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烟雨琼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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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高高的海山之上往下俯看,从数十级的台阶到海山花林深处,长长的一溜桔红色宫灯,摇摇曳曳一直延伸到远处。

半轮下弦月清明而皎洁,静静地倒映在波光浮动的水面上。人在其间,沐徐徐凉风,听泠泠水音,恍兮惚兮,仿如置身天宫瑶台。

母亲信佛,平时总爱坐在花园的小禅堂里念佛诵经,他大多都是跟着奶娘吃住玩耍。

他隐约记得,十几年前的一天清晨,他随奶娘从偏门离开家后,顺着一条长长的巷子,走到เ一条很是热闹的皇街上。尔后,乘着一辆等候在拐角处的牛车,往城外走去。

杨广挥了挥,令诸位嫔妃免礼,径直来到เ案前,见案上原是一幅题名《江南烟雨琼花图》的画,见画中山水缥缈、烟雨琼花,一位美人倚栏远眺,意境悠远,令人心醉。

后面还有萧后刚刚题了一半的诗,墨迹未干,香润犹在:

翠钿斜玉树,

绿髻曳琼华。

陛下微微一笑,接过萧皇后的笔,略๓一沉吟,添上了两句:

烟幽前溪柳,

雨瘦后庭花。

嫔妃们凑近前去,轻言细语地读了一番,纷纷俏笑夸赞起来,这个ฐ说幽雅飘缈,那个说凌然清奇。

不料,萧皇后一俟看见陛下所添的两句诗,心内竟蓦地一沉…

萧皇后是八九๡岁上便被大隋独孤皇后接到大隋后宫一手抚养长大的。又为她专门遍请了境内名家大儒,为她传授六经。她每天跟在母后身边,自小跟母后学习参禅打坐,久ื而久之,也๣颇懂几分吉凶福祸的占卜之术。

今天陛下所添的两句诗中ณ透出的谶兆,实在令她感到心惊——她记得,当年,先帝杨坚曾作过一首&ุquot;๙红颜讵几,玉貌须臾。一朝花落,白发难除。明年后岁,谁有谁无&ุquot;๙的诗,独孤皇后闻知,当时便感到เ骇异:&quot;天哪!陛下如何发此悲谶?&quot;果然,时日不久,三儿子便一病不起…

大业初,陛下南巡的路上,曾赐运河两畔的柳树为杨姓,人称杨柳。自古至今,"๙烽烟&ุquot;๙就是暗喻兵事紧ู急者。而烟幽杨柳…如此一联想,实在令人感到不祥๷。

自己作什么不好,为何偏偏作起江南烟雨琼花图来?明知陛下这段日子天天都在催逼训斥督造船舶的朝廷大臣,恨不得一时三刻就离开中原,乘船前往江都去清静。可是,值此四海动荡,一国之君怎么能丢下江山万民而效仿六朝当年,偏安于江南一隅呢?

一幅烟雨琼花图,只怕又给他添了一个偏安江南的借口。

虽说心内甚是忧虑,皇后却依旧笑道:&quot;呵呵,陛下!陛下今天的兴致这么好啊?&quot;

杨广掷了笔,怜爱地亲手为ฦ皇后扶了扶她刚才低头作画时有些微坠的金步摇:&quot;琼花乃江南独有之ใ花,怎么,珺妹又思念故乡江南了么?&quot;

萧皇后名萧珺,因自幼便被接到เ长安隋宫,与杨广青梅竹马,除了夫妻之情外,彼此还多了一份兄妹般的亲情,杨广有时还记起儿时的称谓,唤她";珺妹&quot;。

萧皇后忙道:"๙陛下,臣妾今见御苑内白海棠盛开,想起有些象江南的玉树琼花。其实,臣妾自小便来到北方,只知北方就是臣妾的家,已经很少记得原是生在江南了。&ุquot;

杨广哈哈一笑,&quot;话虽如此,朕见你作这江南烟雨琼花图,便知你心内还是思忆江南故乡的。珺妹,今天,朕要送你一个惊喜!&ุquot;

萧皇后望着杨广:&quot;不知陛下要送臣妾什么惊喜啊?&quot;

&ุquot;๙珺妹请更衣,随朕前往便是。&quot;

中宫内外眨眼便忙碌起来。

萧皇后乘车来在外朝时,四处早已๐旌旗猎猎,仪仗肃立,武卫宫人俨然待发,数十辆宫车也๣已整整齐齐地排列ต等候在宫掖内外。

一时,宫掖外朝内廷正门訇然洞开,高而厚重的朱红门槛也被摘下,以便车辂仪仗的驶过。

朱轮叠鼓声中,龙辇凤辂缓缓启动,隆隆出宫。垂朱拖紫的文武大臣和王公命妇紧随其后,或车或马或轿,流水一般涌过御街。

御街两行,百姓商贾早已被开道的宫监武卫肃清回避,不见闲杂人等,只见满街旌旄๒华盖流金溢彩一般滚滚而过。

御辇仪仗终于停驻在烟波萦徊的洛水大码头边。

桅樯如林,旌旆๔如林,侍卫如林。

在王公命妇、内外大臣和侍卫宫人的簇拥护卫下,杨广亲自扶着皇后下了御辇,相携而下十几级青石铺就的台阶,放眼望去,宽阔浩荡的大运河面上,停泊着不见首尾的船队,宽阔平静的大运河于正午的阳光辉映下波光粼粼。紧ู靠码头边的,十几艘格外高大耀眼的龙舟水殿凤船楼ä舸拔地而起,赫然耸立在洛水码头。

这些格外高大的龙舟凤殿,是专为ฦ陛下和后妃,王公大臣所备。而为首的最高最大的龙舟水殿,比起被杨素之子杨玄惑作乱时烧毁的那ว艘龙舟水殿,更加高大宏丽。船长二百尺,高三十尺——足足可以和当年伐陈之ใ战时的五牙战船媲美了!

