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老朱开会怎么跑黑虎屋里了？联想到下午黑虎进库房的事儿我心里七上八下地直打鼓摸不清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出人意料一向扎在号里不出来、到工区的次数“比帽花还少”的黑虎出院之ใ后却直奔了工区。手揣着兜进了楼道黑虎没有搭理我对周围“虎哥虎哥”的招呼也只是“嗯”了两声连凑上去的傻巴也没理会直接进了库房。工夫不大和老朱同在库房的老周被轰了出来。几个ฐ好事的凑过去打听老周支支吾吾地不敢多说。
第一个和我搭上伙的是老铁他外面也没人打钱带东西。看我孤零零一个ฐ人吃饭老铁主ว动端着饭盆过来了。
点儿高有点儿高的混法点儿低有点儿低的混法。我重新า动起脑筋第一件事儿就是先找人搭伙。
“嗨洪哥要说这话我说得有点愣了”梁子一伸脖ๆ子把半个ฐ鸡屁股咽进肚里“甭管怎么说您进来是跟朱哥一个ฐ号这协勤也是朱哥帮忙的您算朱哥的人对吧？可是这次您为虎哥办事进了学习班您让朱哥怎么想？还有董队提前还和你说过让你维持秩序结果新收下队第一天你第一个ฐ带头打起来还把人打住了院这不是明着抹了董队的面子？”
“不过虎哥说了这也是走个过场。您先下组对付两天活儿回头给您再调实在不行就去帮虎哥出黑板报。你放心洪哥给虎哥办事儿虎哥不能亏了你。”傻巴一边满不在乎地说着一边把烟屁股摔在地上扬长而去。
“老高你怎么เ个意思？”黑虎没接我的茬儿装ณ糊涂地钉ล了我一句。
黑虎也笑“这俩人都会点功夫一个练螳螂的一个练劈挂。进来之ใ后不知道怎么跟二铁ກ子不对付炸号。电棍挨了狗笼子蹲了人家俩人一声没吭出来就把二铁子和几个ฐ组长全砸趴下了二铁子的哥们肺裂了现在喘气就疼。二铁子求我帮他出口气让那俩小子带点儿伤。”
“郑黑虎你这是什么态度”远处黄大头还是端着大茶杯冲着黑虎嚷起来。
“你啊蛤蟆转长虫托生一王八——三辈子没眼眉的玩意”收拾老周时黑虎总得乐呵呵地找补一句。
“嘿嘿和二亮来牌赢他脑袋他不急摔牌急”老茂儿一边抓牌一边打哈哈。
黑虎和老朱之下就是各个组长鹰子狗子马回回等人都是人头。人头儿没有劳动定量不用干活只要遇事上心天天开工ื盯住了犯人回号喝个酒打个牌身边还有小力笨伺候日子也过得滋润。
“混劳改打个ฐ架这种碎事儿正常。”我含糊地说。
进来的人都会看人好人坏人一眼便知。星星无非是想和我近点就冲他这份心能护着他点我就护着他点。
老茂还顾着自己往下说“黑虎以前跟着西区的得胜练五行通背你知不知道市里面道上混的论打谁能打过得胜？黑虎不吃素傻巴跟着黑虎能好惹？别弄不好你再残喽”
“咳你这就不懂了。”祁二亮一边吃一边说嘴让肠子堵得话都有点含混“劳改队混的嘛？不就混一个舒服、减刑吗？不就是混个熬日子吗？朱哥也是不乐意和黑虎争起来。真开砸黑虎牛逼朱哥是吃素的？再说了开了砸大伙都别减刑让帽花一收场不是两败俱伤。折腾？谁怕折腾呀”
俩帽花都没搭茬。不知道是黑虎的话发生了效力还是中队不打算把事情闹大最后我的事情还是中队内部解决了没关禁闭只是去学习班“学习”一个礼拜。
“咳这期板报董队不是说要突出中队的干劲儿我这不来工区现场……外面记者叫嘛来着？采访对采访”郑黑虎一面打着哈哈一面自己掏出一盒“软中华”谁也不让自己点上一根“放心今天才礼拜三误不了礼拜五出黑板报”
“毛娃娃懂个甚哩老子在劳改队下瓜的时候你还在你妈怀里吃咂哩”魏老西儿看来也是进来过的老鸟回头一口山西腔骂了一句真是老西儿。
混过劳改的都知道“一多三少”一多是多看三少是少说少问少瞎琢磨。这才刚开始混我才没功夫在小崽子身上费脑子哪
一进门我知道规矩没敢往铺上放铺盖把铺盖卷放在地上两ä手抱头冲着墙角蹲下。朱哥自然都看得见可是一声没吱。
我一愣怎么这位人头儿冲我说话这么和气？我冲朱哥点了点头“朱哥我新收高洪……”
在西关里面劳改犯如果有严重违纪的行为处罚就是关禁闭进“独居”。狗笼子就是劳改犯对“独居”的称呼。
