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熏得桃子无法再呆在被子里,她披件罩衣赤着脚跑了出来,抓住再福一顿好骂。再福既ຂ不挣脱也不回嘴,任由á桃子左搡右拽。自从上次他执意要到汊口水潭去捉上水鯽鱼,惹得兰子被蛇咬伤后,再福乖๔巧老实了许多。
平塘村的后生们已下河练了三天。春水缓缓地涨起,原来河滩上大大小小红褐的、橙黄的、银白的鹅卵石,被淹没在清粼粼的水中,只是河面的绿波让它们改变了原本的仪态。成群结队的小鱼在后生们荡起珍珠似的浪ฐ花下面穿梭追逐。
郑郎中往手心哈了一口气,两手反复地搓着。他盼望一直到เ春上都有这么暖和的太阳。
桂芝将提着的那块肉挂在竹篙前端,帮忙系好绳子。她见郑郎中ณ一脸的霜,就招呼桃子、兰子帮忙把缸里的鱼肉提出来晾晒。
这天,郑郎中天还没亮就起了床。他从缸里舀瓢凉水倒进小木盆里洗完脸,见婆娘和桃子还在熟睡中,就轻轻地提起灯盏往堂屋里去。当他系好草鞋带,准备起身时,不小心将挂在墙缝木扎上的灯盏碰得“啪”地摔在地上,刚ธ才那一丁点昏黄,顿时变成一团漆黑。
从罗霄山脉北麓石缝里渗出的泉水,顺着山势潺潺地往山下流去,它沿途汇集众多的小溪,渐渐地形成了一条清澈的、有波有浪ฐ的河流。
桂芝不敢作声,郑郎中提着灯盏走到堂屋,提高嗓子:“哪个?”
“舅舅,是我。”
打开后门,天龙闪了进来。只见他穿身单衣单裤,冷得双手抱在胸前直哆嗦。郑郎中将他引进灶屋,桂芝添柴将火烧旺,问也没问就架起锅子炒饭。
郑郎中望着闯了大祸的外甥,一时不晓得说什么เ好。
天龙坐在火塘边的椅子上烤嗳和了,双手捧着脑壳不再哆嗦。
“我下手可能是重哒点。”天龙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出一句。
“你也这么大了,真是太不懂事,为一只鸭子就要把人打死啊?”郑郎中强压着火气,他不想把兰子他们吵醒。
天龙一听打死了人,从椅子上弹起来,脸“刷”的一下变白了。他惊恐地望着郑郎中,全身发抖:“舅舅,人死哒?那我……”
桂芝在锅里放些猪油,煎了两个鸡蛋,将半鼎锅剩饭和半碗腊肉一齐倒进去炒热,用大碗盛着递到天龙的手里。
“家是不能回去哒,地方上正在捉你呢!”桂芝从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快呷吧!”
“唉,事情已经到这地步,你也只有走哒,走得越远越好。”郑郎中又补一句:“你有地方去吗?”
天龙捧着饭碗,沉思片刻,说:“那我就到汉口去。去年有个开铁驳子船收桐油的人,在镇上客栈住哒半个月,我和他蛮合得来的,他说过想要我帮他做生意。”说到เ这里,天龙的惊恐似乎ๆ松缓了点。
“先呷饭,莫让它凉哒。”桂芝催他。
心情稍微松缓的天龙开始狼吞虎咽,不一会功夫,半锅子剩饭被他倒进了肚子。
“呷饱哒吗?”桂芝问。
“呷饱哒呢,舅妈。”天龙恢复了脸色。
“天龙,我跟你说,你这次祸闯大哒,要走就连夜走,不能ม走大路,走东乡的山路。过了县境再想办法去汉口,听见么?”郑郎中说完又吩咐桂芝去找几件衣服给天龙穿上,晚上山里冷。说完,自己提着灯盏进了堆放谷仓的屋里。
天龙的个子比郑郎中高大,找桂芝出丈夫两件罩棉衣的外套,又找了两条单裤让天龙穿在里面。郑郎中掀开天龙的外套,将十块银元放在他内衣兜里,桂芝也从大夹柜里摸出一块银元,一起放进去。
郑郎中站在堂屋,听听前后门都没有什么动静,打看后门:“天龙,走吧,在外面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不到เ万不得已莫回来!”
