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柳明不对父亲说话了，把头扭向白士吾。
永泰的心像小鹿似的乱ກ蹦。香兰就在门外，只隔着一层门板——多少日子了，他想着她，盼着她来，她可来了，就要进来了…香兰的眼里，仿佛也已经看见了永泰。想到就要和自己้看中的、有情有意的小伙子过日子了，坐在花轿里的香兰，心也扑通扑通地激跳着…
忽然，一双手蒙住了姑娘的眼睛。姑娘用手在上面打了一下，轻声笑道：“苗苗，你怎么เ不睡午觉？”苗苗放开手，咯咯地笑起来：“明姐，那你怎么เ也不睡午觉？一个人偷着跑到เ河边来干嘛ใ？是来欣赏风景呢？是来作诗呢？还是来…”高个ฐ儿的柳明，对胖肿的苗虹微微一笑，歪着脑袋认真地说：“苗苗，我什么เ时候想过作诗来？我现在真想安静地想点问题。早ຉ晨散步时，看中了这地方，晌午睡不着觉，就跑来了。”苗虹孩子似的蹦跳了一下，挨着柳明坐下来。手臂搭在朋友的肩膀上，睁大洋娃娃一般亮晶晶的圆眼睛，惊奇地问：“明姐，你在想什么问题，想得这么เ神秘？还要找个安静的地方แ，还要望着河水出神…”“傻丫ฑ头，什么เ都想问，总是多嘴多舌的！就是不告诉你。”“不行！”苗虹手一甩，蹿到一棵柳树旁้，跺着脚๐，佯作生气地喊道“明姐，你要不告诉我呀，我可不饶你！”柳明站起身，缓步走到苗虹身边，明亮的大眼睛依然沉思地望着河水。半天，才扭过头对身边的苗虹轻声说：“苗苗，学校提前放了暑假。课停了，实验室的门全锁上了。进不了课堂的门，我着急呀…”“哎呀呀…”苗虹没有等柳明说完，用力揪下一根柳条，向朋友的身上拂了一下“瞧你，瞧你！一心想登医学的圣坛，都想迷了！你迷也不成，急也不成，还是跟白士吾玩玩乐乐่，像我跟高雍雅——不是因为你，我可舍不得离开他…”柳明瞟了苗虹一眼，细白的手指刮ุ在腮边：“脸皮有铜钱厚。你快回城里去吧，别叫高雍雅骂我。”“他骂你，我不骂你。我可舍不得离开你。明姐，愁什么เ！咱们都该骂小日本——咱们有机会也去参加抗日活动好么เ？”苗虹抱住柳明的肩膀，一脸的孩子气。
“我在写文章宣传抗日呀。”白士吾还想说什么เ，柳明妈见女儿对自己้十分崇敬的白少爷像先生考小学生般不客气，就急忙岔开话说：“我说丫ฑ头，跑的这么เ风风火火的，还不去洗洗脸、换身衣裳。这哪儿像个ฐ大学生呀！浑身的尘土，满脸的油泥。敢明儿怎么当阔少奶奶呀…”“妈，您的嘴真该拿封条封住！”柳明生气了，站起身就向屋外跑。
“小柳！小柳！你要上哪儿去呀？”白士吾急忙追出屋来。
“我去洗脸。”柳明回过头对白士吾莞尔一笑。
皎洁的月色，照得北海ร五龙亭一片银光。水上波光粼粼、雾气氤氲；岸边花香阵阵、绿树葱茏，这一切仿佛梦幻中的朦胧世界ศ，浑然组合成一种幽静的美。白士吾紧ู挨着柳明坐在亭边的长椅上，金丝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紧盯在柳明的脸上，似乎ๆ要捕捉她面部ຖ流露出的每一瞬间的表情。
“小柳，让我握一握你的手好么เ？别ี这么懤淙舯ไ獟——对，前面还得加上懷奕缣依顠è四个ฐ字——对，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就是你的写照。小柳，你对着水面想些什么呢？跟我谈谈心好么？你知道人家有多少、多少心里话要对你说呵！”柳明感到เ两只温热柔软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一只手。对着这样的美景，对着这样热恋着自己้、多情而又漂亮的男子，她的心软了，意动了，她再也无力抽回自己้的手。
这样默坐了半晌。
“小白，你把手放松。我也有心里话要对你说。”小白的手立刻松开，脸儿几乎挨到เ了柳明的脸上。
“小柳，快说！我早ຉ就盼望——日夜地盼望你对我说——说说你对我的——心…”柳明把脸一扭，离开白士吾的脸，却又沉默着。她的脸在月光下，在河水边，更显出一种静穆纯净的美。
