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我答话，难道你打算等人直接进来搜查？”我睥睨她一眼，警告道。
“你？”这时却听她她低哼一声，嘴一撇，仿佛我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了，“别说你武功不行，就是你武功比我高，姑奶奶我也照样可以全身而退！”
呀！这竟是五年前的中秋夜宴，那时，父皇对着金陵的四皇叔大流年之ใ悲……我心里忽然闪过一个ฐ念头：难道，我在看到เ过去？或曰，时间正在倒退？！异哉，师傅究竟是怎么办到这一切的，难道他果真是天上神仙？
咦？！这不是我吗？刚才我见到璐儿时的情景！怎么会？我怎么เ会看到了过去？还看到了自己้？
我狐疑地接过画，然后就着烛光，凝神细看，只见这画整篇用淡色的泼染打底，墨色浓浓淡淡像是流淌的秋水。画的构图极简单：当中疏疏几笔，用朱红色的墨汁点出了几片残荷，在残荷当中，坐着一个青衣女子，她衣衫翩翩，却低垂着眉目，如仙的容颜却似凝着不散的忧愁。而在画的另一角，立着一个戎装少年，披着太阳般耀眼的盔甲，腰悬宝剑，头戴缨冠，然而，却只是徘徊在女子的不远处，两ä人当中看似只隔着几片花瓣，给人的感觉，却是咫尺天涯。
“是、是，璐儿，我只为ฦ你作诗！”我握住她的冰凉小手，不知道今天她到底怎么了，总之，我……我不想她是这个ฐ样子。
“殿下可是记得，刚才杂胡说过，这东西原是有主人的，只不过，他听说是殿下要买，所以才转让与我。”
“奴婢是不懂ฦ……”她低声哽咽着抬起泪眼，道，“可奴婢知道，一两银子可以买到半亩山田；五两银子，便几乎是一户贫家全年的收入了……殿下诚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十万两银子……可以救活数万名挣扎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哪！……奴婢，怎能不操心？”
“呔！杂胡好不知礼！什么七皇子，殿下今年已经十八了，封侯在即，应该改口叫侯爷！”一旁的近侍太监国贤眉头一皱，当即呵斥道。
“精彩！太精彩了！殿下的剑法简直神乎ๆ其技！”不知何时，门口已经有人侍立。
“那好，小狸姑娘——”我弄好了伤口，在她的注视下替她盖好了衣物，笑道：“那我再道歉一次如何？”
“嗯！”
“对不起！小狸姑娘。”说完我就忍不住笑了。
“好吧，坏人，我原谅你了！”说完，小狸也笑了，神情很是单纯，再没有一丝芥蒂。
我倒是很佩服小狸的性格，前一刻还视同水火，下一刻๑就能够释怀开来，这何尝不是一种豁达。
笑过之ใ后，我一时间有些感慨，于是便试着问道：
“小狸，你这么年轻，为何要当刺客？况且岑侍郎不比一般人，杀了他，要是你逃不掉该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的。”小狸忽然严肃起来，面色暗淡，轻声却很坚定地道，“杀得了，他死；杀不了，我死。”
我一愣，小狸的简单一句话，却让我无比震撼，“一命抵一命，值得么？你是这么年轻……”
“不是一命抵一命，而是杀了他，可以救很多很多人！”
“什么意思？”岑侍郎是贪官么？
像是明白我的疑问，小狸转过头来，看着我，沉默了一阵之ใ后似乎是答非所问，“你知道吗，我虽然一直叫你坏人，而且也怨你伤了我，可是实际上，就算有机会，我也绝对不会来找你寻仇——甚至，今夜之后，若是能ม出城，小狸会很感激你……”
“厄？”为ฦ什么เ？
小狸看着我，忽然眼睛红了，眸中ณ静静得盈着泪水，“因为你无意中ณ伤了我，你会愧疚，而且尽力弥补着，所以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是，有很多人，他们明明是错了，却没有任何不安、难过，反而继续着错下去——带给百姓更大的伤害……”
“小狸，你是说？”
“岑侍郎，也许在很多人看来他确实是个好官，不贪墨，不徇私，除了好炫耀一些以外，可以说并没有什么劣迹……”小狸说着，泪水静静地淌下，直挂满腮红，“可是正是这样一个‘好官’，却害得我们家家破人亡，害得更多人流离失所！”
