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蹭地撞翻椅子跳了起来，愤然向艾琳娜叫嚷道。从梳妆台前安放的金框镜子上，我看见自己原本白里透红的面颊几乎涨成了红葡萄酒的颜色，眼珠瞪得快要从脸上滚下来，脖颈่处青筋突起。
“啊，克丽ษ斯ั小姐，这边这边！”
艾琳娜不安的呼唤声把我从内心的愤懑แ不平中拽回了现实。我这才意识到正厅里的乐่队已๐经开始演奏，沸腾的人声渐渐从屋邸外涌了进来，就像一群无孔不入的幽灵。
就在这样一个好天气，我像往常一样换上从女佣处借来的粗布裙衫，用厚重的头巾遮掩住大半张脸，提着公爵小姐亲手交托给我的挎包踏上了旅๓程。
大片殷红的新鲜ຒ血液喷溅到砂石铺就的粗糙路面上，把路边茂盛的黄日光兰染成了介于金黄和鲜红之ใ间的诡异颜色，渲染出一种戮目惊心的残酷美感。
空气中的血腥味早已过一般少女能ม够忍受的浓度，而我的嗅觉对此却全无感应。
见惯了的景象，闻惯了的味道。
“克丽斯，如果我是你，就会改用温和一些的战斗方式……”
纳库鲁神父用一记潇洒的上勾拳放倒了一个ฐ企图给他一闷棍的家伙，转身向我高喊道。
“纳库鲁先生，如果我是你，就会辞去神职改行当个打手。”
我一边提高嗓音回话，一边反手一剑刺๐穿身后袭击者的肩膀，紧ู接着补上一记飞踢把他踹进路边的沟渠里。
“别说傻话，这只是自卫。我可不是因为喜欢才做这种事的。”
“这些人也不是因为ฦ喜欢才去杀人放火的。清醒点儿神父先生，如果这世上每个人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没人想去天国了。”
事情的起因，只是纳库鲁先生和我一起去邻๑镇采购布置弥撒需要的物品。
教堂相遇之后我才从艾琳娜处得知，萨德里克公爵最近突奇想打算在自己้的领ๆ地上兴建一座私人礼ึ拜堂，专供宅邸里的眷属所用。也不知他老人家最近是走了什么霉运，大费周章从巴๒勒莫请来一位品德才学出众、声望极高的年轻神父，丫ฑ居然是贫民区罢工领袖的铁ກ哥们。
对于这位神父兼线人的到เ来，我骂过街挠过墙摔过桌子，一切抵抗措施ๅ在艾琳娜小姐援助giotto的坚定意志面前统统宣告无效。最终我只得无力地认同了纳库鲁神父的存在，并且尽力作为“维系giotto与艾琳娜的桥梁”同他友好共处。
自那ว以后，我就时常造访公爵专门为ฦ纳库鲁神父布置的客房，反锁上门和他交流giotto先生和艾琳娜小姐的崇高思想以及远大志向。从神父那ว里，我得知了不少giotto少年时代的趣闻轶事（譬如说，他十岁那年曾经钻进烟囱里扮作圣诞老人给穷孩子送礼ึ物，把自己้搞得像个ฐ煤球），偶尔我们甚至会情不自禁地一同纵声大笑起来，不得不捂住嘴以免引起佣人们的注意。
我对giotto的不满与偏见，就是在那ว段与纳库鲁神父海ร侃的时间里渐渐消融的。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ฐ男人做了太多的好事、太多的傻事，就连撒旦也会被他这股不屈不挠的犟劲儿折服。
神父有时也为我讲解一些《圣经》中的传说故事，我就盘膝坐在壁炉前的羊毛毯上安静听讲。纳库鲁和giotto一样，有种把枯燥琐事诠释得生动有趣的杰出才能，语言简洁明快却极富美感和渲染力。不知不觉间，我隐约开始喜欢上giotto和他的朋友们了。
就在生活即将回归正轨的时候，我们在外出购物的途中遭遇了土匪的袭击。
令人惊讶的不是遇袭事件本身——公爵府邸่的人无论何时都是头油水很足的肥羊，至今我经历过的大小抢劫事件两手两ä脚都数不过来。令我惊讶的是，我刚习惯性地拔剑出鞘大喊“请退后”，纳库鲁神父就把教士黑袍一甩，一拳捶歪了一个ฐ壮汉的下巴。
那ว一刻我真想把手上的剑给吃了。
艾琳娜小姐，giotto很强好不好！他的兄弟都能ม一骑当千好不好！根本不需要我们帮手好不好！
在纳库鲁神父的强力支援下（不如说他才是主要战斗力），我们清除劫匪的度比一个ฐ饿了三天的大汉狂吞意大利ำ面的度还快。不出一盏茶功夫，山路上已๐经横七竖八堆满了四肢扭曲成瑜伽造型、呻yin不休的痛苦男人。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满身烟尘，头和胡子乱蓬ศ蓬的，散出一股呛鼻的酸臭味。不消เ说，这些人并非什么穷凶极恶的黑帮分子，只是些没法使用合法手段维生、被迫铤而走险的普通百姓罢了。
