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金峰打了一个哈哈，道：“岂敢，岂敢！舞阳兄伉俪情深，名山偕隐，胜似神仙，既然不愿再染俗尘，小弟也不敢勉强了。”言语之间，仍然存有挑拔讥讽之意，但已缓和了许多。
罗金峰退了一步，自言自语道：“豪杰胸ถ怀，家室之ใ事，算得了什么เ？”云舞阳面色更是阴沉可怕，喝道：“你说什么？”罗金峰阴恻恻的笑道：“没什么เ。嗯，不管你为什么杀石天铎，小弟总是感激不尽。云兄，小弟谬托知己，敢奉劝吾兄凡事还是看开一些。尤其内伤未愈，动怒更易伤身。小弟身边带有大内的固元丹，对吾兄或许有用处。”
云舞阳怔了一怔，蓦然喝道：“来的可是自称半残神丐的独臂怪盗么？”云舞阳虽是隐居荒山，每几年下山一次，消息却并不闭塞，大约五六年前，他就听说陕北的黑道上出现了这么一个ฐ怪模怪样的独行大盗，专劫成名的镖师和官府的财物，从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自负极高，大约因为他的四肢有一半残废，所以自称半残神丐，黑白两ä道中人都称他为独臂怪盗。云舞阳也曾动过念头想去会会这个怪人，终因不愿自露行藏而打消了好奇之念。
云素素天真无邪ิ，哪知道武林中有这许多避忌，只当武当五老顾着身份，不好意思，心中ณ想道：“虽说我爹爹下手不重，但若然无此灵丹解救，终须ี残废；况且五老年迈体衰，说不定因此而死，那就更加重了爹爹的罪孽了！”如此一想，不顾智圆长告反应如何，举手一抬，轻轻一捏，智圆长老的嘴巴不由自己的张开，云素素า便硬把那ว一片小还丹ล塞了进去，小还丹入口即化，云素า素还怕他不肯咽下，又将他的头颅ๅ扶得微微后仰，摇了两摇，故此一来，智圆长老便是要吐也吐不出来了。云素素依法炮制，片刻之间，教武当五老都吞下了一片灵丹，云舞阳这个恩惠，他们是受定了！
云素素道：“我妈妈走了，我爹爹走了，你也要走了。”陈玄机道：“嗯，你叫我走我便走！”云素素า突然又抽噎叫道：“好，你走吧！”陈玄机怔了一怔，道：“素素，你真的要我走？”云素า素道：“我不愿你走，但我更不愿别ี人恨我！”
陈玄机也不知说些什么话好，只有掏出丝巾，轻轻给她拭泪。过了一会，云素素抽噎说道：“呀，我的爹爹！可恨的爹爹，可怜的爹爹！玄机，你不知道，我自小就把爹爹当做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英雄！”陈玄机道：“当今之世，的确无人是你爹爹敌手！”
云夫人轻轻说道：“天铎，果然是你？”石天铎道：“宝珠，你在这里等我？”虽然尽量压低声音，还是掩不住那心中的激动之情。云夫人道：“嗯，我听到山下打斗的声息，能击败七修道人那一招七式剑法的，当今之世，除了舞阳和你，恐怕也不会有第三个人了。”陈玄机吃了一惊：这云夫人真好耳力，远远的听兵刃碰击之声，就分辨得出是什么高手，听得出谁胜谁败，这份功夫比自己的“听风辨器”之术，高明得不可以道里计了。
忽听得一声轻轻的叹息，远远飘来，幽怨凄凉，有如深宵鬼哭，令人不寒而栗，这不像是云素素า，也不像是石天铎ດ。陈玄机急忙躲入书房，还未藏好，只见琉璃窗外人影一闽，一个人从东面的短垣飞身而入，东面短垣乃是接连内进上房的。这人显然是在云家里边出来而不是从外间偷入的了。陈玄机怔了一怔，贴着窗格，定睛看时吓得呆了！
陈玄机忙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请问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
