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晓从小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肖晓的爸爸很年轻的时候就当兵在外，读过南京的海军指挥学院，之后成了东海舰队的一名驱逐舰舰长。肖晓的妈妈原先也是跟爷爷奶奶和肖晓住在一起的，可惜几年前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怪病，五脏ู六腑不间断地出血，看了好多家医院都没法治，后来就告别人世。妈妈生病的那一年里，爸爸无数次地在家庭和部队之间奔波操劳，放弃了到大连舰艇学院研修一年的机会，还耽误了晋升一次军衔。妈妈去世后，爸爸的头骤然白了许多，脾ຆ气性格也生了变化，偶尔探亲回家一趟，总是沉默寡，最多用大手在肖晓的头顶上摸一摸，表示慈爱。肖晓心里挺难受。
奶奶是家里的“常有理”，任何事都能说出一串一串的道理来，让你无法反驳。肖晓知道明天早上奶奶肯定不会早ຉ早叫醒他，索性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他就跑到เ厨房里灌下一大茶缸子凉开水，直弄到เ一走路肚子里咕嘟咕嘟็直晃荡。
三年级，第一次有资格升国旗，旗手理所当然是班长，肖晓是班副，没戏唱。
一二年级的学生还小，扯不动旗绳，只允许做“观礼者”。从三年级开始，一个班一个ฐ班地依次轮过去，每个ฐ班级机会均等。肖晓所在的学校，每个年级四个班，三年级到六年级总共四四一十六个班。每个ฐ学期大致有二十个ฐ星期，再除去雨雪天、节假日，能够升旗的日子最多也就是十六个。这就是说，每学期每个ฐ班摊上一次。一个班五十多个学生，你算算，全校能有几个人有这样的幸运？
是些什么……是是是……些什么เ……这一摞一摞的、砖头一般沉重的、硬邦邦挺括括的东西？
肖晓眯起眼睛瞥了一眼，魂飞魄散。
下课铃刚响，肖晓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เ那同学跟前，牵起他的一只手，领ๆ他到学校医务室，请老师给他涂了碘酒，还抹了去痛消เ肿的红花油，然后又牵着他的手回教室。整个过程中肖晓没有再多说一句话，那同学同样也是闭着嘴一不。他们走来走去配合得非常默契，仿佛一对合作了多年的舞台哑剧搭档。
那ว同学就乖乖地离开座位站到墙壁前，轮换倒腾着两条腿，站得歪歪扭扭却毫无怨。
肖晓抬头看看细溜溜的竹竿顶ะ，觉得这个难题不大好解决。
还是爷爷有办法。爷爷建议不妨把门框当旗杆，门框上安滑轮就简单得多了。爷爷从他的书房里找出一大块包装电器用的泡沫塑料é，用眼睛稍稍比量了一下，拿刀子三削两ä削，又拿凿子三凿两凿，很快做成个“泡沫塑料é滑轮”。然后他用强力胶ด把“滑轮”粘到了门框最高处，退后一步看看，搓搓手，满意地说：“行，能用。拴绳子吧。”
绳子也不是什么好绳子，是捆扎东西用的塑料包装绳。国旗家里更不可能ม有，肖晓拿了奶奶的一条新枕巾临时做替身。
一切准备就绪，肖晓把在厨房里乒乒๐乓乓剁着肉的奶奶拉出来。他指挥两ä个老人说：“爷爷当我的护旗手。奶奶代替录音机奏乐่。”
奶奶问：“怎么奏？”
“用嘴巴哼呗。”
“哼什么乐呢？”
肖晓觉得奶奶太笨了：“哼国歌啊！升国旗的时候还能ม哼别ี的什么吗？”
奶奶就嘀咕一句：“可不敢保证哼得准。”
肖晓严肃地说：“你必须哼得准。”
奶奶马上挺一挺胸，想把弯了的背尽量直起来，以便完成这一重大任务。
肖晓开始布置过程的细节：“我们学校旗杆的长度大约是门框的五倍。奶奶每奏一句乐，我就拉一把绳子，只拉明天的五分之ใ一长度。争取在奶奶奏完音乐่的同时，我把枕巾拉到门框顶ะ头。”
奶奶又表一个看法：“这怕是不容易，哪里有那么เ巧？”
爷爷替孙子回答：“所以才要准备呀，要配合呀。”
肖晓很满意爷爷的聪明，表扬说：“男人的智力跟女人就是不一样。”
奶奶不服气：“可你们班上学习成绩最好的都是女孩子！”
肖晓摆摆手，表示不屑于就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他拉着爷爷一直往后退了十步，曲里拐弯直退到了奶奶卧室的最里头。而后他腰背挺直作肃立状，胳膊朝前弯曲，小臂和手掌平举，掌心和臂弯里托着那条折叠成长方形的枕巾，又回头示意爷爷摆出红领巾行队礼的造型。一切就绪之ใ后，他模仿体育老师的气势，突然大吼一声：“出旗！”
没有音乐，也没有鼓号，但是音乐和鼓号都在肖晓心里。他屏息静气，挺胸ถ收腹，手托枕巾却走得步态昂扬，从卧室最里头绕着床栏一直走到เ拴绳子的门框下。爷爷不敢怠慢，边行队礼边跟着孙子一步不落。爷孙俩在门框下严å肃地站着，奶奶便张大了嘴巴看得一眼不眨。肖晓站定之后，心里回想了一遍平日学校里升旗的程序，小声对自己้解释：“介绍升旗手省略。”跟着又扯了嗓子吼道：“升旗敬礼！”
“升旗敬礼”的口令报出之ใ后，应该是旗手往绳子上拴国旗。也不知道是枕巾太厚了还是塑料绳太软了，总之肖晓手忙脚乱ກ地折腾了好一会儿，还是爷爷从旁边伸手帮忙，才把枕巾展开拴妥。
接下来肖晓吼出的口令是：“奏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