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釉自己伸手拿酒罐,被风铃挡下,便瞪向风铃:“为何要喜?我不愿意,何喜之有?”至周公子脱口而出那ว句后,虽百般解释。苏釉却不似蔡小纹单纯,不会相信周公子所谓携友同游上京。再回想起周公子这日情态飘忽,眼神闪烁,究竟何意,不言而喻。然而周公子身为ฦ官商,是苏家陶业与官家的唯一纽带。他有求爱之意,苏釉虽断不会接受,但也不好贸然拒绝。苏釉心底忧愁更深几分,只好靠酒排遣。
“倒酒啊。”
雪夜,风不大,刚ธ刚把雪花吹斜。我和蔡小纹不知刚做过了什么,反正是一起踏雪回家。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积满白雪的街道,和模糊的月光。她走在前面,留下一串脚印。我跟着她走在后面,在她的脚印旁留下另一串脚印。她穿的有点单薄,两只手互相塞进袖筒里,一边走一边抬肩缩脖。走着走着,突然回头看我,脸上又是那种逞强的笑容。
好快!蔡小纹紧盯苏釉,不由地惊叹:师姐已经熟练到这个地步了?!
大婶笑道:“你这姑娘,吃个炒面还跟俺扯大宋律例。这面初ม吃不觉饱,下肚了很顶时候的。三碗已经很多,再来一碗,你得撑着。”
“苏……苏釉!”周公子和苏釉的确有缘。在这冬至的寒冷夜晚,两人居然叫着同一个名字。居然,都喝多了……
“起来子印。”两人见子印如此说了,也不好再吵,都笑着把孟子印拉起。孟子印憨à笑了两声,问苏夫人:“苏釉师妹何时会到?”
苏夫人听得真切,赶紧把茶杯放下,对蔡师傅温柔地笑道:“师弟啊,这个座啊,不是谁先到เ就是谁坐,是要论资排辈的。你……该叫我什么来着?”
“可我看见你挂在树上后,还一脚๐把树杈踢断,然后就摔下来了……”
“我知道你来采泥。可是你为什么会挂在树上?”
蔡小纹趴倒在桌,埋头大喊:“我不!我喜欢这个小猪壶!”蔡小纹属猪,对猪总有种特殊感情。
“爹……您……能偶尔说话不要这么直白吗?我都怀疑我是不是您亲生的……”
“看我干啥,帮忙端碗啊。”
“……嗯!嗯!”
两ä人收拾好碗筷,擦净桌子。蔡小纹很周到地用小猪壶泡了一壶绿茶请苏釉喝。寒风在屋外呼啸,屋内暖风阵阵。也是两人对桌而坐,一盏烛火。苏釉觉得这一幕非常熟悉,好像和在家的夜晚是一模一样的。可又因为ฦ对面之人,由风铃换成了蔡ກ小纹,让苏釉心头多了几分跳动。她笑不自禁地端起小猪壶,饶有兴致地看着茶水从小猪鼻孔流进自己茶杯,突然有了现。
“呃?小纹,你现没有?小猪鼻孔太小,茶叶被卡在鼻孔这,不会随茶水流出来。”
蔡小纹接过小猪壶,惊奇道:“是吗?我从没注意。”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高兴道:“果然是啊!这倒是方便……嗯?茶水咋也流不出了?”
“我看看,”小猪壶又到了苏釉手里,她握住小猪肚子轻晃一番๘,重新倒出水来。她以指弹颊,思索道:“可能是茶叶堵住了孔。可如果茶叶不会堵住流水孔,又不会随水流出,岂不是方便……”
“哎呀!”
苏釉又被蔡ກ小纹突然的大喊吓到:“你干哈玩意啊?!”
“我突然想到一个ฐ问题!”苏釉被蔡ກ小纹认真的表情镇住,赶紧追问:“怎么了?”
“你家是不是没有小陶窑?”
“呃……是啊,我家院子小。陶窑在郊外。”
“那你家的炕,是不是和厨房相连?”
苏釉不明白蔡小纹到底要说什么,颇为困惑:“是啊……怎么เ了?”
“那你家今天没做饭没烧火,炕岂不是凉的!”
“呃……”苏釉这一晚表情随蔡ກ小纹一惊一乍变化得十分丰富。炕是凉的,这个她到没有想到。她端杯饮茶,并不在意:“可能ม是吧……”
“肯定是啊!”蔡小纹为难地挠脸,想出主意来:“你快回去拿面巾睡袍吧。今晚和我一起睡。”
“噗……咳咳咳咳……”
她又呛着了。
入夜渐深。房里也熄了烛火。窗外随风摇曳的树影透过月光,斑驳地映在窗阁上。苏釉瞪着眼睛看树影,没有睡意。蔡小纹就在紧贴一边的被子筒里,正在像条鱼般翻来翻去。苏釉用蔡小纹烧好的热水洗了脸泡了脚,舒舒服服地爬上暖烘烘的炕。被子很软,应该不久才晒过,有一股阳光的味道。一切都很好。只是……没有睡意。
一旁蔡小纹终于找到个舒服的姿ู势,从被子里探出头,双肘撑在枕头上,扭头和苏釉说话:“师姐?”