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陈玄机挣扎着走下床来，大声叫道：“娘！”忽听得‘噗嗤’一声，一个少女掀帘而入，眉如新月，嘴似樱桃，在朝阳渲染之下，脸蛋儿红扑扑的，更显得明艳照ั人，而又有几分稚气，顿时把陈玄机看呆了。
上官天野只道他是为这两件事伤心，急忙说道：“这些身外之物弟子也不希罕，师父，你为我去恶斗云舞阳，弟子已是感恩不尽，咱们还是早ຉ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吧。”他哪知道毕凌风已被云舞阳的一指禅功伤了内脏ู，那伤势比云舞阳所受的伤还要严重，毕凌风适才对武当五老其实只是虚声恫吓而已。
毕凌风却扶着铁杖坐了下来，缓缓说道：“不，这剑谱的故事，今日我若不向你说，以后可就没有机会说啦。”上官天野见毕凌风说得极为郑重，心中隐隐感到一阵凶兆。
月亮渐渐移近天心，深山中又传来了几声虎啸，毕凌风道：“连日来你碰到เ不少奇怪的事情，这样的夜晚也确实令人有点害怕，怪不得你想早早ຉ离开此山了，二十多年前，我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一个晚上，碰到เ比今日更奇怪的事情。
“那ว时我也像你一般年纪，雄心勃勃，想创出一番事业，我哥哥毕凌虚在张士诚军中，遥领ๆ北方แ丐帮帮主的名义，帮中ณ的事情多由我奔跑，我生性又喜欢漫游，足迹所及，遍及大江南北，直至塞外边荒。
“有一日，我迷路在甘肃的‘麦积石’山之ใ中，黄昏时分，野风陡起，忽然听得脚下有郁雷似的轰轰之声，我还以为是地震，过了一阵，忽然从地底里传出来凄厉的叫声，同时脚下的土质也像比周围的松软许多，我试用铁ກ拐触地，果然裂了一个ฐ洞口，我将洞口的石块移开，砂石纷纷下落，原来是一个中ณ空的石窟。”
“我大着胆子缒绳而下，只见里面黑影憧憧，不时掠过刀剑的闪光，竟是有人在里面厮杀。我自小练过暗器的功夫，但刚在明亮之处走入阴暗的石窟，还未看得十分清楚。凝目细辨，隐约有两条大汉正在向一个ฐ老人围攻，那老人躺在土炕上，但见那两人刀剑来往，向炕上乱砍，那老人却不一声，倒是那两个人却不时出凄厉的叫喊！情形真是奇怪极了。”
“我那时少不更事，一见是两条大汉围攻一个ฐ病在炕上起不得身的老人，便动了抱打不平之心，立即摔起铁ກ拐，袭击那两条大汉，忽听得那老人叫道：‘少年人走远一些，当心连你也绊倒了。’他内力充沛，声音一，震得四面石壁都嗡嗡作响，我怔了一怔，不自觉的退了几步。这时眼睛已渐渐习惯黑暗，凝神细看，但见那ว老人手执长藤，只凭单掌应敌，掌劈指戳，神妙非常，那ว两ä条大汉就像老鼠被猫戏弄一样，狼狈之极，好几次想要逃走，却又被那长藤拦住。”
“我这才看出那ว老人是身怀绝技的异人，对那两个汉子之被戏弄又大为ฦ不忍，代他们求情道：‘他们既ຂ然伤害不了你老人家，你就打他们走了吧。’那老者哈哈一笑，道：‘也好，看在这小哥的份上，饶你们少受点罪。’挥掌拍出，僻啪两声，把那两ä条大汉打死了。招招手道：‘你过来。’”
“只听得那老人冷冷说道：‘你替这两人求情，你知道他们是谁？’我说不知道。那老人又问道：‘你是不是要达摩剑谱的？’我说我根本就未听过世上有这个ฐ剑谱，那老人神色稍稍好转，说道：‘要不是我，适才见你一片好心，你今日也休想出此洞了。你看，二十多年来，曾经入过这个石洞的人，都在这里了。’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但见石墙底下，排着一列的骷髅白骨。”
