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耀东走入计委主任办公室的时候，里面的气氛很有些微妙，主ว客双方似乎ๆ正在为ฦ某个议题进行协商，看得出，尽管彼此都尽可能保持雍容平和的态度，但是谁也不肯让步。“黄主任，施市长来了。”葛邵ๅ东小心翼翼地说，同时，向那位看起来颇为儒雅的瘦高老者点点头，老者旁้边，坐着一位身材健硕魁伟的中年男子。
那天他跑到政府办公厅送报告，结果王主任看了以后，说这份报告施耀东正急着要，让他自己径直送到司长办公室。葛邵东来到门外，不妨那地面才是清洁师傅刚刚拖过的，牛筋底的皮鞋什么都好，就是碰不得沾水的地砖，他稍不留神，扑哧便失去了重心，扑在门上，然后几乎踉跄着便“闯入”了市长办公室。如此突兀其来的动静，捣腾得里面正在开会的施耀东和几位常务副市长豁然起身，惊得瞠目结舌。
“学长，你真厉害，竟会按摩。”“没什么，以前在北京学过些。”“那嫂夫人疲惫的时候，你也会这么给她按摩吗？”周德海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啊，有时候会。”听到这里，梅蒽美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嘴里低声嘀ถ咕着什么？周德海没有听清楚：“小梅说什么啊？”“啊，没有，没有。”梅蒽美微笑着摆着手，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然后她试着往回抽了抽腿，“可以了，皮肤里的经络在烫，气血疏通得很快，我觉得舒服多了。”
或许是因为成贤巷拆迁事件给自己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周德海ร即便在冲澡的时候，脑子里兀自还惦念着外墙上用朱红油漆喷涂而成的那个ฐ偌大“拆”字。同时，他也没有意料到，梅蒽美会住在这么一套小院平房中ณ。他洗得很快，颇有些心不在焉，等擦拭完身体以后，方觉手中握着的，乃ี是一块浅紫色、纹绣着好几朵枫红色花团的毛巾，显然，应该是女人用的。周德海感到很有些不安，穿上衣服后，将毛巾打上肥皂用力搓了两遍，走出去。“啊，很合适呀！”梅蒽美坐在沙上，方在脚๐踝扭伤处涂抹完药油，上下打量着他，眼睛散出欣喜的神色。她一人独居此地，有时下班后感到无聊，便欢喜坐在前房东留下的缝纫机边，按照自己设计的款式，裁剪和缝制衣服。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缘分，现在，这些外套内衣穿在周德海的身上，竟显得格外妥帖，便好象专门为ฦ之量身定做的一般。
周德海哭笑不得，然后颇感到有些自责，摇摇头：“唉！都怪我把你叫来，却没有照应好你。你父母要是看见你这模样，说不定得提着扫帚打我。你家，真的就在附近？”梅蒽美吐得差不多了，扬起脖ๆ子，气喘吁吁，勉强说：“啊，我父母不在本市，我住的地方，就…就在巷子里面，不，不远。”
夜风确实凉，不过吹在梅蒽美的脸上，却感到温暖柔和。周德海其实也不擅喝酒，兼之有老领导的关心，所以在喝了一二杯白酒后，便向服务员提要求，换上了爽口和提神的饮料。省委和省政府参加陪同的诸位领导没能“为难”他，谁将满腔热情投向了施耀东，红酒、白酒相融裹，久经考验的市长同志终于还是没能ม挡得住“酒精考验”。梅蒽美也喝了不少酒，一杯接着一杯，说实在的，看着她如此豪饮，周德海出于对属下以及晚辈的关心，也不觉感到有些担忧和心疼，最后，也是“老学长”出言，“我们小师妹酒品不错，可也耐不住这么喝，就此打住”，方才按下了她的酒杯。周德海ร算了算，梅蒽美前后约莫喝了一瓶半的红酒紧贴着下嘴唇的中央处，有一个ฐ部位唤作‘承浆’。这地方的深浅代表着酒量的高低，深则能ม多喝酒，夸张点说，就是所谓的“千杯不醉”，好像金庸小说《天龙八部》中ณ大豪杰萧峰那ว样的人物；承浆位如果比较浅，那说明酒量不太行，喝了几杯下肚便即醉醺醺的。承浆位的另一个ฐ作用是能看人体健康，要是出现了一条线，说明饮食功能方面出现了问题，需要及时就诊河和治疗】。
