因为ฦ取饭的原因，我却碰到了一个军械处的熟人。于是换了一个ฐ船，转到军械船上住下，吃过饭，一会儿便异常舒服地睡熟了。
七月十六那天早上，我就背了个小小包袱，离开了本县学校，开始混进一个更广泛的学校了。
当时我们所想的实在与这类事不同，他只打量做团长，我就只想进陆军大学。即或我爸爸希望做一将军终生也做不到，但他把祖父那一份过去光荣，用许多甜甜的故事输入到这荒唐顽皮的小脑子里后，却料想不到เ，发生很大的影响。书本既不是我所关心的东西，国家又革了命，我知道中状元已无可希望，却俨然有一个ฐ将军的志气。家中ณ别ี的什么เ教育都不给我，所给的也恰恰是我此后无多大用处的。可是爸爸给我的教育，却对于我此后生活的转变，以及在那个ฐ不利于我读书的生活中ณ支持，真有很大的益处。体魄不甚健实的我，全得爸爸给我那分启发，使我在任何困难情形中总不气馁，任何得意生活中总不自骄。比给我任何数目的财产，还似乎ๆ更贵重难得。
那河里有鳜鱼，有鲫鱼，有小鲇鱼，钓鱼的人多向上游一点走去。隔河是一片苗人的菜园，不涨水，从跳石上过河，到菜园里去看花、买菜心吃的次数也很多。河滩上各处晒满了白布同青菜，每天还有许多妇人背了竹笼来洗衣，用木棒杵在流水中ณ捶打，訇訇地从北城墙脚下应出回声。
到后人太多了，仿佛凡是西北苗乡捉来的人都得杀头，衙门方面把文书禀告到抚台时大致说的就是苗人造反，因此照规矩还得剿平这一片地面上的人民。捉来的人一多，被杀的头脑简单异常，无法自脱，但杀人那一方面知道下面消เ息多些，却有点寒了心。几个本地有力的绅士，也就是暗地里同城外人沟通却不为ฦ官方知道的人，便一同向道台请求有一个ฐ限制。经过一番๘选择，该杀的杀，该放的放。每天捉来的人既有一百两百，差不多全是苗乡的农民，既不能全部开释，也不应全部杀头，因此选择的手续，便委托了本地人民所敬信的天王。把犯人牵到天王庙大殿前院坪里，在神前掷竹筊，一仰一覆的顺筊，开释，双仰的阳筊，开释，双覆的阴茭，杀头。生死取决于一掷，应死的自己向左走去，该活的自己向右走去。一个人在一分赌博上既占去便宜四分之三，因此应死的谁也不说话，就低下头走去。
家中对这件事自然照ั例不大明白情形，以为只是教师方面太宽的过失，因此又为我换一个ฐ教师。我当然不能在这些变动上有什么异议。这事对我说来，倒又得感谢我的家中，因为先前那ว个学校比较近些，虽常常绕道上学，终不是个办法，且因绕道过远，把时间耽误太久时，无可托词。现在的学校可真很远很远了，不必包绕偏街，我便应当经过许多有趣味的地方แ了。从我家中ณ到那个新的学塾里去时，路上我可看到针ฤ铺门前永远必有一个老人戴了极大的眼镜，低下头来在那里磨针ฤ。又可看到เ一个伞铺，大门敞开，做伞时十几个ฐ学徒一起工ื作，尽人欣赏。又有皮靴店，大胖子皮匠，天热时总腆ດ出有一个大而黑的肚皮（上面有一撮毛！）用夹板绱鞋。又有个剃头铺，任何时节总有人手托一个小小木盘，呆呆的在那里尽剃๙头师傅刮ุ脸。又可看到เ一家染坊，有强壮多力的苗人，踹在凹形石碾上面，站得高高的，手扶着墙上横木，偏左ุ偏右的摇荡。又有三家苗人打豆腐的作坊，小腰白齿头包花帕的苗妇人，时时刻๑刻口上都轻声唱歌，一面引逗缚在身背后包单里的小苗人，一面用放光的红铜勺舀取豆浆。我还必须ี经过一个豆粉作坊，远远的就可听到骡子推磨隆隆的声音，屋顶棚架上晾满白粉条。我还得经过一些屠户肉案桌，可看到那些新า鲜猪肉砍碎时尚在跳动不止。我还得经过一家扎冥器出租花轿的铺子，有白面无常鬼，蓝ณ面阎罗王，鱼龙轿子，金童玉女。每天且可以从他那里看出有多少人接亲，有多少冥器，那些定做的作品又成就了多少，换了些什么式样。并且还常常停顿下来，看他们贴金，敷粉，涂ิ色，一站许久ื。
