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比插着花还好看呢”
他不再去茶馆了陪着半新不旧的娘子两个说些风趣婚后却情意绵绵的爱打情骂俏女人早ຉ晨起来把茶水烧好然后拎着竹篮去街上买一些时鲜的果疏捎上一包油炸的兰花豆三五块五香豆腐干切丝拌小车麻油凑成一碟茶食路辉起床后半斤私酿的糟烧老酒自斟ต自酌笃悠悠的模样翘着二郎腿想到他第一趟逛妓院的故事是大先生带他一块去的因妓院刚来了戏班里的一个年轻女子她相貌姣好又能唱戏于是给他们唱了《血手印》的戏文事后大先生对他说“阿辉你在这儿留แ一宿吧”路辉哪肯留下先生说他钱都早付了先生知道他还是个童男放胆说“男人不玩女人上帝派你来做甚的”这样他的初夜权交给这个ฐ戏子。三两老酒下肚路辉酒劲上来手指敲打着桌边唱“自古荒田à长稗草父女都是私利人……”他醉眼朦胧的看着老娘子娘子她哪会晓得他甜滋滋的把她当作初夜的那个戏子像夫差ๆ遇西施看孟姜ä呆掉了。孟姜一边在做针线活儿一边听他乱七八糟的唱便笑他说“你是‘乱弹班子’出来的？上句唱‘血手印’下句唱到เ‘盘夫索夫’去了”路辉戏哪唱得明白却强词夺理“那你不好唱给我听听的”埋下头去咂了一大口的酒后味隽永的“唉呀”一声便学着唱戏的腔调“孟姜贤妻啊——娘子待我真好天天给我吃酒神仙的日子啊”孟姜ä嗔怪说“你在发酒疯了不是大呼小叫的让人听见不让人笑话”路辉抑制不住空肚酒劲儿上来癫狂似的唱“老婆活着鱼呀肉；老婆死了盐笃笃（蘸）”孟姜虽然骂他在发酒疯听了心里甭说有多甜蜜了。
老虾怀揣着沉甸甸的这些大洋像揣着个ฐ豹子胆立即神气笔陡姚妈妈那ว天您也休怪我不好不是我没铜钱只怪那天我穿的衣裳没袋所以不带钱任何时候随便往口袋中一掏掏它个ฐ二三十只洋不稀奇的不就是屁大的一点事吗？看看今天我就给您送来
金口先生您不要嚼字儿什么เ“履重刚之险无定位所处进退无常”的来糊弄我老虾就直白白的跟我说便好。金口见老吓是个草包儿对牛弹琴的关门说人生玄机万千我无法跟你说直白总之难免血光和牢狱之ใ灾……
路辉他一直待在大先生一旁听他们发表各种意见把事件的来龙去脉已๐有所了解了按大先生的意思有诸多的顾忌不如撒手不管的好。郎庞孝只是中ณ介角色免不得意思打个ฐ圆场硬陪着双方议事。路辉虽想说却没有他的话份但看大先生的脸色不敢贸然发表看法同时心里早产生了一个ฐ大胆的计划一边酝酿一边反复推敲觉得值得他去冒一次险眼看来人就要离开他没有再去多想便迫不及待的教他们留แ步。话一出口就招大先生的拒绝。
但黄知道目前处境依靠火力去硬拼不但非常困难而且极不策略的。采取谈判ศ或收买的方式虽然他与乡团的官僚多年来打过不少的交道婚丧嫁娶ດ、寿筵喜庆亦礼尚往来但彼此间心照不宣加上这一敏感时期就算跟你有天大的私人情面两个ฐ死党有你没有我势不两ä立的政治原则你如何的斡ท旋？交情再重谁又敢释放一名政治重犯恰恰正是邀功升迁发财的机会冒极大的政治风险去牺牲个人前途把人情面量全押在这政治法码上稍微一掂量就失去了平衡这场危机无法化解。开着眼睛拉尿出出丑还不如歇手吧。施诡计智取又想不出智取的招儿人毕竟只有人的一点本事没有孙悟空七十二变的本事化作苍蝇钻进人家肚皮里去不达到目的就捣鼓死你乡团肯定戒备森严鱼死网破弄不好贰桑叶擦屁股——两ä面不讨好。
正是端午节日家家门上插着蒲菖与艾条那阔人换了一件衣衫穿着铜钱花的纺绸小衫母亲见客人又至急忙招呼客人“客人您进”并说“儿子昨晚深夜回来躺在床上没醒呢”转身要去叫醒。那人急忙止住说“没事没事既然先生睡着就上他多睡一会我坐着吃一会茶便是。”
路辉躇踌满志抱着闯一番事业的热情一次次落漠回来档儿间来了一个穿着体面的富人一路的打听到他家里母亲出来迎接客人温良恭俭的“您是？”……