“也就是说，同政府作对的企业，不可能会有光明展的前景。”周德海明白他的意思了，“对于这种企业，金融系统心有忌惮，所以绝不可能答应其更多的贷款、融资请求。”施耀东竖起大拇指，笑着说：“银行出于‘保护’自己的需要，甚至可能会动用各种手段强制ๆ企业提前还款，这对于任何企业来说，都好比头上落下一把达摩克利斯ั的宝剑。”“要是我们邀请通天公司的负责人前来大院座谈——”“哈哈，他们也不是糊涂ิ人，哪里真愿意告政府的状，说不定现在正等着我们打破坚冰咧。”施耀东嘴角露出几分冷笑，“等坐在一起，就好象做买卖一样，他们便会讨价还价，那情形才热闹。对了，那出戏——”“啊，等有空的时候我再打听打听，有什么进展，肯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看见施耀东的注意力又欲转到那天的“工作事宜”去了，周德海慌不迭出言打住。
“诉状还没有提交上去吧？”
施ๅ耀东愣了愣，突然转身拦住跟在后面的罗风云：“罗书记，要不你坐我的车回去，我和周书记有些事情商量？”“哟，市长大人的专驾，我区区小女子岂敢擅用？”罗风云眨巴๒眼睛打趣着，颇有些狐疑ທ地扫瞥了施ๅ耀东和周德海ร一眼，还是答允了他的要求。
会宴地点在四楼ä，从电梯转出，绕过服务台，在漂亮的前台小姐引导下，大伙儿来到一间偌大的客厅。这里布置得富丽堂皇，具有浓郁的欧式风格，令人观之，不觉满目映彩。靠着东侧的窗户，夯建有一座镂刻希腊裸女的壁炉，并非全裸，至少从腋下拉出了一条褶皱累叠的布袍，滑过腹部，然后遮掩住腰身圆臀，下面露出一条圆润修长的大腿，光着脚，即便是脚趾的细节也浑无疏忽【相面之术有一种说法，便是能ม看腿辨忠贞，认为女人腿长，往往在情感和性生活方แ面都会比较放得开和随意一些。西方แ人天生腿长，所以对于情感和男女之ใ事并不约束，在经过中世纪的禁锢之后，性解放正是从欧美国家兴起】。海ร永红借口单位尚有事情需要处理，微笑着同大伙儿招呼、说到什么“欢迎诸位领ๆ导有空，莅临本区指导工作”之后，便急匆匆离去。“我们也知道检查组的规矩，白天不允许喝酒，这样吧，白酒就不上桌了，要不来点红酒。这酒既ຂ不伤身，又不醉人，还有养生美容的功效，其实也和饮品差不多。”王主任热情地请大家入座，然后提出“建议”。“不，不，谢谢了。红酒可不是饮料，后劲太大，我们这些人都不是怎么能喝酒的，王主任，你看就免了吧？”费振怡慌不迭站起身，然后操着真端起一瓶红酒的服务员摆摆手，示ิ意她别急着开瓶塞。老万不仅好烟，而且嗜酒，闻言忍不住向他投去不悦的一瞥。不过工作期间不允许喝酒也是检查组的硬性纪律要求，老万肚中虽酒虫骚动，却也无可奈何。
“各位领导好，检查组的同志们好。”简单的寒暄之后，海ร永红坦然地介绍起自己的身份，他的出场颇็令费振怡吃惊。他斜眼打量着这位区委书记，然后瞄瞄周德海和施耀东，怀疑后面是不是会有一场早有安排好的戏目要上演。
场内的气氛一时之间显得略微紧张，费振怡也开始考虑，后面的许多调查工作尚需阅江的市委市政府领导进行配合，如果太早形成剑拔弩张的局面，反为不美，于是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小口，点头夸赞：“好茶，好茶，这是什么เ品种啊，也不晓得6羽的《茶经》中ณ是否有所记载。”