天龙双膝跪在郑郎中ณ和桂芝面前。
郑郎中扭头进屋,桂芝开始嘤嘤地哭出声来。
隔山传话,话不变,音变。
被天龙砸了一石头的后生当时栽倒在水里,同伴将他架起来时,他耷拉着脑壳,血流了一脸。
岸上一片惊呼:打死人哒!打死人哒!
天龙钻进人缝里跑脱时,有人认出他就是胡屠夫家的“大粪毒”
对方家人找到胡昌吉家里,声称胡天龙打死了人,要他们把凶手交出来。
最后才弄清楚,那后生头只是头皮被砸破,出了不少血。胡昌吉偕同婆娘剁了几斤肉上门赔理道歉,又多付了些药费,事就了了。只是天龙那晚从郑郎中家出走后,就音信全无。
虽然郑郎中ณ当时是出于对外甥天龙的保护才催促他出走的,姐姐姐夫也没有责怪他意思,但他心中一直不安,甚至有亲自去趟汉口找回外甥天龙的念头。
田à里禾苗长势很好,等到抽穗扬花,今年的收成就靠得住了。
郑郎中常常站在自家的田à边,闻着拂过绿野夹带清香的风,心里才会感到เ一丝畅ม快。他有时不知不觉地走上官道,看到เ从东边山里过来的陌生人,就总想上前打听,但又不晓得该怎么说。
趁着农闲,郑郎中想请几个劳力到自家山上砍一天柴。去冬今春天冷的时间长,火塘的火没熄过,一堆柴火烧得差不多了。
“看样子明后天会落雨呢。”桂芝站在阶级边收衣服,感到风里的湿气很重。
“嗯,山那边好像又阴哒。”郑郎中ณ抬头望望天,几只燕子从屋檐下掠过,这是有暴雨来的前兆。
果然,第二天下起了大雨。兰子穿上爹爹托人从县城里买回的绛红色浅口套鞋,舍不得往泥水里踩,巴不得提起脚走路。三姐弟结伴出门,一人戴顶大斗笠,像三个浮在雨幕里硕大的茅草菌。郑郎中披蓑戴笠扛把锄头跟在后面,他要到田里去看水,担心水太满淹坏了禾苗。
走到岔路口,郑郎中ณ交待他们:下午放学雨大的话,就到姑姑家里歇呀!
郑郎中把面积大、土壤肥又易于灌溉的好田包给了别人,自己留下的是几块地势高易旱坑田à,或地势过低易涝的蚌壳田。为这,没少被老岳父骂他是日得傻、蠢得死。
中ณ饭过后,雨停了,天空也显得精神起来。桂芝收拾完碗筷,对郑郎中说:“下午冇事一起去大姐那里看看吧?”
婆娘这一说,让郑郎中从椅子上起了身。
耀慧在堂屋里剁๗猪草,见弟弟、弟媳来了,忙着起身。她解开围腰布,一手提着一把椅子,从眼角里挤出一点笑:“你们来哒,坐吧。”
郑郎中和桂芝接过椅子坐下,耀慧又转身去倒茶,桂芝伸手拦住:“姐,我们不喝茶,你也坐吧!”
“姐夫呢?”郑郎中ณ问。
“噢,你姐夫到别人家帮忙杀猪去哒。”郑郎中望着大姐,明显感觉她近来憔悴了许多。
天龙走了快一个月,郑郎中这是第二次来。第一次是告诉天龙从他家出走的消息,后来晓得了原委,觉得自己不该自作主张逼走天龙,最不该的是对他说那最后一句话。
桂芝倒是来看过耀慧几次,她晓得当娘的心情。每次来,她都是劝慰姐姐,说天龙这么大哒,外面又有朋友照应,不会有什么เ事的。汉口离这里也不是很远,说不定天龙哪天听到没出人命消息,就会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