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役于官犹可说，民役于兵不可活。
话说梁生要寻官塘大路，依着人声热闹处走将去。走勾多时，渐觉那嘶喝之声近了。信步走出村口，果见一条沿河的大官塘，河里有无数兵缸从上流而来，塘岸上都是些民夫在那里掌号、扯纤，又有许多带刀的兵丁，拿着鞭子赶打那走得慢的，因此喧闹。梁生正待上前问路，只见一个兵丁看着梁生叫道：“好了，又有一个ฐ扯纤的人在此了。”说罢，抢将过来，把梁生劈胸ถ揪住。原来，这些兵丁乃是征西都督李茂贞回去的客兵。初ม时，茂贞奉诏征讨杨守亮，朝廷恐他本部ຖ兵少，听许调用别镇客兵，他因在荆南镇上调兵五千去助战。谁想军饷不给，粮少兵多，茂贞只得仍将这五千兵回荆南，一路着落所过州县，给与缸只、人夫应用。州县官奉了都督将令，便捉拿民舡与他，又派每图各出民夫几名，替他撑舡扯纤，百姓们也有自去当差的，也有雇人去当差ๆ的，直要送过本地界口，才有别州县的民夫来交换。这些兵丁又去搜夺民夫身边所带的盘缠。民夫于路要钱买饭吃，又饥又渴，走得慢了，又要打，熬苦不过，多致身死。有乖觉的，捉空逃走了。兵丁见缺少了民夫，船行不快，又乱拿行路人来顶ะ代，十分肆横。彼时，有古风几句，单道那唐末以兵役民之苦。其诗曰：
古名媛之撰述多矣，敏夸道蕴，智羡班姬ภ，风流所传，著作恒有。至于瑟鼓湘灵，笳悲边月。写愁肠于百转，托别ี恨于三秋。长门买赋，不及楼东之自题；白头寄吟，又闻如意之ใ度曲。才以思深，文因情至，斯皆然己。然未有慧夺天工，想穷人力，尺素而圭璧千章，寸幅而云霞万状，如苏氏璇玑图之迈等轶伦者也。奴幸家藏半图，幼辄取为ฦ玩弄，更从书窥全锦，长复久于诵耽。既喜采藻之ใ奇，尤惊组织之巧。疑是卫夫人之妙笔，化作机杼；窃谓薛夜来之ใ神针，逊其文字。爱抒蠡测，用译为篇，载于黄绢之中，重分幼妇之句。就儿家意量之偶及，补诸贤寻味之ใ未全。谨得若干为ฦ列，其章次如左。
回文美锦字奇，世乏窦滔，谁识此怪？今朝何物才郎，却偏能重谱新า词！若教幻作裙钗女也，应织得相思句，羡杀他彩笔堪当机与杼。
少顷，梁生回家，本初把这话与他说知。梁生沉吟道：“父亲有病，小弟正要侍奉汤药，如何出去处得馆？”本初便道：“我看起来这馆原不是贤弟处的，那栾兄既慕贤弟之名，又奉柳公之ใ命，便该亲来拜谒，如何只遣门客代来？这就是不敬了。此等膏粱子弟难作缘，不如决意回了他罢。”梁生道：“说得有理，明日待我去答拜那姓时的，就便回他。”本初ม道：“栾生栋既不自来，贤弟亦何必亲去？今日那ว姓时的原只见得我，明日也待我替你去走一遭罢了。”梁生道：“如此最好。”便写个致意回帖，并答拜的帖，付与本初。
奕云领了柳公言语，回到家中ณ，便与一个惯帮闲的门客时伯喜商议道：“我久闻梁栋材的名字，今又蒙太守相荐，便请他来做个相资朋友也好。但他是个ฐ孝廉公子，又在盛名之下，不知可肯出来处馆。”时伯喜道：“这不难，大官人可写个ฐ名帖ຆ付我，待我先到他家致意探他，若肯相就，然后致聘便了。”奕云大喜，便写帖ຆ付与，教他去拜望了回报。伯喜领命而去。原来，这时伯喜乃ี来家最用事的帮闲门客，性极奸贪。栾云却信任他，每事必和他商议。向有一篇二十回头的口号，单笑那ว帮闲的道是：
