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芬想着去慈庆宫报信的两个宫女应该到慈庆宫了，才让窦美仪继续往前走。窦美仪来的时候是前后跟随六个宫女，这时又多了两ä个捧饰小盒的宫女。倘若在民间，这两个ฐ小饰盒可以交一个丫鬟捧着，或干脆交给一个ฐ提灯笼的姑娘带去。然而这是宫廷的规矩。御赏之ใ物，每一件必须由一个宫女双手恭捧而行。所以窦美仪回慈庆宫就有八个ฐ宫女前后相随，珠围翠绕，环佩叮咚，脂粉飘香，俨然是贵人气派。
窦美仪站稳之后，向新า皇帝拜了一拜，体态轻盈地向外转身。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她回过头来向新า皇帝看了一眼，想看清楚新皇上的左眼下是不是有伤疤。但这只是迅地回眸一望，仍然没有看清楚，就由王瑞芬陪伴着走出寝宫。李自成在窦氏抬头回眸一望的时候，又看见了她的美貌，看见了她的似乎含有泪光，但仍然明如秋水的双目，不禁心中又是一动。他目送着窦美仪出了寝宫，从丹墀上传来金银小铃的优雅而悦耳的响声。
王德化回答：“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共有七人，有一人体弱多病，长期请假在家。六名秉笔大监有五人今日随臣来跪迎圣驾，只有一个王承恩近日常在崇祯ງ皇爷身边，颇受宠信，今日未来迎接圣驾，听说天明前他跟随崇祯皇爷逃出宫了。”
王德化抬起头来，惶恐地说：“臣是王德化。”
“陛下睿智过人，胸怀开朗，颇็有唐太宗之风。林泉今晚直言建议，也是仰慕古人，欲效魏征之骨鲠。君臣契合，先后辉映，必将成为千古美谈。陛下进北京后，对官民行宽仁之ใ政，收揽人心，并将人马驻扎城外，一则ท有利ำ于招降吴三桂，二则使东虏见我无隙可乘๖，不敢来犯。林泉的这两条建议，均是为ฦ国家着想，出自一片忠心。只是以上二事皇上在西安出师之前已与汝侯商定，亦为ฦ诸将之愿，早ຉ已宣布于众，临时不好收回成命。不妨在明日大军进人内城时，皇上重降圣旨，谕三军严守纪律，秋毫无犯；违者斩。至于拷掠追赃之事，如何适可而止，先严后宽，由陛下斟酌情况而定。”
“北京虽在辇毂之下，为百官巨เ商云集之地，然究其实，中ณ小平民居于多数。数月来山东漕运中断，平民小户素无积蓄，生活必甚艰难。进人北京之后，如何赈济京市饥民，也望陛下斟酌决定。今日国家制度粗定，与往年情况不同。京师各处粮食仓储如何稽核以及如何放赈之ใ事，均归户政府职掌，而五城直指使1可以协助办理。”
近来他为局势日非，很少到坤宁宫去，同翊坤宫的皇贵妃更少见面。此刻他准备往奉先殿时，想着由á于不能保住江山，皇后和袁妃将惨死于“逆贼”之ใ手，忍不住暗暗流泪。这时乾清宫掌事太监吴祥进来，到他的面前躬身问道：
1客魏——天启皇帝的乳母客氏和魏忠贤。
随即宋献策吩咐开饭。吃过饭以后，稍事休息，他们就进宫去了——
李岩说：“如果皇上要用他，可以派人追赶他回来。”
袁时中说道：“事到如今，这一切想法都是空的，只有坚决对敌，死守圉镇一条办法。圉镇不被攻破，我袁时中就不要紧ู。一旦圉镇失守，我袁时中就跟着被杀，我一家人也别ี想有一个活下去。”
袁时中说：“如何能ม够不打仗？他的人马已๐经出动，这一仗非打不行了。”
“这是新า规矩，我明白，不能怪你。好吧，我再等一等，你去传报吴爷。”
哨兵说：“不行啊，掌牧官，今日大元帅大帐里确实在商议要事。你老的事情不管多么要紧，横竖不过是替百姓说句话，请闯王放赈救济饥民罢了。这些话，你老或早半天或晚半天说给闯王都是一样。”
“吴忠进来面奏！”
“你是我的知心人。”