到เ这地方每月虽可以得九块钱，不是吃面花光，就是被别的朋友用了，我却从不缝衣，身上就只一件衣。一次因为ฦ天气很好，把自己身上那件汗衣洗洗，一会儿天却落了雨。衣既ຂ不干，另一件又为ฦ一个朋友穿去了，差ๆ弁全已下楼吃饭，我又不便赤膊从司令官房边走过，就老老实实饿了一顿ู我不是说过我同那ว些差弁全认识吗？其中共十二个ฐ人，大半比我年龄还小些，我以为最有趣的是那ว个ฐ弁目，这是一个土匪，一个ฐ大王，一个真真实实的男子。这人自己用两支枪毙过两ä百个左右的敌人，却曾经有过十七位押寨夫人。这大王身个儿小小的，脸庞黑黑的，除了一双放光的眼睛外，外表任你怎么看也估不出他有多少精力同勇气。年前在辰州河边时，大冬天有人说:谁现在敢下水，谁不要命！他什么话也不说，脱光了身子，即刻扑通一声下水给人看看。且随即在宽约一里的河面游了将近一点钟，上岸来时，走到เ那人身边去，一个ฐ男ç子的命就为这点水要去吗？或者有人述说谁赌扑克被谁欺骗把荷包掏光了，他当时一句话也不说，一会儿走到เ那ว边去，替被欺骗的把钱要回来，将钱一下掼到เ身边，一句话不说就又走开了。这大王被司令官救过他一次，于是不再做山上的大王，到这行伍出身的司令官身边做一个亲信，用上尉名义支薪，侍候这司令官却如同奴仆一样的忠实。
我住处既同这样一个ฐ大王比邻๑，两ä人不出门，他必走过我房中来和我谈话。凡是我问他的，他无事不回答得使我十分满意。我从他那ว里学习了一课古怪的学程。从他口上知道烧房子，杀人…种种犯罪的记录，且从他那种爽直说明中了解那些行为背后所隐伏的生命意识。我从他那儿明白所谓罪恶，且知道这些罪恶如何为社会所不容，却也如何培养着这个ฐ坚实强悍的灵魂。我从他坦白的陈述中，才明白用人生为题材的各样变故里，所发生的景象，如何离奇，如何眩目。这人当他做土匪以前，本是一个良民，为人又怕事又怕官，被外来军人把他当成一个土匪胡乱枪决过一次，到时他居然逃脱了，后来且居然就做大王了！
他会唱点旧戏，写写字，画两笔兰草，每到我房中把话说倦时，就一面口中唱着一面跳上我的桌子，演唱《夺三关》与《杀四门》。
有一天，七个ฐ人在副官处吃饭，不知谁人开口说到听说本市什么庙里，川ษ军还押得有一个古怪的犯人，一个出名的美姣姣。十八岁时做了匪首，被捉后，年轻军官全为ฦ她发疯，互相杀死两ä个小军官。解到旅部后，部ຖ里大小军官全想得到她，可是谁也不能占到便宜。听过这个消息后，我就想去看看这女土匪。我由于好奇，似乎时时刻๑刻要用这些新า鲜景色喂养我的灵魂，因此说，以为谁能ม带我去看看，我便请谁喝酒。几天以后，对那件事自然也就忘掉了。一天黄昏将近时分，吃过晚饭，正在自己้擦拭灯罩，那ว大王忽然走来喊我:๘兄弟，兄弟，同我去个好地方，你就可以看你要看的东西。我还来不及询问到什么เ地方去看什么东西，就被他拉下楼梯走出营门了。
我们过河去到一个庙里，那里驻扎的有一排川军，他同他们似乎都已非常熟ງ悉，打招呼行了个军礼，进庙后我们就一直向后殿走去，不一会儿转入另一个院落，就在栅栏边看到一个年轻妇人了。
那妇人坐在屋角一条朱红毯子上，正将脸向墙另一面，背了我们凭借壁间灯光做针线。那大王走近栅栏边时就说:๘夭妹，夭妹，我带了个小兄弟来看你！妇人回过身来，因为灯光黯淡，只见着一张白白的脸儿，一对大大的眼睛。她见着我后，才站起身走过我们这边来。逼近身时，隔了栅栏望去，那妇人身材才真使我大吃一惊！妇人不算得是怎样稀罕的美人，但那副眉眼，那副身段，那么停匀合度，可真不是常见的家伙！她还上了脚镣，但似乎ๆ已๐用布片包好，走动时并无声音。我们隔了栅栏说过几句话后，就听她问那弁目:刘大哥，刘大哥，你是怎么的？你不是说那个ฐ办法吗？今天十六。
