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两人视线的交接处好像有看不见的小人在角力。叶白羽的眼神逐渐黯了下去。桃花的香气越过闻香岭被丝毫没有减弱势头的春风送入通天泽。可是却闻不见一丝桃花味。站在这里，填满鼻腔的只有沼泽特有的湿气，腐烂的树叶枯枝味和冷血动物身上散出的生腥。
“很顺利，没有人怀疑ທ。”
“咝——痛！”
“我饿啊，”叶白羽嚼着糕点含含糊糊地说，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裴雨轩，“简直快饿死了。”
裴雨轩看着紧紧抓住自己้衣袖的手，认命般地吸了口气，问道，“然后呢？你去救他了吗？”
几乎是下一刻便有人来捶门，嗙嗙嗙嗙的巨响足见敲门人已不仅是着急了。裴雨轩被村民拖拉着带到夜雨河边，此时夕阳已下，黑夜未降，地平线的尽头还能看见一点光亮，但身畔却是若不提灯便难以看清来者面目了。裴雨轩心说我是大夫不是捕头啊，面无表情地给水鬼的第一现人把了把脉ำ，“无甚大碍，只是惊吓过度而已。”
小时候师祖说他是学医奇才，他便立志要做天下间最好的大夫，胡子全白了背着葫芦挂件的师祖听后哈哈大笑着告诉他，这世上最好的大夫是时间。
没错，时间是最好的大夫。
他拉住沈延虚询问青枫堂近况的时候对方皱着眉一脸嫌恶，撇下一句没有那种东西就匆匆地走了。对比去年今日在门边高喊“柳堂主”的笑脸真是判若两人。
那时裴雨轩刚以浩气之身翻遍了整个恶人谷——在他看来叶白羽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刚去的时候到每个ฐ地方都抱有很多期望。到最后，明明没有走很多路，却莫名的每天都很累。他治病救人的手沾满了血腥。有一日他坐在屋里摊开自己的医包，面对着一排排整齐的银针，却如手持千钧๕，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来。然后他回到เ落雁城，想看看还没有什么新的线索，却被告之ใ整个青枫堂都没有了。好像骤然长大许多的白芷看着他黯淡的神情终是忍不住道，“师父，不如我们不找了罢。”
不如不找了罢。裴雨轩颓然地站在流水河岸想着。浩é气盟素来好风光，对比灰暗破败的恶人谷，阳光慷慨得有些过分了。身后传来一把抑扬顿挫、志得意满的声音。林萧邀他喝酒，裴雨轩摇头拒绝。林萧沉默了许久在他身后道，“我有叶白羽的消息。”
叶白羽，不知道有多久没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他独自闷头找了一年，这三个字在喉头翻转了千万遍，变成了一道咒。当被告知青枫堂像自上而下彻底消失了，白芷也开始在他面前绝口不提曾经的大师父时，这道咒又变成了一个死结。林萧念出这三个字的一刹那，他看到裴雨轩回头了，两眼通红，但眼神又很凶恶，像是硬要阻止自己哭出来。
我不想知道。我不想找了，我放弃了。从未出现过的这三句在听到有消息的刹那涌入脑แ海。但他最终说出口的却是，“说说看”。
“阴山城，我的一个ฐ弟子好像在那ว里看到เ了他。”
裴雨轩点点头，没有追问。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他不是已奔着飘渺的线索ิ找了一年。人到底为什么爱人，又为ฦ什么เ恨人，他好像都已经忘了。执念太深，裴雨轩想，是时候做个ฐ了断了。
临ภ行前，白芷被送往当年同一个江湖师父的师妹门下。军娘来接她那ว天，小小的粉团子哭得撕心裂肺不肯撒手。裴雨轩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是为师最宝贝的古琴，现在送给你，你替我好好保管。”白芷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叫了声大师父，裴雨轩一愣，白芷说，“你和大师父一样，撒谎的时候最喜欢笑。”
犹如平地一声雷，裴雨轩在一瞬间回忆起了许许多多。他隐隐得觉得阴山城不会是这次的终点。
索卡一直不明白，柳蔚然为什么要像防贼似的处处防着裴雨轩的消เ息传入叶白羽耳中。
偷取南诏皇宫地图；挑拨恶人浩气争斗，乘๖势展神策……每一步他们都走得很好，以兴风作浪杀人为乐่的原青枫堂在钧天君李惔手下混得如鱼得水。浩气抹杀他们的存在，神策中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但没关系，他们本就是活在黑暗里的人。可是……杀人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归语林的岔路口，站着一个戴唐门面具的五毒，像是在等人。裴雨轩脚步不停，擦身而过时那ว人彬彬有礼地一笑，开门见山道，“在下索卡，久仰裴大夫大名。”
将近天明，柳蔚然和叶白羽照例一身血气地回来，索卡说柳蔚然伤得重，但恰巧蛊虫都用完了了，让叶白羽和他一起去后山取。叶白羽不疑有诈，跟着去了。在通往后山的石阶口，索卡停下了脚步，他指着自己้脸上的面具向叶白羽道，“你想变成我这样吗？”
叶白羽不明所以。
“你想变成我这样吗？”索ิ卡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