这时，恰巧ู霍婆子从外面回来，照ั例又来到后院，把外边的消息告诉张家。她知道了刚才生的事情，便告诉他们：明日东岳庙施粥，每人一碗。她说她是要去的，又劝张成仁的母亲和香兰也去。起初香兰感到不好意思。霍婆子说：
这天，一家人正在堂屋里啃黑馍，老头子望望大家说：
他们相对摇头叹气，又说了一些关于左良玉极不可靠的话，便都把希望寄托在今日派往开封的那个把总身上。丁启睿曾嘱咐那个ฐ把总从陈留附近绕道前往开封，想来路上不会出事。而只要这个把总明日能够回来，就可以同开封约好时间，与李自成的义แ军进行决战。虽然胜利并无把握，但情况总会好得多。只要他们能够鼓舞士气，拼死向前，而开封出来的人马又比较精强，战局或许能转为对他们多少有利。
丁启睿问道：“贵营将刘ถ忠武抓到เ，可曾走漏消息？”
刘玉尺说：“我何尝不明白将军的心思，可是将军几乎ๆ误了大事！”
袁时中ณ的亲兵说一声“是！”转身退出。
慧梅说：“那就请你去一趟吧。”
吕二婶问：“姑娘身边还有四百多男ç女亲兵，男的不说，女的难道不该赏赐？一般女兵不说，那些女兵头目和常在身边伺候的姑娘，不该赏赐？”
牛佺重新า作了一揖，在旁边一把空椅上侧身坐下。
中军吴汝义แ赶快向一个ฐ站在旁边伺候的亲兵吩咐一声。过了片刻，牛佺进来了，向闯王躬身作揖。闯王让他坐下，他不敢坐，说：
这清宁宫俗称中宫，东一间占全宫四分之一的面积，是皇帝和皇后住的地方，又分前后两间，各有大炕。其余四分之ใ三的面积是祭神的地方แ。宫门开在东南角。南北各有两口很大的铁锅，一年到头煮着猪肉。接着大锅是大炕。按照ั满洲风俗：神位在西边，坐人处南边为上，北边为下。南炕上的鹿角圈椅是准备皇上坐的，北炕上的鹿角圈椅是准备皇后坐的。靠西山墙的大炕是供神的地方，摆着祭神用的各种法物。山墙上有一块不大的木板，垂着黄绸帷幔，名叫神板。神板前边的炕上设有连靠背的黑漆座，上边坐着两个穿衣服的木偶，据说是蒙古神抵。神板两边墙上悬挂着彩色画轴：释迦牟尼像、文殊菩萨像、观世音像、七仙女像即吞朱果的仙女佛库伦1在中间，两ä个姐姐和别的仙女夹在左右，另外还有枣红脸、眯缝双眼的关法玛2像。各神像画ฑ轴，不祭祖的时候都卷起来，装进黄漆或红漆木简。墙上还挂着一支神箭，箭头朝下，尾部ຖ挂着一缕练麻；另一边挂着盛神索3的黄色高丽布袋。清宁宫门外东南方แ不远处有一个石座，遇到祭天的日子，前一日在上边竖着一根一丈三尺长的木杆，称做神杆，上有木斗。今日不祭天，所以石座空立，并无神杆。
“松山有消息么？”
陈永福严厉地瞪了那个年轻将领一眼：“不要胡说！督师虽然三千人不战而败，可是今日督师驻在城内，也还是我们的依靠。”
陈永福又说：“据本镇看来，明日五更必有大战。闯贼这次纠合曹操一起围攻开封，志在必得。我们防守开封，不能有丝毫松懈。我们食君之禄，以身许国，要时时不惜为ฦ国捐躯，万勿存半点侥幸之心。要准备大战，准备苦战，准备久ื战。”
他们看见队伍中有一位将军，骑在马上，又见他的前边打的是“闯”字旗，恍然大悟：这就是李闯王的人马！那么เ，马上的将军难道就是闯王本人么เ？人们互相暗使眼色，却没有人敢说话。有的人不自禁地跪了下去，因为按照ั千百年来的习惯，老百姓见官，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官，都要下跪，所以他们看见闯字大旗来到，看到เ那骑马的将军，不管是不是李闯王，都跪了下去。
秋收时节，夕阳特别艳丽，红彤彤的，落在平原尽头的树梢上。这里许多地方แ的庄稼还没有收完，有些庄稼已๐经干枯在地里。近几天来，人们因为听说官军要来，要在这里经过，都害怕受到骚扰，又怕打仗，所以很多人都离开了村庄，躲开了大路，地里的庄稼也就耽误了收割。这里的百姓和豫西的百姓情况不同。虽然他们也听说闯王的人马比官军好得多，但是他们却不相信人间真有仁义之ใ师，更不相信李自成的人马果然会不骚扰平民百姓。