阿丑却十分坦然“娘你不要在恶人面前哭二老三老你们听着好好的照ั看娘不让人欺侮了上山打虎亲兄弟俺死了一个还有十个ฐ怕个鸟教我当兵刚刚好巴不得到外面去闯世界ศ呢自古生死由天倒路还是善终不是你能安排的哪怕端端的坐在屋里横祸飞来你也避不开的更不要说战场子弹弗生眼睛哪有不死人的道理？但一定死跟我结缘”母亲死死抓住儿子的胳膊跪着求保长饶过她们阿兔满脸横肉心生奸笑而母亲泪湿衣襟阿丑叫母亲不要求他大骂“我总有一天回来割你的头”拉壮丁要绑他一个巴掌打得趄趔“我值得你们这些狗仔绑吗”走卒生怕阿丑犯仇就依了他让他从容的跟着去了。
有枪便是草头王天下干戈纷起一旦阿丑抽去当壮丁意味着去送死有钱的拿钱去买无钱的只有拿命去抵。阿丑是当大儿子父亲又死得早做母亲的当然不忍让儿子战场去送死儿子不愿向阿兔认错万般无奈亲自跑去哀求保长“只要您不让我儿子去当壮丁俺情愿您想咋俺照办。”保长说“既然你舍不得宝贝儿子去当兵这好办呀只要交50块白洋买呀”保长狠毒的说。
“说来话长天马上快亮了各人自有各人事不能坐多话多我急着要赶路呢您呢要过明天的日子俺承蒙您的一片好心我借着酒劲也胆儿大了话既然说到嘴边若不教我说完倒反而心里不安不忍顾自离去……您呢也不必问我是谁从哪里来又去哪里干什么เ的有的事情不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说明白的您知道吗我给您挑个明吧反正信则ท作诫；不信权当我白说。
二婶二话没说但她还是想看看这人到底是谁是男是女长得啥样子于是擎着蜡烛去照那人趁机接过烛台忙说“不必劳驾您我自个儿随便胡乱的觅些食吃就成。”二婶偏信是男ç人夜间感觉腼腆几个长夜下来也有点儿疲倦既然他说自己้方便觉着那ว样最好也就不再介意什么เ一连打了几个呵欠眼皮铅似的沉半睡半醒的打起盹儿朦胧中她听到他“叭答叭答”狼吞虎咽的饕餮筷子划到เ碗底答答的声音二婶心里还是惦记着他不够吃那客人大约肚子有所填饱“呃呃呃”的打了几个饱嗝似乎觉得口渴想找一点水喝茶壶里的剩水都教这些道士喝光了见放着的那把酒壶试着晃了几下听见咣当的在响仰脖连壶汨汨一阵吞咽然后抹着嘴巴听他自言言语的说“真的不饮不知道一饮吓一跳及时酒啊如甘露如琼浆玉液世间少有的好酒活蠢驴笨头笨脑的道士多留些给我多好”大约他要上路了上前过来跟二婶打招呼见二婶睡态朦胧只小声的说“几天几夜没好睡了恁般的冷您可别冻着。唉这田à狗上无父母、中无妻子、下无兄弟丧家之狗还好有女人为他守灵也算个半福人。”
不见伢儿哭出声来三姑婆觉得这孩子僵手僵脚๐有些奇怪“出娘胎的伢儿哪个不会哭啊死不像死哭也不哭怎么会呢？”三姑婆攥着伢儿的双脚๐头朝下把他提起来三姑婆举起右手在小脚๐板上重重击打了几下依旧ງ不见小孩开哭声三姑婆摇了摇头。她剪断脖子缠着脐带见身上挂满白浊浊的腻垢三姑婆十分恶心的说“二婶啊知道自己快要生的晚上还要同男人那ว个你看看这伢儿的身上全是你男人的脏东西。”
二婶害怕又是儿子她不敢提“儿子”两字几次竭力的想挺起身来验明是儿是女的她觉得头晕乏็力浑身骨头像拆开一般的生疼心有余而力不足作罢。
……情为何物我怎舍得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的母亲？舍得下这年轻姣美的孟姜；撇得下两个ฐ活蹦乱跳的儿子和咿呀学语的小女及即将出世的孩子……他几次反复的想一了百了见温情脉脉的孟姜ä和她肚里的孩子他不愿也不敢违心抛弃相亲相爱、触手可及的这一切下不了死的坚心。
他理智地想就算不被政府枪毙一年、两年他根本出不了监狱如果十年、二十年还出不来甚至迢迢“无期”教孟姜单人活着带三个孩子她是女人呀能ม苦撑到他出狱的那ว一天吗？万一这下半辈全在牢狱中过女人她能撑得到死……