那大王低低地说:
我知道，今天已๐经十六。知道就好。我着急，下了个课，说月份不利，动不得。那ว妇人便咕嘟着嘴吐了一个呸，不再开口说话，神气中似有三分幽怨。这时节我虽把脸侧向一边去欣赏那ว灯光下的一切，但却留แ心到เ那弁目的行为。我看他对妇人把嘴向我努努，我明白在这地方แ太久不是事，便说我想先回去。那女人要我明天再来玩，我答应后，那弁目就把我送出庙门，在庙门口捏捏我的手，好像有许多神秘处，为ฦ时不久全可以让我明白，于是又进去了。
我当时只稀奇这妇人不像个ฐ土匪，还以为别是受了冤枉捉到这里来的。我并不忘掉另一时在怀化剿匪所经过的种种，军队里照例有多少糊涂事做。一夜过去后，第二天吃早饭时，一桌子人都说要我请他们喝酒。因为那女匪王夭妹已๐被杀，我要想看，等等到桥头去就可看见了。有人亲眼见到的，还说这妇人被杀时一句话不说，神色自若地坐在自己那条朱红毛毯上，头掉下地时尸身还并不倒下。消เ息吓了我一跳。我以为昨晚上还看到她，她还约我今天去玩，今早怎么就会被杀？吃完饭我就跑到桥头上去，那死尸却已๐有人用白木棺材装殓，停搁在路旁，只地下剩ທ一滩腥血以及一堆纸钱白灰了。我望着那个地面上凝结的血块，我还不大相信，心里乱乱的，忙匆匆地走回衙门去找寻那ว个弁目。只见他躺在床上，一句话不说。我不敢问他什么เ，便回到自己房中办事来了。可是过不多久，我却从另一差弁口中ณ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了。
原来这女匪早就应当杀头的，虽然长得体面标致，可是为人著名毒辣，爱慕她的军官虽多，谁也不敢接近她，谁也不敢保释她。只因为她还有七十支枪埋到地下，谁也不知道这些军械埋藏处。照当时市价这一批武器将近值一万块钱，不是一个小数目。因此，尽想设法把她所有的枪诱骗出来，于是把她拘留起来，且待她和任何犯人也不同。这弁目知道了这件事，又同川军排长相熟ງ，就常过那边去。与女人熟ງ识后，却告给女人，他也还有六十支枪埋在湖南边境上，要想法保她出来，一同把枪支掘出上山落草，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在山上做大王活个ฐ下半世。女人信托了他，夜里在狱中两ä人便亲近过了一次。这事被军官发现后，向上级打了个报告，因此这女人第二天一早，便为川ษ军牵出去砍了。
当两个人夜里在狱中ณ所做的事情，被庙中驻兵发觉时，触犯了做兵士的最大忌讳，十分不平，以为别的军官不能ม弄到เ手的，到เ头来却为一个外来人占先得了好处，俗话说肥水不落外人田à，因此一排人把步枪上了刺๐刀，守在门边，预ไ备给这弁目过不去。可是当有人叫他名姓时，这弁目明白自己的地位，不慌不忙的，结束了一下他那ว皮带，一面把两支小九响手枪取出拿在手中，一面便说:兄弟，兄弟，多不得三心二意，天上野鸡各处飞，谁捉到เ手是谁的运气。今天小小冒犯，万望海涵。若一定要牛身上捉虱，钉ล尖儿挑眼，不高抬个膀子，那不要见怪，灯笼子认人枪子儿可不认人！那ว一排兵士知道这不是个傻子，若不放他过身，就得要几条命。且明白这地方川ษ军只驻扎一连人，军却有四营，出了事不会有好处。因此让出一条路，尽这弁目两ä只手握着枪从身旁้走去了。人一走，这王夭妹第二天一早便被砍了。
女人既已๐死去，这弁目躺在床上约一礼拜左ุ右，一句空话不说，一点东西不吃，大家都怕他也不敢去撩他。到后忽然起了床，又和往常一样活泼豪放了。他走到เ我房中来看我，一见我就说:兄弟，我运气真不好！夭妹为ฦ我死的，我哭了七天，现在好了。当时看他样子实在好笑又可怜。我什么话也不好说，只同他捏着手，微笑了一会儿，表示同情和惋惜。