上次进来没经验净让人算计挨了无数次打胳ฑ膊腿都让人打断过不说还因为打架钉了好几次狗笼子。
黑虎听出来我话里的意思笑了笑没言语。
圆圆盛了三碗米饭又拿了一个空碗一起端上桌自己坐在黑虎身边把米饭给三个ฐ人分开用空碗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土豆粉条放在嘴边吹了吹看不烫了才双手捧着放在黑虎面前。
黑虎拿起筷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圆圆在外面照顾我惯了……老高别愣着尝尝圆圆的手艺。”
黑虎催促之下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羊肉放进嘴里。羊肉焖得真不错又酥又烂浓浓的香味儿辣味儿混着羊肉的鲜味儿和热气儿一起呛得我几乎ๆ喘不上气来。我忍不住点头赞叹“好”
“内蒙的黑山羊专门寄过来的带皮羊肉我以前最爱吃这个。”黑虎笑着说“今天对不住你没酒。”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碗筷狼吞虎咽仿佛我是他知心朋友一样毫不拘束。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屋子里暖和极了偶尔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听起来怪舒服的。我的心渐渐踏实下来虽然依然不知道黑虎葫芦里卖的什么เ药又担心民警进来但香喷喷的羊肉还是让我胃口大开。管他呢就是一会拉出去枪毙也吃饱了再说
一边吃着我偷眼打量着圆圆。这女孩长得真好看我没见过多少漂亮女人只见过画上的工笔仕女图——那ว是在我中ณ学美术课本上看到的——可画上的人比起眼前的人又差了好大一截子。莫名其妙地我有些妒忌黑虎。
我看得出圆圆绝不是那种拿钱买来的女人她脸上没那种脂粉气和匪气。她安心地照顾黑虎的吃喝给他盛饭盛汤看着黑虎的眼神好像一个懂事的大姐姐看弟弟一样。看黑虎狼吞虎咽地吃饭她的表情好像有说不出的快活偶尔看见我又有几分腼腆ດ和不好意思。她看人的眼光总是那么充满善意和信任她好像不知道自己正待在这个都是暴力犯的监狱里她好像相信即使在地狱里恶鬼也绝不会碰她一下。她和黑虎在一块绝不是图他的钱因为是个人都知道只要她肯笑一笑就能ม让那些比黑虎更有钱有势力的人为ฦ她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我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人不应该来这里。
一顿饭圆圆只用汤泡了一小碗饭倒起来给黑虎添了七八次饭。黑虎大口吃菜吃肉一碗饭两口就见底空碗一伸圆圆又去盛。我不忍心再麻烦她吃了一碗饭就撂下了筷子。
黑虎饭量极大直到一锅米饭和红焖羊肉都被风卷残云一扫而空连汤也喝了个一滴不剩才满意地一推碗筷“饱了”圆圆又起来收拾桌子把碗筷之类拿到水池边洗刷碗里的饭一多半还没来得及吃。
我想站起来帮忙黑虎伸手制止了我“让她忙活吧。”说着身子往后一倚靠在窗台上从口袋里抓出一大把槟榔扔给我自己剥开一块心满意足地嚼着神情舒坦极了。
中午的太阳从窗户斜照进来照得小小的屋子暖堂堂的。屋子里没人说话只有水龙头哗啦哗啦地响着。看着圆圆的身影和黑虎舒坦的表情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融融的感觉。恍惚地我觉得自己好像也在什么时候有过和此刻๑黑虎一样的享受。我好像也在什么地方แ吃过饭一个小女孩在旁边开心地照顾着我。我忘了这里是监狱也忘了自己是犯人。我轻轻地靠在椅子背上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