梁孝廉虽珍重这回文锦，然但能钦其宝，未能ม译其句，即幸得之，亦有何用？谁想他既得了一件非常之物，便生下一个ฐ非常之人。原来，梁孝廉有一子，名栋材，字用之，年方七岁，聪慧绝人，读书过目成诵，属文不假思索。一日，偶见了刻本的璇玑图，爱玩不已，便把前人寻绎不到的章句，另自绎出三十。梁孝廉见之，大是惊异，因即将这半幅断锦付与他。梁生大喜，朝夕把玩，不忍释手。梁孝廉将儿子所绎的三十回文诗夸示于人，一时你称我羡，都道：“梁孝廉家出了一个ฐ神童。”
则天作序褒苏蕙，只为ฦ璇玑迥出群。
既赠其死，又录其孙。
追崇往昔，用讽来今。
原来刘继虚自与家眷寓居均州，因前日薛尚武查访流寓女子，怕有扰累，假姓了桑，又徙避僻村。过了几年，不见动静。适值尚武出榜招集流民屯田，他便再变姓名，姓了内家的姓，叫做赵若虚，编入流民籍中ณ，受田耕种。今忽闻恩诏访求他，乃ี具呈防御衙门说出真姓名。尚武未知真假，不敢便具疏ຕ上闻。因想：“朝廷原因柳侍御之言故有此恩诏，柳侍御是华州ะ人，与继虚同乡，自能ม识认。”遂备文申详柳公，一面起送继虚赴京，听柳公查确奏报。继虚安顿了家眷，星夜望长安进。到得长安，即至柳府投揭候见。柳公出来接见了，认得正是刘继虚，讲礼叙坐，殷勤慰劳，继虚先谢了柳公举奏之ใ力，然后备述当时挈家远遁，本欲至襄州ะ，因闻桑公物故，遂流寓均州之事。柳公笑道：“足下欲至襄州ะ投奔桑公，不知桑公之ใ女反至华州，欲投在令先尊，却不大家都投奔差ๆ了？”继虚惊问其故，柳公把收留梦兰与招赘梁生的情由备细说知。继虚称谢道：“先姑娘止此一女，不意流离在此，若不遇老先生，几不免于狼狈。今幸获收养膝下，且又招得快婿，帡幪之恩，死生均感。”说罢，便欲请梦兰夫妇相见。柳公传命后堂。少顷，梁生先出，讲礼毕。梁生询知继虚从均州来，便问薛防御近况若何？并问提辖官钟็爱无恙否？叙话间梦兰早携着钱乳娘和许多侍女冉冉而来。继虚慌忙起身，以中表之礼ึ相见，共道寒暄。说及两家先人变故，各自欷歔流涕。茶罢，梦兰辞入，柳公置酒后堂，与梁生陪着继虚饮宴。饮酒间，柳公极道梁生、梦兰之才，其所绎回文章句皆敏妙绝伦。继虚道：“晚生有一舍妹，粗晓诗词，亦最喜看那ว回文锦上的诗，也会胡乱绎得数，尝恨不得见先姑娘家所藏的半锦，今表妹与妹丈所绎佳章，乞付我携归，与之一读。”梁生谦逊道：“率意妄绎，岂可贻笑大方。”柳公道：“奇文当共赏，况系中表，又是知音，正该出以请政。老夫居乡时，即闻刘ถ家闺秀才能咏絮，今其所绎璇玑章句，必极佳妙，异日亦求见示ิ。”继虚唯唯逊谢，当晚无话。次日，柳公疏ຕ奏朝廷，言刘继虚已到，奉旨即日拜受爵命。继虚谢过恩，便辞别柳公并梁生夫妇，索了回文章句，复至均州ะ，领了家眷仍回华州，复其故业。那ว梦意见了梦兰与梁生的回文章句，欢喜叹服自不必说。正是：