萧皇后虽微笑颔๠首地望着面前新建的龙舟凤船,心内却在暗暗叫苦:看来,陛下是一定要南巡不可了!

陛下指着龙舟水殿对萧皇后说:&ุquot;๙皇后,这就是朕送给你的惊喜。朕知你思念江南故乡,所以,朕要陪你到เ江南好好巡游一番。你看,紧挨朕这艘龙舟的,就是皇后的凤船。&quot;

陛下现在的性情有时简直像个孩子一样任性,漫说自己的话,就连满朝王公大臣们的冒死劝谏,他还不听呢。可是,萧皇后清知江山社稷的万千之重:&quot;陛下,水殿龙舟虽说华丽ษ宏大,可是,毕竟比不得宫里。加上,这一路之上,还要承受风雨颠宕之苦。这两年,兴许是臣妾的年纪大了?不仅不似当年那样盼望出京游玩,反倒畏惧出门走路了。何况,陛下刚刚ธ为臣妾所建的西苑湖和景华宫,臣妾十分喜欢,实在舍不得离开。&ุquot;

杨广摆摆手:";皇后不用担心。虽说路途遥远,毕竟不是车马,倒也๣不怎么颠簸。而且,龙舟凤船本身十分浩大,又是一路顺ิ着新开凿的大运河一路南下,哪里是在大江大海狂风巨浪里行走?这一路之上,每行一二百里,就有咱们的离宫,随时随地都可以在离宫歇上几天,看上一看。既ຂ领ๆ略了各处的风土民情,也巡察了地方官吏,哪里就会淋着皇后、颠着皇后?&quot;

说完,他丢下皇后,携着身边一位刚刚ธ被晋为夫人几天的太乐่坊宫伎——贺若含烟,登上了他自己那般宏大的龙舟。

萧皇后一时默然无言,在左右太监女官的簇拥下,忧心忡忡地踏上了自己的凤船。

萧皇后伫立在高大宽敞的甲板之上,蓦地望见西山那边一轮红圆的落日຅正在一点一点的向西山那边坠去,不觉悲从中来:陛下如此不知轻重缓急,不知大隋这艘大船,还能否撑得过这场惊涛骇浪?也无法预料é,此番南下,除了留守大臣,整个朝廷百官、后宫嫔妃,加上十万禁卫将士全部都要随驾前往。如此庞大的人马船队,数月行程,想要在一两年内返回是不可能的。

难道,陛下真的要置北方แ大半个江山于不顾了么เ?

做为ฦ一介国主,他的心志怎么能如此不堪一击?

她从小就曾听母后独孤皇后教导过,说先皇文帝外表宁静,其实,心志却是最顽强隐忍的一个。母后说,其实,做为ฦ一国之ใ主,最珍贵的圣质就是心志的顽忍和坚固。天下大英难们的竞争,谁输谁赢,首先是心志和定力的较量。

谁先在较量中彻底乱了方寸,惊慌失措,谁注定就是最后的败者…

大隋皇帝陛下杨广伫立在自己宏丽高大的龙舟水殿之上,一眼望去,洛水浩荡,波光流金。美人如云,脂ฦ粉沁人,环佩叮咚,巧笑悦耳…再看岸边码头,团团绿柳,队队禁卫,至尊至贵的大隋陛下何其风光耀目!

可是,有谁知道:此时,面露微笑的大隋陛下杨广的心内,竟然是满腹的悲怆和一腔的戚然?

先帝给他留แ下的朝廷粮仓钱库,有着二三十年都花不完的钱,吃不完的粮。可是,他并不想做一个只会贪图欢娱和享乐的国主,自从登上帝位那ว一天起,他便雄心豪迈地发誓要建功立业,要做父皇文皇帝那样的千古明君。他想要效仿汉武、光武、魏武和周武,成为武功昭烈、辉煌ä灿烂的一代雄主,想要完成先皇文帝当年未竟的遗愿,征服周边,号令天下,使大隋成为有史以来版土最辽阔的一个朝代!开创น一个超迈前人、千古流芳的&quot;大业盛世&quot;!

他把年号定为";大业&quot;,便是这揣着这样一份雄心和梦想的。他甚至已经给百年以后的自己้拟好了两个响亮的谥号:大隋光武皇帝或是,大隋孝武皇帝。

征服高丽ษ,是父皇文帝辉煌一生却未能了却的唯一一个ฐ宏愿——高丽称臣,既ຂ可威慑西北突厥吐谷浑,又可使东北各小国伏首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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