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厚黑丛话》，是把平日一切作品和重庆《新า蜀报》表的《□随录》，《济川ษ报》表的《汲心斋杂录》，连同近日的新感想，糅合写之，所讨论的问题，往往轶出厚黑二字之外。诸君可把这“厚黑丛话”四字当如书篇名目，如《容斋随笔》、《北梦琐言》之类，如把这四字，认为题目，则我许多说法，都成为ฦ文不对题了。
客尘君在快报上宣言要向我总攻击，所谓总攻者，无所不攻之谓也。客尘君写了如许长的文字，只攻击我“厚黑救国”四字，拙作中类此四字者很多，请一一攻击，俾知谬点所在。我为客尘君计，可每文标一题目，直揭出攻击之点，简简单单的数百字，一日登完，庶阅者一目了然。不必用《厚黑学的基础安在》那种写法，定一个大题目，每次登一两ä千字，几个星期都未登完，致流于拖沓拉杂之弊。客尘君以我的话为然否？并希望其他的批评者也这样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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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用这条臆说，觉得现在的法令制ๆ度，很有些错误的地方，我置身学界把学制拿来研究，曾做了一篇《考试制之ใ商榷》，又著了一篇《学业成绩考察会之ใ计划》，曾在成都报纸表，并经四川ษ教育厅印行。那个时候，我这个臆说，还未表，文中只就现在的学制陈说利弊，我的根本原理，未曾说出，诸君能把那两篇文字，与这篇《心理与力学》对看，合并赐教，更是感激。我近日做有一篇《推广平民教育之计划ฐ》，也附带请教。
3．冲
1．空
刘ถ邦天资既高，学历又深，把流俗所传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五伦，一一打破，又把礼义แ廉耻，扫除净尽，所以能够平荡群雄，统一海ร内，一直经过了四百几十年，他那厚黑的余气，方แ才消เ灭，汉家的系统，于是乎才断绝了。
我把他几个人物的事，反复研究，就把这千古不传的秘诀，现出来。一部二十四史，可一以贯之：“厚黑而己。”兹再举汉的事来证明一下。
拙著《宗君臆谈》，流传至北平，去岁有人把《厚黑学》抽出翻印，向舍侄征求同意，并说道：“你家伯父，是八股出身，而今凡事都该欧化，他老人家那套笔墨，实在来不倒。等我们与他改过，意思不变更他的，只改为新า式笔法就是了。”我闻之，立航信说道：“孔子手著的《春秋》，旁人可改一字吗？他们只知我笔墨像八股，殊不知我那部《厚黑学》，思想之途径，内容之组织，完全是八股的方式，特非老于八股者，看不出来。宋朝一代讲理学，出了文天祥、6๔秀夫人诸人来结局，一般人都说可为理学生色。明清两代以八股取士，出了一个厚黑教主ว来结局，可为八股生色。我的厚黑哲理，完全从八股中ณ出来，算是真正的国粹。我还希望保存国粹的先生，由á厚黑学而上溯八股，仅仅笔墨上带点八股气，你们都容不过吗？要翻印，就照原文一字不改，否则不必翻印。”哪知后来书印出来，还是与我改了些。特此声明，北平出版的《厚黑学》是赝本，以免贻误后学。
大凡有一种专门学问，就有一种专门文体，所以《论语》之ใ文体与《春秋》不同，《老子》之文体与《论语》不同，佛经之ใ文体与《老子》又不同。在心为ฦ思想，在纸为ฦ文字，专门学问之ใ明者，其思想与人不同，故其文字也与人不同。厚黑学是专门学问，当然另有一种文体。闻者说道：“李宗吾不要自夸，你那种文字，任何人都写得出来。”我说：“不错，不错，这是由于我的厚黑学，任何人都做得来的缘故。”