才子已无才子匹，丽人偏有丽人同。
从兹半幅回文锦，引出三分鼎峙风。
话分两ä头，且说天子既录刘蕡之后，一日，驾御便殿，柳公侍班。天子召问道：“朕昨将今岁春闱取过的试卷覆阅一遍，其中ณ并无切直之言，想切直者，已为主司所弃，今将如卿前日所奏，亲策多士，以求真才。但若必待三年试期，不特士气不堪久攀，即朕求贤若渴之ใ心，亦岂容久待？意欲即于今秋再行科举，卿以为可否？”柳公奏道：“此系陛下怜才盛心，特举ะ创典，非但士子之幸，实国家之ใ福也。”天子大喜，即传谕礼ึ部ຖ，着移文各州ะ郡，举报士子赴京，听候天子临轩亲试。彼时有几句口号道：
一岁两ä开科，春科双报捷。
钱粮不预徵，进士却预撮。
当日，柳公朝罢回第，把圣谕述与梁生听了，教他打点应试。梦兰闻知这消เ息，喜对梁生道：“郎君前因错过场期，不曾入试，甚是愁闷。今圣恩再行科举，且又临轩亲策，正才人吐气之秋，当努力文战，以图夺帜。”梁生亦欣然自喜。他前日到京时，原有襄州ะ起送科举ะ文书带在那里，今日便把来投与礼部ຖ报名入册。到เ得八月场期，随众赴考。各州郡起送来的士子约有千余人，是日黎明，都集于午门外，听候天子命题亲试。正是：
济济衣冠集万国，重重闾阖启千门。
从来未睹皇居壮，今日方知天子尊。
日色初升，净鞭三响，众乐่齐奏，天子升殿，卤簿全设，绊仪官先率众士子排班朝拜毕，然后礼部ຖ官唱名给卷。天子御笔亲书策题一道，宣付柳侍御，即命柳侍御巡场。又传旨ຈ赐众士子列ต坐于殿陛之下，以便作文。柳公把御书策问，教礼ึ部承应。各官立刻๑誊黄，每人各给一纸。梁生接来看时，乃ี是问安内宁外之策。其题曰：
问古唐虞之ใ世，舞干羽而有苗格，岂内治修而外乱不足虑与？乃考诸《周书》所载，于四征弗庭之后，董正治官，又似乎宁外而后可以安内，其故何居？追乎ๆ春秋晋国大夫，以为外宁必有内忧，至欲释楚以为奸惧，则又奚说？自是以来，议者纷纷：或云以内治内，以外治外；或云以外治内，以内治外。究竟二者之势分耶？合耶？治之将孰先而孰后耶？后先分合之际，朕思之而未得其中。今欲内外交宁，策将安出？尔多士留แ心世务，当必有忠言至计可佐国谟者，其各直抒所见，朕将亲览焉。
梁生看毕，便运动腕下，珠玑吐出胸中，锦绣磨得墨浓，蘸得笔饱，展开试卷，一挥而就。其策曰：
窃观今日天下大势，在内之ใ患莫大乎ๆ宦官，在外之ใ患莫大乎藩镇，二者其患相等，是不可不谋。所以治之？愿以宦官治宦官，而宦官不治，何者？以宦官治宦官，则去一宦官，复得一宦官，不可也。以藩镇治藩镇，而藩镇亦不治，何者？以藩镇治藩镇，则ท去一藩镇，复得一藩镇，不可也。然则以宦官治藩镇，以藩镇治宦官，可乎？曰：又不可。以藩镇治宦官而胜，其患甚于治宦官而不胜。夫藩镇不能ม治宦官，犹得借宦官以分藩镇之势。及宦官为藩镇所胜，而朝权悉归于藩镇，是制内之藩镇愈烈于制外之藩镇，而国危矣。以宦官治藩镇，而胜其患，甚于治藩镇而不胜。夫宦官不能胜藩镇，犹得借藩镇以分宦官之ใ势，及藩镇为宦官所胜，而兵柄悉归于宦官，是制ๆ外之宦官愈烈于制内之宦官，而国益危矣。