“怎会！”我愕然。
“很简单，他只是忠心为国，却并不肯放下一点点心思来看一看我们这些贫微的百姓。”她说着，眼神逐渐空洞，仿佛沉浸在了痛苦的回忆之中，“大赵天极五十年，康王史张攻破镇远、幽州、京畿三卫，然后攻打帝ຓ都，并占据河北一带与朝廷对阵。九月，大赵太子亲自统帅各地兵马五十余万，到达前线，和史张军队激战慕亭……”
我不明白小狸为什么说到五年前去了，对于这一段历史，我却是了如指掌，于是接上道，“当时，史张拥铁甲军十万，太子帅军五十万，双方兵力悬殊，加之史张围城时日已๐久，粮食以尽，因而大败，被太子一举击溃，杀死了他的五个ฐ副将、一个司马，而史张的内弟也在此战中阵亡。无何，史张斩ล坐骑祭军，然后全线溃退，大赵一直追击，几乎将其驱逐到了匈奴之地……”
小狸暼我一眼，她稚嫩的面庞上却浮现出深切的悲哀，她轻轻反问道，“那么，你可知道，史张待民如何？大赵待民如何？”
“……”
她哀然一笑，语气中极浓的愤恨，“告诉你，史张之所以粮草不继，是因为当时关外正值大旱ທ，百姓连自己的粮食尚且勉强，更何况供给前线？史张之ใ败，败在他不愿意以军劳民！”
“可是反观大赵又是怎么做的？九月，兵部ຖ决定增收关外五郡匪税，用以支援北伐。然而，他们哪里收得到一丝一毫的多余钱粮？于是，岑侍郎为ฦ了保存兵部的颜面，为ฦ了所谓的北伐，居然向兵部ຖ建议，尽迁五郡之ใ民于中原，并划原来的农田为军田à，在此屯军，一则增加军需，一则彻底断绝史张的根基！”
“正是他的计策！导致了我们五郡ຉ的百姓背井离乡不算，更是因为长途迁徙，在路途中半数饿死、冻死！哈哈……可笑，我们五郡ຉ百姓处在史张手下时，史张对我们秋毫无犯，我们却日日盼着朝廷北伐，可是真到了这一天呢？等待到เ竟是一个个ฐ家庭的破裂凋零！”
说完，她几乎已经哽咽，问我，“你说岑利ำ该不该杀？我为ฦ着五郡ຉ死去的百姓报仇，就算是功败垂成，又哪里会后悔？！”
我如同当头被一个雷霆砸中，登时呆住了。半响回过神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谁对？谁错？史张杀人？哥哥杀人？为何明明是正义的一方，我却没有一句话可以为赵室、为皇兄、为父皇来辩护？！
我只是愣愣地拉起袖子，替小狸擦去泪水，语无伦次：“没事……没事了，岑利死了……一切都没事了……别哭、别哭。”
“……小狸已๐经不哭了。”她抹一抹眼泪，倔强地扬起下巴，笑道。
“哦，对不起，”我跟着笑了起来，然而心里有些隐隐作痛。
“别说这个ฐ了。”我心情沉重，只好转换话题道。
眼波一转，看见剩下的半坛酒，我问小狸道，“你会喝酒么？要不，陪我喝两杯？”
小狸一见伤口已经没大碍了，心中ณ对我的感激又多了几分，遂嫣然一笑，皱皱鼻子，顽皮道，“谁怕你呀？看你文文弱弱的，只怕是别喝成了醉猫才好！”
“呵呵……”我斟上两ä杯酒，将一杯递给小狸，自己猛地灌下另一杯，“醉猫没有，不过待会儿也许会有一只醉狸!”
“哼！小瞧人！”
说着，为ฦ了显示她的‘豪气’，也径自一口将满杯酒咽了下去，朝我摇了摇干干净净的杯底。
我一时看得呆了：“小狸，问你一下……那ว个，江湖儿女都是你这般豪气的么？”
“干嘛呀？你想和我一起当刺客？等我考虑考虑吧！”
我闻言无语：让我一个皇子去当刺客，你真行！
三杯下肚，我们就像多年的好友一般了，小狸脸红红的，似乎还有些‘撒酒疯’的倾向，一个劲地拉着我的衣袖，喋喋不休的对我絮叨着她的家乡、她行走江湖的‘丰功伟绩’，不时逗得我大笑，自己也乐呵呵的煞是可爱。
其实，人生在世，若是都活得像小狸一样爱憎分明，又几乎ๆ没有心机，那该多好啊？！
精致的小房，夜色阑珊；满室的灯黄，摇曳流苏。
璐儿？小狸？
笑颜交织在一起也就无谓究竟是谁的容颜。
大赵，冀北？
对与错，也许这个世界上就本没有纯粹的善恶！
师傅、师傅，若是他日你回来，是否又能指导我一二法门？
不如醉去！不如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