“哟，怎么可能ม？”“怎么เ不可能，她常常对我们说，女人没有男人也能生活得多姿多彩，现在的女人，就应该独立。唉！罗书记，她说这话的时候眉飞色舞，开心得紧ู，我和他妈在一边听着却是提心吊胆。”周德海伸出两根手指在脸颊轻轻顶推，摇摇头，“不是我冥顽不灵，她想出国深造虽然是好事，但我始终认为，女孩子家读到เ研究生就可以了，不要非得再去攻读什么博士。你读了博士，出来的成就便会更大吗？我看未必。男人有几个愿意娶高学历女人的？他们也都害怕啊？”作为回应，他也从自己口袋摸出一张女儿的照片，上面是一个脸型略显果字的女孩，颧骨颇็高，而且左ุ右额头异常饱满【左边额头叫做“日角”，右边额头唤作“月角”，如果比较饱满突出，而且配合得高高的颧骨，那么往往会成长为女权主ว义者，从不认为自己会是男人的附庸，或需要男人作为自己的人生伴侣】。
到达办公室后，周德海进行了简单的整理，黄秘书早ຉ早赶来，替他打好了水，后勤处的值班师傅则提着拖把，认真而细致地将他办公室地板擦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又推着一台吸尘器进来，将地毯上散乱的毛丝和灰尘吸掉。这让周德海ร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在北京的时候，类似打开水和清洁卫生诸类的工作，尽皆亲历亲为ฦ，尽管明白到เ了地方上，受享这等“待遇”可谓理所当然，可瞧着别人忙来忙去，自己似个闲人一般在附近无所事事，还是觉得不怎么自在。
施耀东目中闪过一丝欣喜之色：“老哥，你有这样的胸ถ襟气度，真是太好了。”他情不自禁握住周德海的双手，激动而用力地摇了摇，“我憋屈了很久，总感到英雄无用武之地，希望你来了之后，能够帮助我将阅江市的经济搞上去，让省机关和别的兄弟城市看看，我们阅江市完全配得上‘省会’的名号。”
周德海ร会意，笑着说：“他暗下的意思是，你这学堂就别叫甚么‘小东林’了，干脆换个ฐ别的、同样很有名气的绰号，叫做‘小白鹿书院’，是不是？”“哈哈，老哥，你还真聪明，一猜就中ณ。”周德海不禁露出几分得意神气，心里却兀自有些狐疑，眼前的石碑成色颇็新，真是二百余年前留下的那块御书石碑么？
“怎么了？”周德海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忍不住向施耀东求证。施ๅ耀东叹口气，说：“还能ม怎么着，可不就是瘟神来了么เ？”话音甫落，就听到远远有人叫道“别跑”，七八名身穿制服、头戴大盖帽的城管人员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不及逃走的摊档商贩们，惊恐之ใ下，在街边团团乱ກ转，手足无措。“鬼子又开始扫荡了，呸！”不知是谁嘀ถ咕了一句，惹得周德海哭笑不得，他忍不住斜瞪了施耀东一眼，意思是你这市长怎么当的，手下的城管人员，如何在老百姓眼里都成了昔日“烧光、杀光、抢光”的鬼子兵？施ๅ耀东尴尬地搔搔头皮，低声解释：“我也没有办法啊。别ี看我是正职，许多提议在常委会上，都得不到通过。”
路过一处小院的时候，侧目乃视，可见一群老人簇拥在大槐ຈ树下，慢条斯理地谈论着拆迁和补偿事宜，尽管他们亦颇多愤慨，但依旧ງ保持着平和。不远处，贴着古井而坐的几名中年男女则没法这么淡定，一口一个的“狗官”、“土匪”，使得周、施二人心惊肉跳。