可能的话，我并不想与这些人为敌——我更想拿威แ尔逊男爵和萨德里克公爵那ว样的寄生虫练练手，他们膘肥体壮一身油脂，切起来肯定更带劲儿。
可惜，为ฦ了继续留在艾琳娜身边为ฦ她效力，我暂时还必须在寄生虫们血汗堡垒的庇荫下苟且偷生。
不过这段屈辱的日子不会长久ื了。我自我安慰地这么想。
瞎子都看得出来，那ว位叫做菠萝……不，戴蒙·斯ั佩多的年轻绅士与艾琳娜颇็为投缘，两ä人时常利ำ用各种外出机会整日长谈，俨然是一对灵魂的知音。假如艾琳娜小姐能顺ิ利ำ与他缔结良缘，从而搬离群魔乱ກ舞的公爵庄园，我作为ฦ贴身侍从必定也会跟随她陪嫁到เ斯ั佩多先生府上。
这么一来，我和艾琳娜小姐的『命运』就能真正成为ฦ我们自己้的东西了。
“真头疼。最近这一带的犯罪事件越来越猖獗了，giotto居住的城镇上也是……”
纳库鲁神父整理了一下散乱的教袍，有点内疚地俯视着满地出气多进气少的劫匪们，抬起手轻轻按压太阳穴。
“这些人怎么เ处理？要叫医生吗？”
我本想对近旁้那ว个挣扎着去拿猎枪的家伙补上一脚，见了纳库鲁不忍的神色，只好临ภ时改变出腿的方向把枪远远踢了出去，沉声警告道：
“别让我担上屠杀无力还击者的大罪，小伙子。我建议你老老实实躺着装死，那ว样你会活得长一点。”
“好了，克丽ษ斯。我留在这里做些应急处理，能麻烦你去镇上请医生来吗？这儿离庄园太远了，距离最近的就是giotto在的地方แ。”
纳库鲁朝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年轻劫匪俯下身去，按住他手臂上血流如注的大伤口。
“镇上？那座城镇可没有医院这么高级的东西，唯一的卫生所里天天塞满了垂死的病人，医师根本忙不过来。”
“你知道镇中ณ心的一家杂货店么？店主ว叫弗朗哥。”
“那ว家店的话，giotto带我去过。我很喜欢那位店主ว，他卖的货物也挺有趣。可是这和医生有什么关系？”
“他的妻子娜拉对治疗伤者很擅长——他们家的人太有骨气了，所以隔三差五被镇上专门强行赊账的混混殴打，不是拉个ฐ口子就是断ษ根骨头什么的。直到giotto出面制ๆ止，弗朗哥和他的儿女们才不用天天挂彩。”
“噢，这可真不错。这些天你给我讲了无数件giotto的壮举，现在又多了一件。看来我是没法讨厌他了。”
我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随手用裙摆乱ກ抹一通擦干剑上的血迹，毫不在意这会弄脏我唯一一身体面的衣服。反正它也不可能ม比我的手和剑更脏了。
鏖战过后，我的头巾和外衣上都溅满了斑斑驳驳的血渍，那是被权贵老爷们逼至绝境而选择堕落的底层者的血。我自己้无力拯救他们，并且曾经想当然地认为他们永远无法得救。
但是，现在这座黑暗的罪恶之城中ณ出现了一线曙光。即使是我这样原罪累็累็的恶徒，也忍不住想要抓住那束光看看它将把我们带到เ哪里。
说不定——说不定未来有一天，今天贫苦者流的血，将会由á那ว些食人成性的老爷太太们一滴不剩ທ地统统偿还。
我衷心期盼那一天的到เ来。
按照ั纳库鲁的吩咐，我以最快的度奔去镇上请来了弗朗哥的妻子。娜拉是一位身材高挑丰ถ满的美丽女人，标致的鹅蛋脸，肤色和她丈夫一样黑里透红，一头狮子鬃毛般浓厚的金棕色卷。她身穿波西米亚风格的飘逸长裙ำ，手腕上叮叮当当挂着一串ธ旧ງ货市场淘来的便宜镯子，虽然毫无华贵可言，却显得别ี有一番๘风韵。看来，贫困的折磨并没有磨灭这个ฐ女人对生活的爱与信心——一个ฐ绝望的人是不会多花心思打理外表的。
我就像喜欢忠厚的弗朗哥那样喜欢这个ฐ女人。只要不涉及艾琳娜的利ำ益，我觉得自己还算是个ฐ挺随和的姑娘。
娜拉为伤者作了简单的止血包扎之后，我和纳库鲁神父便不再追究抢劫一事，放他们互相搀扶着回自己村上去了。经历了这么เ一次血的教训，他们再动恶念时多少也会三思而后行。
这是我头一回为ฦ企图要自己命的家伙疗伤。明明做了件蠢事，感觉却不算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