我写文字，定下三个ฐ要件：见得到，写得出，看得懂。只求合得到这三个要件就够了。我执笔时，只把我胸中的意见写出，不知有文法，更不知有文言白话之ใ分，之字的字，乎ๆ字吗字，任便用之。民国十六年刊的《宗吾臆谈》，十八年刊的《社会问题之ใ商榷》，都是这样。有人问我：“是什么文体？”我说：“是厚黑式文体。”近见许多名人的文字都带点厚黑式，意者中国其将兴乎ๆ！
有人说：“我替你把《厚黑学》译为西洋文，你可把曹操、刘备这些典故改为西洋典故，外国人才看得懂ฦ。”我说：“我的厚黑学，决不能译为西洋文，也不能改为西洋典故。西洋人要学这门学问，非来读一下中国书，研究一下中ณ国历史不可，等于我们要学西洋科学，非学英文德文不可。”
北平赝本《厚黑学》，有几处把我的八股式笔调改为欧化式笔调，倒也无关紧ู要，只是有两点把原文精神失掉，不得不声明：（1）我明厚黑学，是把中ณ外古今的事逐一印证过，觉得道理不错了，才就人人所知的曹操、刘ถ备、孙权几个ฐ人，举以为例。又追溯上去，再举刘邦、项羽为ฦ例，意在使读者举一反三，根据三国和楚汉两代的原则，以贯通一部二十四史。原文有曰：“楚汉之际，有一人焉，黑而不厚，卒归于败者，韩信是也。……楚汉之ใ际，有一人焉，黑而不厚，亦归于败者，范增是也……”这原是就楚汉人物，当下指点，更觉亲切。北平赝本，把这几句删去，径说韩信以不黑失败，范增以不厚失败。诸君试想：一部ຖ二十四史中的人物，以不厚不黑失败者，岂少也哉！鄙人何至独举韩范二人。北平赝本，未免把我的本意失掉了。（2）《厚黑传习录》中，求官六字真言，先总写一笔曰：“空、贡、冲、捧、恐、送”。注明此六字俱是仄声。做官六字真言，总写一笔曰：“空、恭、绷、凶、聋、弄”，注明此六字俱是平声，以下逐字分疏。每六字俱是叠韵，念起来音韵铿锵，原欲宦场中人朝夕持诵，用以替代佛书上嘛ใ呢叭六字，或南无阿弥陀佛六字。倘能虔诚持诵，立可到เ极乐世界ศ，不比持诵经咒或佛号，尚须待诸来世。这原是我一种救世苦心。北平赝本把总写之笔删去，径从逐字分疏ຕ说起来，则读者只知逐字埋头工作，不能把六字作咒语或佛号虔诚讽诵，收效必鲜。此则北平赝本不能不负咎者也。
近有许多人，请我把《厚黑学》重行翻印，我说这也无须。所有民元表的厚黑学，我把他融化于此次丛话中，遇有重要的地方แ，就把原文整段写出，读者只读丛话就是了，不必再读原本。至于北平赝本，经我这样的声明，也可当真本使用，诸君前往购买，也不会贻误。
厚黑学，共分三步工夫。第一步：“厚如城墙，黑如煤炭。”人的面皮，最初薄如纸一般，我们把纸叠起来，由分而寸，而尺，而丈，就厚如城墙了。心子最初作乳白状，由乳色而灰色，而青蓝色，再进就黑如煤炭了。到了这个境界，只能算初步。何以故呢？城墙虽厚，轰炸得破，即使城墙之外再筑几十层城墙，仍还轰炸得破，仍为初步。煤ศ炭虽黑，但颜色讨厌，众人不敢挨近他，即使煤炭之上再灌以几垆缸墨水，众人仍不敢挨近他，仍为初步。
第二步：“厚而硬，黑而亮。”深于厚学的人，任你如何攻打，丝毫不能动。刘ถ备就是这样人，虽以曹操之ใ绝世奸雄，都把他莫奈何，真可谓硬之ใ极了。深于黑学的人，如退光漆招牌，越是黑，买主越是多，曹操就是这类人。他是著名的黑心子，然而天下豪杰，奔集其门，真可谓黑得透亮了。人能ม造到第二步，较之第一步，自然有天渊之别。但还着了迹象，有形有色，所以曹刘的本事，我们一着眼就看得出来。
第三步：“厚而无形，黑而无色。”至厚至黑，天下后世皆以为不厚不黑，此种人只好于古之大圣大贤中求之。有人问：“你讲厚黑学，何必讲得这样精深？”我说：“这门学问，本来有这样精深。儒家的中ณ庸，要讲到‘无声无臭’才能终止。学佛的人，要到“菩提无树，明镜非台”，才能证果。何况厚黑学是千古不传之秘，当然要到เ“无形无色”才算止境。