不治之以宦官，不治之以藩镇，则ท治之将奈何？曰：在治之以天子。治之ใ以天子者，宜徐审其分合之ใ势，而善为之ใ所。盖二者分而患尚小，二者合而患始大。当其分，则宦官欲动而牵制于藩镇，藩镇欲动而牵制ๆ于宦官，国虽未宁，而祸未至于大烈。造乎二者既合，则宦官倚藩镇为外援，虽未掌兵柄而无异于掌兵柄；藩镇恃宦官为内应，虽未秉朝权而无异于秉朝权。夫至内有遥秉掌兵柄之宦官，外有遥秉朝权之藩镇，国事尚忍言哉？此而不善为之所，则国将倾，而祸ຖ将不可救。乃ี所谓善为之所者，又不必天子亲治之，而在委其任于一大臣。以大臣治宦官，则如《周礼》以阉人领ๆ之太宰，穆王以伯冏正于仆臣。而在内之朝权一。以大臣治藩镇，则如周公以硕肤正四国，吉甫以文武宪万邦，而在外之兵柄清。朝权既一兵柄既ຂ清，于是，戮一宦官，而众宦官皆惧；诛一藩镇，而众藩镇咸宾。戮一藩镇所恃之宦官，而藩镇寒心；诛一宦官所倚之ใ藩镇，而宦官戢志将见。宁内即为安外之ใ功，外宁愈见内安之ใ效，而周官匡正之风可追，唐虞干羽之化可复矣。今天子诚能ม求良弼简贤辅，寄之以股肱心膂之任，而犹有二者之患贻忧君父，臣请即伏妄言之罪。草野疏贱，不识忌讳。
区区管见，敢以为当。宁献谨对。
梁生写完，自己้默诵了一遍，大是得意，纳了卷子出了朝门，回至柳府，把文字录出，等柳公回来呈与观看。柳公极口称赞，以为必掇高魁。梦兰看了，也料道必捷。但恐其中ณ有命文齐未必福齐，乃ี私唤钱乳娘到门去听一个谶儿。钱妪领ๆ命，走至门，只见两个人在门走过，后面那人对前面那人道：“你要问时，只看那大桥堍下月饼店招牌便是。”原来前面那人要问卖月饼的张家住在何处，故后面那人答他这句话。钱妪出来，恰好听着了这二句。正在惊疑，却值老苍头梁忠走来，钱妪便把听谶之ใ意说与知道，教他去桥堍下看月饼店招牌。梁忠听说，便望大桥边走去，果见桥堍下有个月饼店。此时天色已๐暮，店前所挂招牌已取放柜上竖着，那招牌上本来有十个字，乃是：
张家加料é中秋状元月饼。
看官，你道中秋卖月饼竟是中秋月饼便了，为何添这“状元”二字？只因京师旧ງ例，凡遇科举之年，有赶趁科场生意的，不论什么物件，都以状元为名。卖纸的叫做状元纸，卖墨的叫做状元墨，卖笔砚的叫做状元笔、状元砚，甚至马也是状元马，驴也是状元驴。为此，卖糕的也是状元糕，卖饼的也是状元饼。闲话休提，且说梁忠去看张家的招牌，那招牌已竖在柜上，招牌边有一只篮儿挂着，把招牌上“张家加料”四字遮了。柜上又堆着一堆月饼，把招牌上“月饼”二字也遮了，单单只露出“中ณ秋状元”四个ฐ大字。梁忠见了满心欢喜，忙回报钱乳娘。钱妪回报小姐梦兰，咄咄称奇，说道：“如此看来，梁郎稳中状元的了，这‘中秋状元’四字，该把‘中’字念作去声，将‘秋状元’三字连看，正应梁郎不曾中ณ得‘春状元’今当中个ฐ‘秋状元’之ใ兆。此识甚为ฦ奇妙。”钱妪听了，十分欣喜。过了几日，天子阅卷已毕，亲定甲乙๗，颁下黄榜，梁栋材名字果然高标第一状元及第。正是：
后时获隽，破格成名占春魁，却在桂月报秋元。不是鹿鸣，至尊握鉴，御笔司衡榜ึ。复恭有门生天子，梁栋材为ฦ天子门生。