“那老者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心狠手辣，我若放他们出去，江湖上更会掀起滔天的风浪。人为ฦ财死，鸟为食亡，学武的人，则为奇书宝剑丧ç生，这都是为了一个贪字，不过，你今日既是无心进洞，我也就第一次破例，让你出去。嗯，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依实说了。那ว老人双眼一张，问道：‘毕清泉是你什么人？’我说：‘正是家父。’那ว老人再问：‘凌虚呢？’我说：‘乃ี是家兄。’那ว老者哈哈笑道：‘如此说来，倒不是外人了。你父兄可有说过我的名字吗？我叫做澹台一羽。’”
“我大吃一惊，这澹台一羽论起辈份来还是我父亲的长辈，早已在几十年前销声匿迹，谁知他居然还活在此间。”
“澹台一羽指着那ว列ต骷髅自骨缓缓说道：‘我笑他们不能ม免除贪念，为了剑谱亡身，其实我与他们也不过是五十步之于百步，为了这部达摩剑谱，我自绝于世人，独自忍受了大半生的空山岑寂，想要练成绝世的武功，而今武功虽说小有成就，而我却也将不久ื人世了。’”
“我呆呆的望着他，但见他躺在床上，满脸病容，枯瘦得令人心悸。他淡淡一笑，说道：‘你看不出我是走火入魔，半身不遂么เ？这是半个月前生的，这半个月来，我就只仗着这石窟中的石钟乳苟延残喘！’”
“听了这一番๘话，我当真是矫舌难下，半个月不进食物，内功深厚如斯，普天之下，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澹台一羽续道：‘那本达摩剑谱本来是少林派的始祖达摩尊老在嵩山面壁一十八年之ใ后，所妙悟出来的一套剑法，要练成这套剑法，当然还得有极上乘的武功根基，所以剑谱所载，不只剑法，还有精深博大的武学纲要，我在这石窟里穷研了几十年，也只敢说但窥藩篱，不敢云登堂入室。’”
“‘到เ了宋代未年，少林武当分家，达摩剑谱流入武当派之手，元兵入侵之ใ后，这本剑谱忽然失掉，武林英俊，纷纷寻找，谁也不知道它的下落。’”
“‘直到三十多年之前，才给我打探出一点消息，原来这剑谱竟然是在战乱ກ之中，被蒙古皇帝的一个国师阿图真夺去，保护这剑谱逃难的十多名武当道士都在敌军之中战死，故此外间无人得知。阿图真看不懂ฦ这本剑谱，传给了他的徒弟麻翼赞，麻翼赞知道这是宝物，但也参透不了其中妙理。于是他想出了一个计划，招请汉人中的武学名家给他参详，有真实才学的名家十九不愿为ฦ鞑子效劳，间或有一两个人贪图富贵去了，却不料因此反招了杀身之ใ祸。”
“‘那ว麻翼赞狡猾得很，怕他们得了这剑术之秘，便将这本剑谱分成一段一段抄下来，分给他们去钻研，叫他们做注解的功夫，其实这样精深高妙的达摩剑谱，哪能如此零吞碎割？这样搞了好多年，麻翼赞虽然领ๆ悟了一些零星的达摩剑术，距离融会贯通还远，他又不放心把全部剑谱交给一个人去与他共通参详，到了实在再搞不出什么道理了，而他自己获得一鳞半爪，也自以为天下无敌了。便将邀请来的那些剑术名家一个个害死。却不料其中ณ一个ฐ人见机得早，逃了出来，但在逃出之ใ时，也中了蒙古武土的毒箭。’”
“‘这个人是我的朋友，临死之前，对我说出这件秘密，我一来不愤这本剑谱流入靴子之手，二来自己也想成为武功天下第一的剑学大师，便偷入元宫盗这剑谱，侥幸被我得手，连杀了十八名蒙古武土，终于将这本剑谱拿到手中，我便隐姓埋名，逃匿到เ这石窟之ใ中。’”
“澹台一羽说到这里，想起他为ฦ了这本剑谱，大半生不见天日，不胜感慨。我便插口说道：‘现在群雄纷起，驱除鞑虏不过指顾间事，我愿在这里服侍你，待你复原之后，岂不是还可以出去做一番๘事业。’‘澹台一羽却渗笑道：‘我为了躁进贪功，苦练上乘内功，这才走火入魔，已๐是无法可以救治。现在我也不知能捱到几时，只是有件心愿若然未了，我死也难以瞑目。’”
毕凌风续道：“我急忙问他是什么心愿？澹台一羽叹了口气说道：‘我费了大半生心血，对这本剑谱总算参悟了一点道理，我不能让它随我埋葬在这石窟之中，我要寻觅一个可以交托的人将它流传后世。’”