母亲常说爹死娘嫁人不就树倒猢狲散么。长期坐牢对她来说活着跟死又有什么两样她惟一的只有嫁人。只是这三个孩子可怜无爹无娘教怎么活带着嫁给后爹那个肯收养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子女？
一路低着头只顾了想过了自己家门和尚师傅娘去洗菜弄堂口碰见问郭先生你去哪里？
——噢路辉这才意识到走过了家门口。
孟姜见丈夫满脸愁容的回来已猜到เ了八九分干部找他定为他当过土匪些事。
阿辉你没甚大事吧？政府宣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干脆ะ把你的问题向干部交待清楚不就好了么。你又没杀过革命人士没放过火早就金盆洗手不干那事了。
女人怎会晓得我做的一些事他们劝我的目的让我带他们去抓黄鹄若抓不到或不积极配合他们马上可以把我枪毙掉我心里明白就算他们不枪毙我一进牢狱就得蹲出一个ฐ洞来——横竖都是死
孟姜我这辈子人总算做到了头了人活百岁吧最终也不是落个ฐ死生不如死的活在世上无非有口气喘心死了。做人我不算太枉什么เ燕窝呀、鱼翅、人参、木耳飞的、走的、水里、岸里什么没吃遍十个ฐ手指金戒指都戴满穿的锦绫绸缎……乐่子也享了闰年闰月算进去三十年庚的人了……没什么เ剩不掉说来说去你和这几个ฐ儿女让我牵肠挂肚唉口眼不闭啊不能ม对先生做出这样卑鄙的事我愧对先生。
都想好了二哥没有儿子四哥没有女儿宽宏送我二哥小梅送给四哥养二嫂待人欠缺只怕宽儿他受不了这苦但愿能像他名字宽宏大度……四哥跟我一样内心很爱小梅也许我们家里尽是男ç人特别渴望有个女儿……肚里是儿是女都送给别ี人去养如果别人不要你带着去嫁人……不要管我结局如何走一步看一步你不能跟我烂了以后的光阴看着办吧。自你嫁给我福没有享到苦头吃了不少非常对你不起
说完路辉泪流满面走到西窗墙脚下揭开盒子火墙的一块砖头从墙洞掏出一把手枪这把枪是马亲为答谢他的救命之ใ恩特地派联络人送给路辉的上面隽刻着马亲的名字。
伸进口袋掏出一枚子弹这子弹一直放在上衣口袋无聊不时的拿在手里把玩大先生跟他开玩笑阿辉啊又不是好吃的花生米你放在袋里玩干吗路辉见小小的子弹很可爱经常抚摸子弹摸得像金子一般黄橙橙的金光锃亮日子一久他们仿佛像亲密无间的朋友他瞅着弹头弹头也瞅着他主ว人啊耍了一辈子刀的极大多数成刀下之鬼；爱玩枪的大多死于枪口；水性好的迟早被水淹死；玩火的总有一天被火烧死……这粒花生米特意为自己留的罢？只要“啪”一声响我立即钻进你的血肉之躯进了你的灵魂深处从此咱们生生死死在一块
路辉要死的心猛的坚起看见死神在亲切地向他招手听见上天神圣的召唤脑门子一热周身热血贲张利索推入子弹对准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孟姜正哭得伤心抬头发见他正举ะ枪自杀一边疯掉一般扑向路辉一边撕心裂ฐ肺的哭喊阿辉啊你不能ม这样来的欺侮我要死我们一块去死你不能撇下我们母子不管的——啊
这粒黄橙橙光彩照人的子弹主人曾经爱的它不肯放手决意与他同命运共存亡这臭家伙竟跟主ว人开了一个玩笑撞针“噼”一声没有打响。
宽宏完全被母亲那举ะ动和嚎啕吓蒙了蹒跚的奔向父亲抱着父亲的大腿如丧了考妣一般“爹爹啊我要爹爹”小梅见母亲和哥在这个场面知道家里出了事情惊骇的跟着喊“爹爹——娘”见全家一片哀嚎路辉早ຉ乱了方寸双膝跪地全家人抱作一团哭得昏天黑地。
孟姜先由伤心变成了怨气怨恨变的忿恨阿辉你若一定要去死把我们母子几个先弄死省得你不放心我们也免得去吃苦头。你不可怜自个儿又不怜恤我们娘儿独自寻死想摆脱你自己的烦恼我问你你到底还有良心没有何必当初抢我来？既ຂ然不要活为什么要生这几个儿女叫她们跟着你来遭这份天杀的罪孽？