“你这个骄傲的公主ว！我对你真是无可奈何…说吧，你的心事不对我说，又对谁说呢？”柳明俯身捡起一块石子，用力向水面扔去——潋滟的波光，被击成无数金色的涟漪，又像无数条闪光的鱼儿在水面翩翩浮泳。
“小白，你看这景致多美！可是，我的眼前总看见香兰的断ษ臂；看见那ว些流着鲜ຒ血缺肢断ษ腿的兵士——蒋介石想和谈，可是芦沟桥的战争越来越紧了。你听说了么เ？英勇无畏的赵登禹将军，在一次激烈的战斗里牺牲了。战场上抬下那么多伤号，我们救护队日夜抢救，许多男同学还冒着炮火跑到战壕里去抬伤员…”“哎呀，我以为你有什么เ心事要对我说呢，原来是这些。”白士吾掩饰不住失望的神色，一下子又把柳明的手紧握住“花前月下只应当卿卿我我。可是，你却在令人陶醉的月光下，跟我谈你的伤员。小柳，我知道你一片爱国之情，我和你一样，何尝不关心战事，不关心国家的命运呢！可是，我们已๐经尽了我们的一份力量，也算可以了。咱俩好不容易相聚在今宵，还不该谈点个人的事么เ？”“我——是想和你谈点个人的事。”“什么เ事？我洗耳恭听！”白士吾说起话来又活跃了，眼里闪射出希望的光。
“我在发愁我的前途。学校停课了，说不定哪天才能开学。而且看样子，北平很有沦陷的可能ม。到那时候，我该怎么เ办呢？…”“唉，唉！原来你的心事仍是这些。这还不好办——跟着我，咱们到天涯海ร角去。有钱哪儿都能ม去！”“又是跟着你！想拿我当你的附属品么？小白，你真不了解我的心。”柳明的声音哽咽了，她无限愁思，此刻再也无法抑制地流露出来。
白士吾不由á自主地把手臂搭在柳明的肩膀上，柔声在她的耳边说：“mydeaທr，为ฦ了你，我什么เ都愿意牺牲。你信么？只要咱俩能在一起，你说怎么办都行。”柳明猛地警觉到：白士吾的手臂把她搂得越来越紧ู。她一下子跳起身来，盯着那张抹上神秘月色的年轻漂亮的脸，喘了几口气，连连摇起头来：“你呀，漂亮话都叫你说尽了。你说愿意为我牺牲，可是，我到芦沟桥去，你怎么就不去？还不如苗苗的男ç朋友呢，他都去前线了。你怎么就不肯离开你家王府的高台阶一步…”“小柳，你冤枉死我了！我要在你的石榴裙ำ下当屈死鬼了。我天天想着你，一时一刻想着你，怎么เ不愿意跟在你身边？可是，我那ว阿爹阿妈，好像两ä把老虎钳子左ุ右开弓，把我卡得紧紧的。别说上芦沟桥，连上你家找你，他们都派了王升李顺两ä个当差的紧跟着我——我进你家门，这两ä个差ๆ人就守候在门外。我哪有一点儿行动自由á呀！”“那你怎么เ募捐的？不是还带着同学募捐了么？”“我那ว阿爹阿妈一看大势如此，也得顾ุ顾面子呀！我去募捐，王升李顺ิ照样跟着我去的。”柳明吓了一跳，急忙抬眼四处望去——白士吾露出虎牙笑了。他说，今天是跟柳明逛公园，两ä个差ๆ人明白他俩的关系，就没有跟着。
“我的小柳，你放心，现在他们再敢跟着我，看我不打掉他们的狗牙！来，咱们一边走着一边谈好么？不过，有个条件——你要允许我们拉着手走。”沿着北海五龙亭向前门走去的湖边小路上，夏夜的暖风，吹来阵阵沁人心脾ຆ的花香——清淡的、浓郁๗的花香，在少男少女的身边，渗透出一种迷人的气息。他们走一会儿，倚着绿色的栏杆站一会儿，柳明一只灵巧的小手，始终握在自士吾柔嫩光滑的手里。
夜十点钟了，柳明回到家里，刚进屋门，父亲柳清泉正躺在小铺上读报纸。见女儿进门了，从床上站起身来，举着一张报纸，满面怒色地瞪着女儿说：“又跟那位王孙公子逛去啦？什么时候了，还有这份闲情！给你，看看报上这篇文章！”说着，老头儿把报纸扔了过来。
柳明带着羞愧的心情，急忙打开父亲圈着红圈的那篇文章，原来是名记者范长江写的《芦沟桥畔ึ》。是一篇战地通讯。
柳明站在昏黄的电灯光下，急忙轻声读了起来。
“中国对外一次次的小冲突，逐渐证明了中国一天天的抬头。人家一贯的方针，是要打击破坏中国的统一和强壮的趋向，他们这种希望和我们求存的本质相反，这一个ฐ基本的不相容，说明中ณ国必然会和他们不断的冲突。
“去年我们军队饮泣退出我平汉、北宁、平绥三路联络要点的丰台，今年在我北方和中部ຖ唯一交通要道平汉路的芦沟桥，又发生重大事件，这真是懤泶幽亩ไ灯饞？