“我听了怦然心动，澹台一羽看了我一眼，说道：‘你宅心仁厚，自是可以信托的人，但以你现在的武功，只有这本剑潜，反而为你招来杀身之祸ຖ，我不能将剑谱传给你。’说着又指指那ว一列骷髅白骨说道：‘这些都是不自量力要来盗取剑谱的人，呀，其实以他们这点微未的本领，得了也没有用。’”
“我听了心中依然，不敢多说。只听得澹台一羽吁了口气，再缓缓说道：‘我心目中ณ可以交托这本剑谱的有三个ฐ人，其中一人未必肯要，另一人我却又不愿交给他，算来算去，只有交托给陈定方陈大侠了。’”
“我听了奇怪，问另外两人是谁，澹台一羽道：‘我心目中的三个人，一个ฐ是彭和尚，一个牟独逸，最后才是陈定方。彭和尚是一代的大宗师，所学的是正宗武功，他固然不希罕这本剑谱，我传给他也恐侮辱了他，要知他武功在我之上，岂能继承做我的衣钵传人？’”
“‘第二个ฐ是牟独逸，他的剑法，天下第一，这剑谱本来又原是武当派的，交给他乃ี是最适当不过的了。但我对他的人品尚有怀疑ທ，同时我有个ฐ怪脾气，谁越想要的，我就偏偏不肯给他’”
听到这里，上官天野说道：“我虽然未见过牟师祖，但也听前辈说过他许多侠义事迹，这澹台一羽何以如此说他？”
毕凌风道：“是呀，当时我也这样问他。澹台一羽指着刚才被他击毙的一个大汉说道：‘你瞧，这人便是牟独逸的大弟子，牟独逸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居然派他来向我强讨，我说偏偏不给他，剑谱虽然本来是武当派的，但已๐经失掉，是我舍了性命夺回，又费了这大半生心血，我就是这剑谱的主人，武当派无权过问。’”
这真是一笔算不清的帐，说起来都各有理由á。上官天野心道：“原来师祖是急于给本派寻回剑谱，以致给澹台一羽看小了。在我看来，这也不见得是什么เ大不是呢？”
毕凌风续道：“澹台一羽细述了这剑谱得失的经过后，便要我捎信给陈定方แ，要陈定方尽快来取这本剑谱。我听了之后欣然受命，一来是因为我钦๔敬陈大侠的为人，二来呢，我也有自己的心事。”说到เ这里，奇丑无比的脸上，忽然现出一面晕红，好像有点忸促的样子。
上官天野颇为ฦ奇怪，过了半晌，毕凌风说道：“我如今又老又丑，对你说说我当年的心事，想来还不至于为你耻笑。”
“当年牟独逸与陈定方แ并肩齐名，被武林英雄尊称为当世的两位大侠。无独有偶，这两位大侠都有一个出落得如花似玉、文武双全的女儿。牟独逸的女儿叫牟宝珠，陈定方的女儿叫陈雪梅。江湖上的年少英雄，谁不想做他们两ä家的佳婿？”
“我那时还未像今日这样的丑陋，对陈家的姑娘也有一份痴心妄想，得此机缘，正好去巴๒结一下陈定方，希望能助他得了剑谱之后，将来托人提亲，开口也容易得多。”
“我采了许多山果，还猎了一头野猪留在石窟之ใ中作澹台一羽的食粮，便勿勿告辞，赶往陈家。”
“哪知陈定方แ却不在家中，我向他的家人问讯，这才知道陈家姑娘已๐在上月出嫁，新婚夫婿正是我哥哥的好友云舞阳。陈定方就是因为送女儿出嫁，出门去的。”
“我当然是非常失望，但还是留在陈家等陈定方回来。陈定方回来之后，听得此事，真是意外欢喜，对我频颂夸赞，说我不贪图宝物，是个ฐ能够遵守江湖信义แ的人。第二日我便和他一道到麦积石山去访澹台一羽。”
“武林中的规矩极严，这两位武林中的前辈传经受谱，我当然不便随侍在侧，因此我将那石窟所在指点给陈定方之后，便独坐山头等他出来。”
“哪知澹台一羽早已死了，牟独逸因为大弟子失踪，也恰巧在那ว一日寻来，他比陈定方แ先到一步，已๐将剑谱搜到，正在得意忘形的高声诵赞，陈定方亦已๐跨进洞中，两位并肩齐名的大侠便在石窟之内陌路相逢。”
“这些事情我都是以后知道的。当时也不知道他们怎样争论起来，两位被武林中人视为泰山北斗的人物，竟然为了这本剑谱，舍死忘生的大斗ç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