梁生既得抡元，即入朝谢恩。天子见他人物俊伟，龙颜大悦，敕赐御酒、宫花一样，琼林赴宴，游街三日。这一番๘增出来的秋殿试，却是天子亲自衡文取中的，比往常的状元加一倍荣耀。春风得意马蹄疾，他把秋风权当春风。此时，愈觉得意，一色杏花红十里。他把桂花权当杏花，偏比杏花时愈觉光彩。柳公与梦兰欢喜自不必说，只是愧杀了房莹波，羞杀了赖本初，急杀了栾生栋，恼杀了杨复恭。莹波自从那ว日在城外遇见梁生，不肯相认，反纵家人啰唣，却被柳府中ณ把梁生接去。莹波回家与本初说知，本初ม晓得柳公已识破机关，好生惶愧。后闻梁生与梦兰成亲，今又见他中ณ了状元，如何不羞？栾云自从时伯喜采办回来，晓得他在途中遇着梁忠，已说明赚锦之事。今见梁生高中ณ了，怕他要报仇，如何不急？杨复恭见梁状元策中之语，句句骂他，又明明说杨守亮与他结连的隐情，如何不恼？恼的恼，羞的羞，急的急，三人共议，不如先下手为强，要寻个法儿处置梁生。正商议间，天子却又依了梁状元策中所言，欲选一大臣委以安内宁外之ใ任。遍视满朝臣宰品望，无有过于柳侍御者，便拜柳公为ฦ左丞相兼大司马，并理太仆卿事，尽夺杨复恭之权。复恭倍加忿恨，遂和杨栋、杨梓算出一个大逆无道的计策来。他因与杨守亮认为叔侄，一向声息相通，书札来往，今议欲修书密致守亮，教他诱降李茂贞，合兵犯阙。那时，里应外合，以图大事。又恐茂贞未必肯反，乃讽朝臣弹劾之ใ，以激其变。
朝臣中有与复恭一党的，便上疏ຕ参“茂贞按兵不进，虚靡粮饷。乞差ๆ重臣一员，前往督战，限日奏功，迟则治罪。”天子览疏，便召柳公问道：“先朝宪宗之时，吴元济作乱，全赖相臣裴度督师，方แ能讨平。今守亮叛于兴元，无异元济叛于淮蔡，朕意欲命卿以裴度之事，卿能为ฦ朕一行否？”柳公奏道：“臣蒙圣眷，忝备枢机，敢不竭忠尽力，以报陛下。”天子大悦，即命柳公以使相统京兵一万，往兴元督战。又赐尚方剑一口，面谕道：“卿到彼可以便宜行事，如茂贞不奉约束，先斩ล后奏。”柳公谢恩，出朝打点，领兵起身。杨复恭又讽几个心腹朝臣，交章奏道：“昔年淮蔡功成，虽系朝臣裴度之ใ谋，实赖李愬赞襄之ใ力。今茂贞不能用命，元老赞助无人，新า科状元梁栋材才兼文武，可参帷幄，宜使为元老辅行。”天子准奏。即日，降诏赐梁状元金印一颗，以翰林学士兼行军祭酒，协同柳丞相督师讨贼。正是：
策中所献，请自试之。
建言之难，从古如斯。
命下之日，柳公对梁生道：“老夫久ื荷国恩，今日之役，义แ不容辞，贤婿以新า进书生，何堪选当军旅๓之任？老夫当荐举ะ一武臣，以代贤婿。”梁生道：“不遇盘根错节，无以别利器，既蒙诏旨ຈ，即当勇往，未知岳父欲荐何人相代？”柳公道：“郧ຕ襄防御使薛尚武治军有法，甚著威名，我意欲荐他赴军前效用。此人可以代贤婿。”梁生道：“小婿到不必求代，但今心腹之ใ患不在外，而在内。杨复恭虽谢朝权，尚侍君侧，若不提防，恐变生时腋。以小婿愚见，当令薛尚武入卫京师，保护天子，提防复恭，庶吾等出师之ใ后，可无内顾ุ之忧。”柳公闻言，点头称善。随即，奏请圣旨，遣使持节，至均州ะ拜薛尚武为总制京营大将军，即日赴京。正是：