吾道分上中ณ下三乘。前面所说，第一步是下乘๖，第二步是中ณ乘๖，第三步是上乘。我随缘说法，时而说下乘，时而说中乘、上乘，时而三乘会通来说。听者往往觉得我的话互相矛盾，其实始终是一贯的，只要知道吾道分上中下三乘，自然就不矛盾了。我讲厚黑学，虽是五花八门，东拉西扯，仍滴滴归源，犹如树上千枝万叶，千花百果，俱是从一株树上生出来的，枝叶花果之ใ外，别ี有树之ใ生命在。《金刚经》曰：“若以色见我，若以声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ม见如来。”诸君如想学厚黑学，须在佛门中ณ参悟有得，再来听讲。
我民国元年表《厚黑学》，勤勤恳恳，言之不厌其详，乃领悟者殊少。后阅《五灯会元》及论、孟等书，见禅宗教人以说破为大戒；孔子“举ะ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孟子“引而不，跃如也”；然后知禅学及孔孟之说盛行良非无因。我自悔教授法错误，故十六年刊《宗吾臆谈》，厚黑学仅略๓载大意，出言弥简，属望弥殷。噫！“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世尊说法四十九年，厚黑学是内圣外王之学，我已๐说二十四年，打算再说二十六年，凑足五十年，比世尊多说一年。
有人劝我道：“你的怪话少说些，外面许多人指责你，你也应该爱惜名誉。”我道：“我有一自警之语：‘吾爱名誉，吾尤爱真理。’话之说得说不得，我内断于心，未下笔之ใ先，迟回审慎，既著于纸，听人攻击，我不答辩。但攻击者说的话。我仍细细体会，如能令我心折，即自行修正。”
有个姓罗的朋友，留学日本归来，光绪三十四年，与我同在富顺中学堂当教习。民国元年，他从懋ี功知事任上回来，我在成都学道街栈房内会着他，他把任上的政绩告诉我，颇为得意。后来被某事诖误，官失掉了，案子还未了结，言下又甚愤恨。随谈及厚黑学，我细细告诉他，他听得津津有味。我见他听入了神，猝然站起来，把桌子一拍，厉声说道：“罗某！你生平作事，有成有败，究竟你成功的原因，在什么地方？失败的原因，在什么地方แ？你摸着良心说，究竟离脱这二字没有？说！说！不许迟疑！”他听了我的话，如雷贯耳，呆了许久，叹口气说道：“真是没有离脱这二字！”此君在吾门，可称顿ู悟。
我告诉读者一个秘诀，大凡行使厚黑学，外面定要糊一层仁义แ道德，不能赤裸裸的显露出来。王莽之失败，就是由于后来把它显露出来的原故。如果终身不露，恐怕至今孔庙中ณ，还有王莽一席地。韩非子说：“阴用其言而显弃其身。”这个法子，诸君不可不知。假如有人问你：“认得李宗吾否？”你须放出一种很庄严å的面孔说道：“这个人坏极了，他是讲厚黑学的，我认他不得。”口虽如此说，心中却供一个“大成至圣先师李宗吾之神位。”果能这样做，包管你生前的事业惊天动地，死后还要在孔庙中ณ吃冷猪肉。我每听见有人说道：“李宗吾坏极了！”我就非常高兴道：“吾道大行矣！”
还有一层，前面说“厚黑上面，要糊一层仁义道德”，这是指遇着道学先生而言，假如遇着讲性学的朋友，你向他讲仁义道德，岂非自讨莫趣？此时应当糊上“恋爱神圣”四字。若遇着讲马克思的朋友，就糊上“阶级斗争，劳工专政”八字，难道他不喊你是同志吗？总之ใ，厚黑二字是万变不离其宗，至于表面上应该糊以什么เ，则在学者因时因地，神而明之。
宗吾臆谈》中，载有求官六字真言、做官六字真言及办事二妙法，许多人问我是怎样的，兹把原文照录于下：
我把《厚黑学》布出来，有人向我说：“你这门学问，博大精深，我们读了，不能受用，请你指示点切要门径。”我问：“你的意思打算做什么？”他说：“我想做官。”我于是传他求官六字真言：“空、贡、冲、捧、恐、送。”此六字俱是仄声，其意义如下：
1．空
即空闲之意，分两种：（1）指事务而言，求官的人，定要把诸事放下，不工，不商，不农，不贾，书也不读，学也不教，跑在成都住起，一心一意，专门求官；（2）指时间而言，求官要有耐心，着不得急，今日不生效，明日又来，今年不生效，明年又来。