“日军于七月七日夜间攻击我芦沟桥。芦沟桥乃以东西方向跨永定河，石桥之北有平汉线，与铁ກ桥平行而立，石桥之东，紧ู接宛平县城。那ว时城内仅有二十九军一营，负着守两桥之ใ责。日军七日夜间，进入铁ກ桥东端，我军一面奉命守桥，一面又奉命对于日军非其开枪不得还击。这太难实行的双重命令，加到守护芦沟桥的我军，眼看人家在城活动不能ม出击，现在他们已黑夜袭到เ桥上来，当然要打了！…桥西五六里长辛店驻的吉星文团，他眼看桥一失守，怒不可当，…他本于军人卫国的天职，率领他部下悲愤痛哭的官兵，决定前进。八日夜间，阴森的永定河面，隐蔽了数百卫国英雄之潜行，一刹那ว间，雪亮的大刀从皮鞘中解脱，但听喊声与刀声交响于永定河上。九日清晨，河岸居民见桥上桥下尸横如垒，而守桥的人已换我忠勇的二十九军武装同志了…”“不用都看了！”柳清泉夺过女儿手中的报纸，又指着同文的另一段——他已加了红点的地方说“看看这个ฐ！”“地方民众为国牺牲之精神，此次在长辛店一带充分表现。民工ื多日夜工ื作，既ຂ无报酬，又不能得一好休息处。我们要追问，为ฦ什么国家对外抗战，要令宛平县第六区独当接应前线之ใ责？
“我们看到五六十岁的民（亻夫），他们经不起日夜不停地工作，肢体发肿…有一个ฐ六十五岁的脚（亻夫），家里只有两ä个ฐ小孩和一头毛驴，他被征到前方แ服务，日夜搬运，几天还不能回去。他放心不下他的家庭，有一天他趁着送饭的机会，绕道十余里，回家看望一趟，然后赶快回到民（亻夫）本部来。管理警士认为ฦ他私自潜逃，罚他十天继续工作。他对我说，‘做十天倒也没什么，要说打外国的时候，说我潜逃，我真有点不服气’…”读到เ这里，柳明读不下去了。她捏着报纸，一把抓住父亲瘦削的手，声音颤抖地：“爸爸，我——对不起您，您这么เ关心国家大事…我、我一个青年还不如您…”“又叫那公子哥儿拉去玩啦？”父亲多皱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去北海了。”柳明不会说谎，如实地告诉父亲“他真像条长虫把我缠得紧紧ู的。”“不能光怪别ี人，主意得你自己拿。以后，看时局这么紧ู张，别总跟那花花公子花前月下的了，咱们怎么能够还不如一个ฐ赶脚๐的驴（亻夫）呢。”柳明不怕好吵架的母亲，却有点怕很少说话的父亲。父亲叫她读了这段报纸，好像给她心里重重地扔下一块石头。倒在床上，她想着时局，想着和白士吾的关系，心里乱ກ糟糟。忽然飞机马达声，在空中ณ轰隆隆震响。弟弟柳放刚躺下还没睡着，一个猛子跳起身来，打开屋门蹦跳到เ院里，这时院里同时有许多声音嚷嚷、喊叫，甚至欢呼：“国军飞机来啦！咱们的飞机来啦！…太好啦！中国的飞机来啦！…”“不对！不对！你看那ว还是小日本的膏药飞机！”“看飞机屁股后面冒烟啦！冒烟啦！…看！传单又撒下来了，他们又撒传单了…”过了一会儿，柳放拿着一张纸片走到姐姐屋里，咕嘟着小嘴，瞪着姐姐说：“姐，你看，又是日本飞机撒的传单——真气死人！怎么咱们中ณ国的飞机都掉到เ大海里喂王八啦？”柳明接过传单草草一看：一份已๐经撒过几次的日本宣传品，什么เ“华北救国会”宣言。里面说什么เ日本无侵略中ณ国领土的野心；说中ณ国政府冷淡华北；说二十九军决无力作战；还说什么华北人民应当“自立”像满蒙那样…柳明一把将这传单狠狠撕掉，向地上一扔，气忿地瞪着弟弟：“捡这玩意儿干什么เ！全是骗人的鬼话！”“姐，你生气，大伙儿也生气呵！怎么中国四万万同胞，都打不过一个东洋小日本？…大伙儿都骂街哩！有骂日本的，也有骂蒋介石的。大家伙盼着青天白日旗的飞机飞过来，可是在咱们头顶ะ上飞来飞去的，全是那ว个ฐ大红蛋。”柳放不说太阳旗，蔑视地叫它“大红蛋”
“烦死人了！…”柳明刚扭过头去，炮声夹杂着机关枪声，猛烈地轰鸣起来，震得窗纸哗哗作响，连外间屋里的茶壶茶碗也被震得丁当响，哗啦地掉落地上。母亲吓得大喊起来：“我说，你姐儿俩呀，快钻到床底下去！…快到เ床底下去呀！大难临头，可不得了啦…”柳明把弟弟搂在怀里，咬紧ู嘴唇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