自成笑着说：“虽然他到เ你身边时是个ฐ半桩娃儿，我看着他在战场上滚大，可是他如今已๐经是你的得力爱将，立了不少功劳，就应该称他的字儿了。”他接着对双喜说：“你跟宁宇是小弟兄，带他出去玩玩吧，免得坐在这里不随便。张鼐的营里正在操演火器，带他瞧瞧去。敬轩，咱们同老曹到后帐谈谈。献策，你也来。”
“对，左良玉这笔账非算不行。只要李哥肯作我老张的靠山，左良玉这龟儿子不难收拾。”
“有几十尊这种大炮，下次攻开封不用愁了！”
张鼐似乎没有听见，继续凝神等候，担心引线有点潮湿，会在炮眼内熄灭。
“回大人，连卑职在内，一共二十八人。”
“你在吊桥外饭铺中稍候片刻，也叫弟兄们吃茶休息。我立刻亲自将公文、兵符送进道台衙门，当面呈上。兵符勘合不误，即请老弟带着弟兄们进城去住。这是公事手续，不得不然。”
慧英和慧梅等一群姑娘本来正在忙着整理东西，听高夫人这么一说，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闯王看了姑娘们一眼，随即问高夫人知不知道红娘子为什么从白马寺回来后大哭一场。高夫人一点也不知道，觉得十分纳罕。在一刹那间，她想着可能是红娘子同李岩是新婚夫妻，感情正浓，乍ๅ然分别，难免不心中难过。但立刻她又转念，红娘子并不像一般人家的年轻妇女，断不会为ฦ这事而哭。默思片刻，她抬起头来说：
高夫人说：“杀福王的时候不是人山人海地观看么？”
等勋臣们退往东边，崇祯ງ又叫阁臣们走近一点，然后语气沉重地说：
听到太监传谕，几个ฐ辅臣不知何故，十分惊慌，由辅范复粹率领，踉跄躬身从左ุ边门进来。崇祯叫他们再往前进。他们走至殿檐，行叩头礼ึ毕，跪着等候皇帝ຓ说话，崇祯又说：
“啊，能这样，就管用！我好像听见你向她们叫健妇，这名称倒很别ี致。你是这样叫的么？”
“一个亲人也没有啦。”
“德齐，你马上回家去吧。事到เ如今，祖宗坟墓不必管了，至于土地房舍，全部家产，原都是身外之ใ物，叫大奶、二奶都不要留恋。你将不能ม不毁家起义的道理，好生劝解她们。你回去作准备，必须全家随军，不可迟误，坐待灭门之祸。家中ณ财产如何分散给族中穷人和附近佃户，如何召集乡里子弟从军，你自己做主去办，必要时问你嫂子。刚才提到เ的各色队旗，也要快办。大奶的书子你看了没有？”
红娘子想了一下，把眼睛一瞪，笑着说：“你说的什么话？自古以来，哪有一军不打主帅大旗之理？军有主ว帅，不打主帅大旗便是旗号不正。大公子，你还想留个ฐ退路么？”
大顺ิ皇帝驻跸武英殿后，皇宫中的事务繁多，既要指挥数百人加紧ู清理各宫中和各内库的金银宝物，又要管理留在各宫中ณ的宫女太监，还要照ั管不少年老的宫眷，以示新朝的宽仁厚泽。在明朝，有一套臃肿庞大的太监组织，分为十二监，下边又分为二十四衙门，分管宫中事务。如今太监二十四衙门全部瘫痪，凡留在紫禁城中的太监都暂时养着，白吃闲饭，等候落。一部分继续供职的太监，因为大顺朝对他们不敢信任，都没有重要职掌。由于这种暂时的特殊情况，宫中ณ的大小事都听命于吴汝义了。为着文武百官在皇极门演礼的事，两天来他忙得不亦乐乎。
登极演礼已经进行了几次，但都是小规模的，也不在皇极门。今天是为后日的登极大典作一次正式演习，所以特别隆重。关于登极大典如何进行，如何布置，吴汝义连听也没有听说过。今天的老太监中也只有极少人看见过十七年前崇祯登极的典礼盛况。而由于朝廷上斗争激烈，政局屡变，曾经亲眼看见崇祯ງ登极大典的文臣已经没有了。但新降的文臣中ณ参加过如万寿节、元旦贺朔等大朝会的人不少，而且有专门记载礼制的书，所以吴汝义会同礼政府和鸿胪â寺官员共同研究，拟定详细仪注，前几天将“典礼仪注”呈报丞相牛金星，然后由á丞相恭呈御前审阅。李自成用朱笔批了一个“可”字。如今就是依照这份“钦准”的“大典仪注”进行。