若欲宁外，先求内安。
状元韬略，早见一斑á。
柳公既举荐了薛尚武，内顾无忧，便与梁生商议点兵起程。梁生道：“须待薛尚武到เ来，把京营的兵符军册交付与他，方แ可起程。”柳公道：“此言极是，但军马须ี先点定操演。”梁生道：“朝命统兵一万前去，愚意以为不必许多，只须挑选精兵一千足矣。兵贵精而不贵多，用多不如用少。若多兵必须ี多饷，饷多则饷必不支，饷既不支，则兵不奉令，此茂贞之所以无成功也。从来兵多而不烦转饷者，惟有屯田à一法，然兵之居者可使屯，兵之行者不可使屯。此但可施之于守御之日，不可用之ใ于督战之时，与薛尚武在均州之势不同，故愚意以为用多不如用少耳。”柳公道：“贤婿所言最为高见。”便将此意具疏ຕ上闻。天子命柳公与梁状元亲赴教场，召集在京各卫军士，听凭挑选精壮千人，并着于御马苑中选良马千匹，给赐众军。柳公领旨，即日与梁生至教场演武厅点选军马。那千牛卫参军杨栋、御马苑马监杨梓理合都来听候指挥，只得大家写了脚色手本，惊惊惶惶的到演武厅叩谒。柳公见了手本，回顾ุ梁生微微冷笑了一声，便喝叫二人站过一边伺候。少顷ั，军政司呈出各卫军士花名册，柳公与梁生按册点名。点到千牛卫管辖的军士，却缺了大半。原来平日参军作弊，侵蚀军粮，有缺不补，每到散粮之ใ日，雇人点名支领。因此册上虽列ต虚名，行伍却无实数。及查点御马苑马匹，也缺了若干匹。亦为马监平日虚支马料é钱粮之故。柳公大怒，喝令刀斧手将杨栋、杨梓绑了，要按军法斩示众。梁生劝道：“二人本当按法枭示，但今出兵之ใ始先斩二人，恐于军不利。况此二人又适有几番脱骗之ใ事，得罪岳父与小婿，今日若杀了他，不知者只道借公事报私仇了。还求免其一死。”柳公听罢，叫刀斧手押转二人，喝骂道：“我听梁状元之言，权寄下你这两ä颗驴头。但死罪饶了，活罪饶不得，去军政司，各打四十，追夺了参军、马监的印，逐出辕门。”正是：
穰苴诛庄贾，孙武斩ล宫嫔。
令出如山岳，威แ行骇鬼神。
当日，柳公与梁生点选军马已๐毕，只等薛尚武到เ京，交付与京营兵符军册，便好起程。此时，薛尚武在均州，已๐闻梁生中ณ了状元，十分欢喜。及奉诏命着他入卫京师，又知梁生做了行军祭酒，即日将与柳公同行。恐不及相会，忙将防御使的印务交付郧襄两郡ຉ太守，又另委标官一员，监督屯政，替回提辖钟爱，叫他带着亲随军校，一同星夜进京，与梁生相见。梁生谢了尚武前日资送到เ京之ใ德，并慰劳了钟爱一番๘，又唤过前日跟随入京的那ว个小校来，把些金帛赏赐了他。尚武谒见柳丞相，柳公把提防杨复恭的话，密密嘱付了，尚武一一领诺。梁生便与柳公辞朝出师，兵虽不多，却是人强马壮。临行之ใ日，天子车驾亲自送出都门，文武各官尽出城候送，军容甚整。正是：
当年扯纤一书生，今日承恩统众兵。
电闪旌旗云际展，风吹鼓角马前鸣。
民人街巷争瞻仰，天子都门自送行。
伫俟捷音传报后，王朝勒石纪勋名。