听妻子这么เ说，周德海吓了一跳，摸了摸宽宽的下巴【下巴有讲究，尖尖的下巴因为其突出的视觉效果，最受女性推崇，但是这种下巴的人并不怎么เ恋家，也就不太会作宅女宅男；反之宽宽，就比较喜欢留在家里，而不太喜欢在外面游玩】，接过名片认真研究，旋即脸便挂了下来：“没错，是黄金，别看区区一张名片，可价值好几万啊。”他将名片放入自己的公文包，“夫人，你去下饺子吧，我还真饿了，女儿不回来，我们正好过过两人世界，乐得逍遥自己。至于这名片，弄不好就是拉我下水的陷阱，明天我上班后，让黄秘书替我送到เ纪委去。”
“老周啊，要不我开始下饺子了。”屋内传来耿和华的柔声询问。赵大权是聪明人，感觉敏锐，意识到周书记神情有些不对，他亦有些担忧，借着这话，慌不迭站起，赔笑说：“啊，周书记，就不再打搅你们了，我先告辞。”
施耀东耸耸肩膀：“我也表示ิ反对的，不过还是无法阻拦该项目的批复。”前任市委书记有着十分强悍的家长作风，作为党建口子的一把手，其人多次介入经济事宜，对此，施耀东实际颇有微词。
施ๅ耀东嘴角露出几分冷笑，说：“现在好了，县制的办公室主ว任，论说起来也就是普通的科级干部，都能ม进入省大院开会啰。”黄秘书笑了笑，看了看两位领导的杯子，没有再添水，转身走了出去。
施ๅ耀东羞臊得满脸通红，真有些下不了台，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个盒子，掏出一副茶色墨镜戴上。“你这是什么打扮？”
赵大权额头并没有出汗，但不知为甚，他的一只手开始抬起，摆弄了一个略๓嫌滑稽的拭汗姿势，然后咳嗽一声，勉强摇摇头，说：“费组长，我真的没有什么เ个人建议。”“真的？不要有压力嘛。随便说说，又有什么关系，哦，难道还担心因言获罪吗？这更没有道理了，现在也不是封建社会，我们社ุ会主义民主和人权建设早ຉ已๐经取得了辉煌灿烂的成就，是愿意充分保护公民的言语自由权的。”
套话谁不会说呢？“官”字下下面两张嘴，任你抖动哪片唇，皆能捣腾出一个道理出来，赵大权默默冷笑，脸色依旧显得诚惶诚恐，接着说：“费组长，咱们换个话题吧。你们都是纪律检查和政策检查方面的大专家，倘若非要逼迫着我唠叨个一二三四的，我没有压力才怪。至于上面老板的心里究竟在盘算什么，隔面隔肚的，我就更不能ม妄加评断了，对不对，希望您可以多多谅解。”
费振怡笑着点点头：“如果我刚才的催促给你压力了，那么我向你道歉。对了，通天房产公司在和平区有项目吗？”“前几年有，比较著名的仙居小区和翠绿环岛别墅区，都是我们公司的杰作，相比起现在的许多豆腐渣工程，我们的建筑物，其品质是有完全保证的。不过从海ร书记上任伊始，我们公司在和平区的长短线布局就开始遭到行政干涉和破坏，‘抵挡’了一阵子后，终于不得不撤出力量。”赵大权叹口气，眉色有些惆怅，“‘因变而变，才不会被市场大潮所淘汰，才能继续获得展的空间和机会’，这是我们老总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座右铭。现在，通天公司调整好战略规划后，一方面，将会继续把业务范围牢牢廓定于阅江市别的几个ฐ老城区和江滨新า城区，另一方面，正逐步展开调研，希冀有可能的话，便立马花大气力开拓安徽、山东和湖北等周边二三线城市的房地产市场。”
费振怡拍了拍巴๒掌：“好，好，看起来你们老总的确是了不得的人才，如此有魄力和才干的男ç人，早早便从政府副秘书长的岗位上下来，说起来，也是我们政府的损失啊。不过，副秘书长的职务还真是不好干，方方面面的关系都不得不照应齐全。”“就是，有的人脾ຆ性古怪、眼睛里瞧不上人的，你哪怕对他再用心，花费了再多的心血，他也不会说你半句好话。”“就好像和平区的区委书记海永红同志一样？”瞅着赵大权有感而，费振怡不失时机悄悄带上一句。赵大权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