2．贡
这个ฐ字是借用的，是我们川省的方言，其意义แ等于钻营之钻，钻进钻出，可说贡进贡出。求官要钻门子，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但定义很不好下。有人说：“贡字的定义，是有孔必钻。”我说：“错了，错了！你只说对一半，有孔才钻，无孔者其奈之何！”我下的定义是：“有孔必钻，无孔也要入。”有孔者扩而大之，无孔者取出钻子，新า开一眼。
3．冲
普通所说的吹牛，川省说是“冲帽壳子”。冲分为ฦ二，一口头上，二文字上。每门又分为二，口头上分普通场所及在上峰面前两种，文字上分报章杂志上及投递条陈说帖ຆ两种。
4．捧
即是捧场面那个捧字。戏台上魏公出来，那华歆的举动，是绝好的模范。
5．恐
是恐吓之ใ意，是他动词。这个ฐ理很精深，我不妨多讲几句。官之为物，何等宝贵，岂能轻易给人？有人把捧字做到十二万分，还不生效，就是少了恐字工ื夫。其方แ法是把当局的人要害寻出，轻轻点他一下，他就会惶然大骇，立把官儿送出来。学者须知：恐字与捧字，是互相为ฦ用的。善恐者捧之中ณ有恐，旁观的人，见他在上峰面前，说的话句句是阿谀逢迎，其实上峰听之ใ，汗流浃背。善捧者恐之中ณ有捧，旁观的人见他丰骨棱棱，句句话责备上峰，其实听之者满心欢喜，骨节皆酥。“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大匠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是在求官者之细心体会。最要紧的，用恐字时，要有分寸，如用过度，大人先生老羞成怒，与我作起对来，岂不与求官之宗旨ຈ大背？这又何苦乃ี尔？非到เ无可奈何时，恐字不可轻用。切嘱！切嘱！
6．送
即是送东西，分大小二种：一大送，把银元一包一包的拿出来送；二小送，如送春茶、火肘及请上馆子之类。所送之人有二：一操用舍之权者，二未操用舍之权而能ม予我以助力者。
有人能把六字一一做到，包管字字生奇效。那大人先生，独居深念，自言自语道：“某人想做官，已经说了许久ื（空字之ใ效），他与我有某种关系（贡字之效），其人很有点才具（冲字之效），对于我也很好（捧字之效），但此人有坏才，如不安置，未必不捣乱（恐字之效）。想至此处，回顾ุ室中，黑压压的或白亮亮的，摆了一大堆（送字之效），也就无话可说，挂出牌来，某缺着某人署理。求官至此，功行圆满，于是能走马上任，实行做官六字真言。
做官六字真言：“空、恭、绷、凶、聋、弄。”此六字俱是平声，其意义如下：
1．空
即空洞的意思，分二种。一，文字上：凡批呈词，出文告，都是空空洞洞的，其中奥妙，我难细说，读者请往各官厅，把壁上的文字从东辕门读到西辕门，就可恍然大悟。二，办事上，任办任事，都是活摇活动，东倒也可，西倒也可。有时办得雷厉风行，其实暗中ณ藏得有退路，如果见势不佳，就从那条路抽身走，绝不会把自己牵挂着，闹出移交不清及撤任查办等笑话。
2．恭
即卑躬折节，胁肩谄笑之类。分直接间接两种：直接指对上司而言，间接指对上司的亲戚朋友、丁役、姨太太等而言。
3．绷
即俗语所谓绷劲，是恭字的反面字，指对下属及老百姓而言。分两种：一，仪表上，赫赫然大人物，凛不可犯。二，言谈上：俨然腹有经纶，槃槃大才。上述对上司用恭，对下属及老百姓用绷，是指普通而言。然亦不可拘定，须ี认清饭甑子所在地，看操我去留之ใ权者，在乎某处。对饭甑子所在地用恭，非饭甑子所在地用绷。明乎ๆ这个理，有时对上司反可用绷，对下属及老百姓反该用恭。
4．凶
只要能达我之目的，就使人卖儿贴妇，亡身灭家，也不必管；但有一层要注意，凶字上面，定要蒙一层仁义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