原来，梁生于未行之前，先打家眷回乡，命梁忠与钱乳娘并柳家奴仆，一同伏侍梦兰小姐取路回襄州。临别时，梦兰勉励梁生道：“郎君王命在身，当以君事为重，切勿以家眷系怀。妾回襄州，专望捷音。”梁生洒泪分手。钱乳娘和梁忠等众人即日护送梦兰，望襄州进，梦兰虽以大义勉励丈夫，不要他作离别可怜之ใ色，然终是口中勉强支持，心中暗地悲切。一来念梁生以书生冒险，吉凶未保；二来新婚燕尔，骤然离别，那得不悲。因此离京未远，遂不觉染成一病，行路不得，只得安歇在近京一个馆驿中ณ调养，等待病愈，然后动身。有一《西江月》词，单道梦兰此时愁念梁生的心事：
虎节应分将领ๆ，龙泉怎问儒家？宫袍才赏曲江花，忽把戎衣来挂。鸳侣近抛丝鬓，马蹄远走黄沙。闺中少妇每常嗟，泪落朝朝盈把。
话分两头，且说杨栋、杨梓缺了该管的军马，本当按法处斩ล，到เ是梁生劝止了柳公，免了死罪，止于捆打、夺官，他还不知感激，反十分怨恨。探听得梁生打家眷起身，杨梓便与杨栋商议：“要遣个刺客，到เ半路去刺杀梦兰小姐，不但可以报己之ใ怨，又可以取他的半锦。且梁生闻知家眷被害，必无战心，柳丞相没人帮助，断不能成功。岂非一举三得之计。”二人商议定了，把这话告知杨复恭。此时，复恭只因朝廷信任了柳丞相与梁状元，指望弄了这二人出去，可以惟我所欲为。不想又被柳公弄一个薛尚武来做了京营总制，京兵都属他管辖，晓夜提防，一毫施ๅ展不得。假子、假侄又早被柳公夺职捆打，坏尽体面。正想要出这口气，听了杨梓行刺๐之计，便大喜道：“此计甚妙，但不可在近京馆驿中刺他，须ี道近襄州的所在，去等他来行刺。”杨栋道：“爹爹此是何意？”复恭道：“若就在近京馆驿中ณ刺杀了他，梁状元知道，定猜着是我所使，不如到เ襄州地面去行刺。梁状元只认做兴元使来的刺客，决不疑是我了。”杨栋、杨梓齐声道：“大人所见极高。”复恭即唤平日养在门下的一个ฐ刺客，叫做赛空儿，着令到เ襄州路上等梦兰小姐来行刺๐，分付要取他行囊中半幅回文锦来回话。事成之后，重重有赏。赛空儿领命，星夜望襄州跑去了。正是：
初时骗物骗人，后来愈狠愈恶。
不能窃凤偷萧，便想烧琴煮ุ鹤。
看官，听说那ว赛空儿若真个有赛过空空儿的本事，何不就叫他去刺了梁状元，刺了柳丞相，即使刺薛将军亦无不可，如何只令他去刺๐一个ฐ梦兰小姐？原来，这赛空儿原不是什么เ剑客，不过杨内相府中平日蓄养的一个健儿。他比别ี个健儿手脚快些，故起他这“赛空儿”的混名。论他的本事，原只好使他去刺一个ฐ女郎，若柳相府中ณ，侯门似海，将军营里，守卫森严，他如何去得？然虽如此，若令他去刺๐梁状元、刺๐柳丞相、刺薛将军便去不得，今止令他去刺๐一个女郎，有何难处？便是一百个也刺杀了。只为杨复恭不教他到近京馆驿中去刺๐，偏教他到襄州路上去等，这便是天相吉人，其中ณ有数。说话的说到เ此处，惟恐梦兰小姐的病好得快，到愿他恹恹常病，不要动身便好。那ว知梦兰的病终有好日，刺๐客赛空儿却又不曾空回白转。只因这一番，有分教：张冠换李戴，终建腾蛟舞凤之奇；东事出西头，再看覆雨翻云之事。毕竟后事，且看下卷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