在龙潭我住了将近半年。
当时军队既因故不能开过涪州ะ，我要看巫峡一时还没有机会。我到เ这里来熟人虽多，却除了写点字以外毫无长进处。每天生活依然是吃喝，依然是看杀人，这份生活对我似乎ๆ不大能ม够满足。不久ื有一个机会转湖南，我便预ไ备领了护照搭坐小货船回去。打量从水道走，一面我可以经过几个著名的险滩，一面还可以看见几个ฐ新า地方。其时那弁目正又同一个洗衣妇要好，想把洗衣妇讨作姨ถ太太。司令官出门时，有人拦舆递状纸，知道其中ณ有了些纠纷。告他这事不行，说是我们在这里作客，这种事对军誉很不好。那弁目便向其他人说:这是文明自由á的事情，司令官不许我这样作，我就请长假回家，拖队伍干我老把戏去。他既不能娶ດ那洗衣妇人，当真就去请假。司令官也即刻๑准了他的假。那ว大王想与我一道上船，在同一护照上便填了我与他两人的姓名。把船看好，准备当天下午动身。吃过早饭，他正在我房中说到เ那ว个王夭妹被杀前的种种事情，忽然军需处有人来请他下去算饷，他十分快乐地跑下楼去。不到一分钟็，楼下就吹集合哨子，且所到有值日副官喊备马。我心中ณ正纳闷，以为照情形看来好像要杀人似的。但杀谁呢？难道枪决逃兵吗？难道又要办一个ฐ土棍吗？随即听人大声嘶嚷。推开窗子看看，原来那弁目上衣业已脱去，已被绑好，正站在院子中。卫队已集了合，成排报数，准备出发。值日官正在请令。看情形，大王一会儿就要推出去了。
被绑好了的大王，反背着手，耸起一副瘦瘦的肩膊，向两ä旁้楼上人大声说话:参谋长，副官长，秘书长，军法长，请说句公道话，求求司令官的恩典，不要杀我吧。我跟了他多年，不做错一件事。我太太还在公馆里侍候司令太太。大家做点好事说句好话吧。大家互相望着，一句话不说。那司令官手执一支象牙烟管，从大堂客厅从从容容走出来，温文尔雅地站在滴水檐前，向两楼的高级官佐微笑着打招呼。
司令官，来一分恩典，不要杀我吧。
那司令官十分严肃地说:๘
刘ถ云亭，不要再说什么话丢你的丑。做男子的做错了事，应当死时就正正经经地死去，这是我们军队中ณ的规矩。我们在这里地客，凡事必十分谨慎，才对得起地方人。你黑夜里到监牢里去奸淫女犯，我念你跟我几年来做人的好处，为你记下一笔账，暂且不提。如今又想为非作歹，预ไ备把良家妇女拐走，且想回家去拖队伍。我想想，放你回乡去做坏事，作孽一生，尽人怨恨你，不如杀了你，为地方除一害。现在不要再说空话，你女人和小孩子我会照料，自己้勇敢一点做个男ç子吧。那ว大王听司令官说过一番话后，便不再喊公道了，就向两ä楼的人送了一个微笑，忽然显得从从容容了，好好，司令官，谢谢你几年来照ั顾ุ，兄弟们再见，兄弟们再见。一会儿又说:司令官你真做梦，别ี人花六千块钱运动我刺你，我还不干！司令官仿佛没听到，把头掉向一边，嘱咐副官买副好点的棺木。
于是这大王就被簇拥出了大门，从此不再见了。
我当天下午依然上了船。我那护照ั上原有两个ฐ人的姓名，大王那一个临ภ时用朱笔涂去，这护照ั一直随同我经过了无数恶滩，五天后到了保靖，方แ送到เ副官处去缴销。至于那帮会出身、温文尔雅才智不凡的张司令官，同另外几个差弁，则ท三年后在湘西辰州ะ地方，被一个姓田à的部属客客气气请去吃酒，进到เ辰州ะ考棚二门里，连同四个轿夫，当欢迎喇叭还未吹毕时，一起被机关枪打死，所有尸身随即被浸渍在阴沟里，直到两ä月事平后，方แ清出尸骸葬埋。刺他的部ຖ属田旅长，也很凑巧，一年后又依然在那地方，被湖南主ว席叶开鑫，派另一个部ຖ队长官，同样用请客方แ法，在文庙前面夹道中刺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