苏釉正在想心事呢。她怪这只笨蛋蚊子如此之呆,让自己้无法下决心去了断……明明周公子那种反应才是正常的嘛……既ຂ如此,她想放下情思的决定骤然动摇。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师姐?”蔡小纹锲而不舍地又叫了一声。也是,苏釉正睁着眼睛,要说睡着了连小猪壶都不会信。
“啊……啊?”苏釉这才听见,慌忙应道。
“嘿嘿,想啥呢?”
“没呢……没什么……”
蔡小纹躺下,侧向苏釉而卧,轻声道:“说起来,我们虽是同门师姐妹,还是第一次同炕而眠吧?”
苏釉闭目,强行压下心里突突乱撞的血液,敷衍道:“嗯。不曾一起过夜。”
“哎呀,你转过来嘛!”蔡ກ小纹伸手抱住苏釉的肩膀,强行用力。苏釉就这么全身僵硬地被迫面对蔡小纹躺着,开口声音都颤抖了:“你……你要怎样?!”
蔡ກ小纹扑哧笑道:“哈,不怎样啊。既然难得,就来说说话嘛ใ。师姐不是生在玉峰吧?”
两个人此时鼻尖的最短距离不过两床被子的间隔,苏釉甚至都能感受到蔡ກ小纹均匀的呼吸。“不是……我,我生在江夏。我爹是江夏人。”当年苏釉的父亲因病去世,苏釉才随苏夫人从江夏搬来玉峰,转眼已十年。
“江夏啊……可远吧?”千里万里,对于不怎么出远门的蔡ກ小纹来说没有清晰的轮廓。“我都没怎么出过玉峰。除了几年前和爹一起去宜兴看师公。就见过师公一面。”
“我也只见过师公一面。”
蔡小纹顿时来了兴致,刨า根问底道:“师姐师姐,师公跟你说啥了?”
苏釉此时才刚刚把身体放松下来。习惯了蔡小纹隔着被子传过来的动弹,她脸上终于有了轻巧的笑容:“我猜,师公对我说的话和对你说的,差不多。”
蔡小纹兴致更浓,索性抱着膝盖坐起:“师公对我说的话,有关紫砂哦。”
“一样。”
两人相视而笑,一同念道:“美人肩。”
美人肩,只出现在古老传说中的陶器。因壶形类似少女纤瘦绰约的肩膀,而名为美人肩。传说春秋时,吴王夫差因钟爱美女西施ๅ,搜集吴国的奇珍异宝来赏赐她。西施独挑中一把陶壶。这把陶壶就是紫ใ砂壶美人肩。至此之后,漫漫历史中再无紫砂的痕迹。上古传说,已๐真假难辨。但美人肩,已成为偏爱紫砂的陶师们共同的美好梦想。这把传说中的陶壶,也是远在宜兴的那位陶器泰斗寄托给两位徒孙的愿望。
提起美人肩,蔡小纹精神起来,被子都不记得裹,依旧坐着问苏釉:“师姐,你能ม想象出美人肩的样子吗?”
苏釉老实回答道:“不能ม。还不能。”
“咦……骗人。”蔡小纹撅嘴皱眉,一副讨嫌的嘴脸:“你连续三年九品优胜。肯定有秘方的!”
“连续四年好吧。在你参加陶鉴的前一年我就是九品优胜。还在想偷秘方呢?上次教训还不够?”苏釉起身,从叠在炕角的衣袍里扯出那条裹冬枣的手绢,晃在蔡小纹面前。她倒没注意至从抢到手绢后,就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哼!下一年我一定要打败你!随便说一句,这条手绢是汤圆的。”
“……”摇晃手绢的手陡然滞住,苏釉讪讪把一直爱护有加的手绢卷成一团,抛回衣袍那ว:好吧,送给风铃吧。“想要九品优胜?呵呵……小蚊子你来啊你来啊!师姐等着你呢!上次看你做陶器的手法……”
“谁是小蚊子啊!”蔡小纹正要义正言辞地反驳,突然被个ฐ喷嚏打断:“啊切……好冷!”她这才觉出冷来。自己的被子已๐经掀开好久没多少热气,她便揪开苏釉的被子,迅钻了进去。“师姐,让我蹭个热!”
苏釉本还在以师姐的身份唠唠叨叨地进行说教,就这样没有任何防备地被蔡小纹撞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