从来不知道掉眼泪的男人女人说得锥心一般痛心肝架在火上烤一般。想一了百了的反而弄得斩不断理还乱儿女情长缚得快窒息死去生死离别的恸哭声声叩击和鞭挞着他的良心垂下手枪扑通的坠到เ地上。
死神的召唤如同过了期的五百万元的大奖上帝不再兑现他的承诺。随着时间、地点与环境的推移那ว讨替代的魍魉也就放弃了索命的初衷雷厉风行的死神从头上呼啸而去。
这天全家都没有吃晚饭默默的各自上床睡了路辉和孟姜依靠在一床头两个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愿说话同床人只想着同一件事。孟姜彻夜的紧紧的搂着路辉害怕他会突然失去。路辉如陷阱中的困兽一直在苦苦的挣扎时而发出一声长长的犹豫的消沉的唉叹。
不想睡？孟姜问。
——
不要去想他好吗。
嗯你睡吧。
继而又是冗长的沉寂。
黄昏的黑暗像潮水一般漫遍每一个ฐ角落黑暗将光明赶出房间。开启的窗门露出俏皮的一轮弯月笑弯的月亮哪知道人们心里的哀悲泻进乳白的柔和的一帘朦胧不知不觉中ณ光影拉长了不知不觉中悄然的退出东窗然后房里如同墨斗一般黑暗。即将落山的月亮搁在西窗的栏杆边无垠浓重的夜空宛如衬托钻石的一块金丝黑绒一闪一眨的星星像颠扑不破的钻石展览陈列在古老的柜窗中。光明像潮水一般涌起东方泛起青光蒙昧的曙光渗透世界每个ฐ角落神秘而诡谲的黑暗被光明无情的驱出。后塘那棵大樟树传来班鸠“咕咕咕”的啼叫谁家的雄鸡啼了头声叫声淌过溪流翻过重山——撕破黑暗与拂晓的一层纸创น造出崭新า而永恒的一天。
天明也许明天也许还有明天等待她们的是一个什么เ样的明天？不知道她们在哪一天分手不知道能不能再见？路辉虔诚的默默的祷ຕ告老天永远是黑暗不要有明天
夫妻共同担忧着天亮的前途心事也越想越重孟姜ä想现在他还躺在自己้身边明天也许不知去向了也许真的回不来了她想跟男ç人做最后一次爱留แ下肉体欢娱ຉ带来的回忆去分散他的注意力缓释他心头的忧虑和压力孟姜褪下睡裤上来吧
路辉神不守舍思想怎也不能集中任凭女人百般抚慰勉强行事几下就蔫ຑ了惭愧说力不从心孟姜ä三番四次撩拨他无果自己反而淫心澎湃见男人行不了房事她只好自慰为快。
她们的话题又回到原来孟姜宽解路辉说依我之ใ见你不会有多大事体的但最最关键你必须向政府坦白把隐藏下来的事彻底交待清楚表现积极主ว动一些才能取得政府宽大千万别ี自作聪明猫门角落头屙屎——天总要亮还有什么好向政府隐瞒牛头去了你还拉着牛尾巴干吗天下都是共产党的除非黄鹄他躲到天上去逃得过初一躲不过月半迟早ຉ会被抓到เ的你再不肯配合政府或勉强或隐瞒你休想搪塞一切枉费心机不说最终呢连你自己้都搭进去大婆娘、小婆娘同道落棺材事到如今你必须看清形势无论黄鹄还是你自己都没一点好处悬崖勒马俺还来得及。
明天不今天我跟你一块去向干部、政府坦白我们愿意认错伏罪愿意积极的配合政府带领他们去抓捕黄鹄另外把你所藏的二把手枪主动的缴给他们私藏枪械也是一大罪证俺主ว动的上交反而是立功的表现再说这枪你藏在家里有何益处动不动取出来稍一冲动不是拔出杀人就是杀自己这样迟早会惹出祸水来的身边的凶器好比身边睡着一个女人你不碰她她可要碰你——
女人的一番话给他指引了迷失的方แ向也许无意识的一渲染唤醒他的性意识顷刻间那受潮的油条坚如铜棍。男ç人不敢压她肚里的胎儿孟姜吃吃的笑起来别怕有你五个ฐ支头撑着。
爱你胜过爱我自己。有你在身边我看到เ生的一丝希望我向你保证一定不再自杀。
孟姜泪如泉涌扑簌簌的枕头也湿了一大片。路辉深情的吮吸着女人眼眶中流出来的泪又苦又涩又盐似乎心肝榨่出的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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