叶白羽摇头。索卡说，“那好，你可知裴雨轩找了你整整一年。既然你不想变成我这样，那现在就跟我去见他。”
信息量太大，叶白羽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一整年？我从未听说……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找晏飞、耿三笑，任何一个从前青枫堂知道裴雨轩存在的人。”
叶白羽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是说，柳蔚然故意封锁消息不让我知道？”
没有回答，不能回答。但沉默既是默认。叶白羽的气息变了，“雨轩人在哪，带我去。”
他们沿着石阶上了后山，索ิ卡的药库房里空无一人。
“我明明带他到เ这里！叫他在这等着的啊！难道自己跑掉了？”
被神策军的人现就完了，但是叶白羽立马想到一个更糟糕的可能。他大轻功甩下山。果然，本该是在厢房里等他们取蛊虫回来疗伤的柳蔚然不见了。
柳蔚然把裴雨轩带走了。他是何等聪明，在听索卡说要去取蛊虫就马上明白是支开自己，一直防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将计就计，然后一了百了。
索卡走后裴雨轩在库房坐着，桌上点了盏油灯，明明暗暗的，门推开了，进来的不是叶白羽也不是索卡，是掩不住一身杀气的柳蔚然。
“你被骗了，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索卡故意引你来，要置你于死地。”柳蔚然那么说着，但裴雨轩却没有上当受骗、大惊失色的神情。他不知道索卡对裴雨轩说了些什么，不能ม贸贸然开口，只好加深语气道，“你不信？”
裴雨轩摇了摇头。他没什么信与不信，林萧说的时候他信了，索卡说的时候他也信了，因为ฦ是只要有希望，他都想试一试，再坏也不过是现状，仅此而已๐。
“索卡是神策派在叶白羽身边的细作，你跟我来，我带去见叶白羽。”
一处希望好像落空了，另一处希望又升起。裴雨轩木然地跟着柳蔚然。其实他已经不清楚在找什么，找到了又能做什么。他只是很想念从前那个ฐ会紧跟着他不放的粘人精叶白羽，但他也想快些给这件事做个了结。在他们走后，叶白羽和索卡到达了山顶库房。
叶白羽出了炎字营，向着楼ä云岭的方向一路找过去，他总觉得柳蔚然会走水路。
崖边，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执剑而立。“叶兄这么急着是要上哪里去？”林萧说着，灵辖古剑已出鞘，四周铺满了他的气场。叶白羽直接无视了他往天枪营的方向绕去。林萧在他身后朗声道，“如果你在找雨轩的话，或许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哪。”
叶白羽一勒马缰回头，眼神冷道，“但先要问过你手中的剑是吗？”
“不错。”
真是愚蠢的提议。
其实当初在告诉裴雨轩地点的时候，林萧就撒了谎。徒弟回报的疑似叶白羽的方位是在炎字营，但他故意说在了阴山城，白龙口的另一端。林萧的如意算盘是，把裴雨轩骗去阴山，在他到之前，以裴雨轩为饵，骗叶白羽出炎字营，乘机斩ล杀，随后带叶白羽的人头去见等在阴山城的裴雨轩，让他死心，接下来的事就是柔情安慰、细致呵护，最终抱得美人归等展。就算单打打不赢也没关系，只要叶白羽出了炎字营，卧龙丘就在旁边，自然有大把的浩气盟帮手。
他有一点没算错，只能在晚上出没的叶白羽等人，如果天明时分还在营外，神策军不提供任何支援。但他也有一点算错了，时间。叶白羽几乎是三回合内就击败了他。而那时天还未透亮，仅有地平线的东方泛着鱼肚白。
林萧拖住叶白羽的腿想要拖延时间，叶白羽面无表情、手起重剑落，林萧右手齐腕而断ษ。“我没时间跟你耗，在我问完这个问题之后如果你不马上回答我，你的左ุ手也不要了罢。裴雨轩在哪？你和柳蔚然串ธ通好的吗？”
林萧忽然爆出一阵疯癫似的大笑，“神经病！恶魔！杀人狂！哈哈哈哈哈哈”他在地上滚来滚去像是了疯，叶白羽见问不出来什么也不打算多浪费时间，转身便要走，忽然身后传来阴测测的声音，“你毁了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浑身沾满血的林萧站了起来，拉出了一只响笛。叶白羽认得，那ว是浩é气盟的联络密器。
正前方崖上，一缕青红色的烟从林中冒出。裴雨轩抬头望着那烟，觉得有些熟ງ悉，他正想回头问柳蔚然，忽然眼前一黑。
轻剑惊鸿，快如游龙。但最终还是慢了一步。叶白羽虽快抽剑将响笛一切为ฦ二，却还是让它放出去些许。林萧握着手里剩ທ下的那半截竹筒哈哈大笑，仿佛断手处全然不痛似的。
天亮了。
叶白羽顾不得许多，直接从楼云岭大轻功甩往望江崖。江水拍打着礁石，此地空无一人。叶白羽心一凉，除了这里他不知道柳蔚然还会带裴雨轩去什么เ地方แ。索ิ卡忽然从天上掉下来，大声道，“荻花宫！他一定是带裴雨轩去了荻花宫！”
为什么是荻花？因为卫栖吾和叶婧衣的故事吧？
柳蔚然一直觉得自己没保护好墨尘？
叶白羽服了除滞散就往枫华谷飞，赶到的时候柳蔚然正面无表情的对着一块石壁。他听到เ响动回过身来看见叶白羽，脸上表情十分诧异似的，“你来这里做什么？大老远的，天都亮了还不回营？”
“裴雨轩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