鸿胪寺的赞礼ึ官须要仪表堂堂，声音洪亮。原来的鸿胪â寺官员，过去人浮于事，在北京城破之后，许多人对明朝怀有忠节之ใ心，不愿很快向礼政府报到เ投降。随后见刘宗敏大批逮捕明臣，拷掠追赃，人们认为李自成果然是“贼性未变”，决非开国创业之君，更加不愿投降，有的逃出京城，有的藏匿不出，很重要的鸿胪寺几乎成了一个空荡荡的衙门。所以近几日来，在民间选拔仪表堂堂和声音洪亮的人，日夜训练，充实鸿胪寺官。在举ะ行登极大典之日，鸿胪寺将要办四件事：一是派出一部ຖ分赞礼ึ官在皇极殿赞礼；二是派一部ຖ分赞礼官在承天门颁诏时赞礼；三是在南郊祭天称为“郊天”的场合赞礼ึ；四是为数百位参加大典的文武群臣准备欢庆宴席并为ฦ宴会赞礼ึ。现在因为鸿胪寺人数不足，已๐经决定只在皇极门演习皇极殿的登极典礼ึ，省去其他演礼。
今日演礼ึ是登极大典前，专为供李自成偕丞相亲临左顺门楼ä上凭窗检阅的最后一次演礼。关于文武衣冠，刚进北京后就日夜赶制，所以今日文官必须一律蓝袍、方领、蓝帽、云朵补子，六品以上的在帽顶插一雉尾。武将也是一样，只是补子的图样与文官不同。
锦衣力士举着皇帝的全部仪仗，从皇极门丹墀下分两行夹御道排列，一直排到เ内金水桥边，最后是一对毛色油光，金鞍玉辔的纯黄色高大御马。
穿着彩衣的象奴从宣武门内象房中牵来六匹大象，守卫午门，以壮观瞻。午门有三个阙门，每一阙门分派两ä只大象，相向而立。不无遗憾的是，有一只大象正患眼疾，见风流泪，所以后来民间传言，大象为亡国哭泣。
却说李自成在前天听了牛金星关于皇极门正式演礼ึ准备情况的禀报，又看了礼政府呈上的详细仪注，心中十分高兴。可惜，昨日上午召见一群文臣之后，有两件事破坏了他的心情。一件事是王长顺ิ的“闯宫直言”，使他忽然明白了他的人马进北京后纪律败坏，生了许多起抢劫财物和奸淫妇女的坏事。另一件事是听了刘体纯的面奏，惊闻满鞑子多尔衮已经在沈阳调集人马，准备南犯，又面奏吴三桂无意投降，打算固守山海ร卫，等待满洲兵南来。这两件事都出他的意料é之外，使他整个下午在武英殿西暖阁，虽然也批阅从各地送来的军情文书，但是更多的时候在思考、彷惶，有时几乎ๆ是坐立不安。关于部ຖ队的纪律败坏，他后来因为想着还有李过、罗虎、李侔的人马，还有双喜率领的御营亲军，合起来有一万多人马仍然纪律严明，士气如旧ງ，缓急时十分可用，心中也就慢慢地宽慰了。但是满洲人和吴三桂的情况最使他难以放心。他几次在心中ณ自言自语：
“万一吴三桂同东虏勾结，与我大顺为敌，岂不使局势大坏？……唉，那就糟了！”
初三日的一个下午和晚上，李自成不急于召见刘宗敏、牛金星和宋献策等商议大计，只是因为，一则ท他要等候唐通和张若麒明天回京，带回吴三桂方面的真实消息，不见到他们他不肯放弃最后的和平希望；二则他于初六日登极的决定未变，明日文武百官在皇极门正式演礼的决定未变，他决不愿取消明天上午的演礼，也暂时还不愿使群臣知道刘体纯向他秘密面奏的关于满洲与吴三桂的真实消息。他知道，如果过早ຉ地泄露了消息，必将使举朝震骇，群臣对演礼也就没有心情了。
晚膳以后，吴汝义แ向李自成面奏皇极门演礼的事一切准备就绪。礼政府定于巳时开始演礼，文武群臣都将在巳๑时前一刻๑进入午门，登上丹墀排班。请皇上于辰时三刻๑驾临文华殿，然后登左ุ顺门凭窗观看演礼ึ。李自成问道：
“群臣对明日皇极门演礼的事有何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