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拿着鸡汤回到医院，妻子已表现出痛苦了，但只是不时沉一下眉毛，我坐在她床前，把咬去皮的鸡肉送过去，她宁静地张口接住。记得上大学时看过前苏联哪位老兄的一篇文章，说生孩子不应该怎么เ痛，那么妻此时此刻是痛苦的甜蜜，甜蜜的痛苦了。
门被推开，一农村汉子托着他的妻子走进来，他妻子下身赤裸，只盖着一层被单，还有殷红的血滴下。繁衍后代是人类的圣职，任何做作的羞涩都是多余的。
妻说：“那家伙无休止歹，人家小孩头都出来了，她还‘刺啦’一剪ຘ子……”妻闭上眼睛，一脸恐惧，叫她勇敢些，因为千千万万的妇女走过的路，无疑是安全的路。妻给我一个笑，做出来的笑。
不久ื妻就轻声地哼了，还流泪，但一阵过去她又和我说话，说她昨夜梦见一个小男孩子，白白的，大眼睛，像我，一个人坐在小凳子写字。说到这，妻目光迷离了，但很快又显示出担忧来，说梦见男孩会生女孩。我说，女孩更好，像你，知道体贴人。
我把一块鸡肉夹过去，妻轻轻推开，闭紧眼睛，嘴唇颤抖，她被一阵剧痛侵袭了。我知道妻很疼，把手伸给她，她不要。她双手抓紧床头铁栏，便劲地扭着、绞着，似乎要把它扭断ษ。我张惶四顾，见病房的人都望着这里，但都是关切的目光，并没有惊讶。一位穿蓝对襟褂的老奶奶走来，告诉我说不要紧，还没到列疼的时候。问我们家里人，我说我们家在农村，没赶上通知；问我有没有给妻喝桂元汤，我说我不知道。老奶奶说不吃桂元汤不行，上产床要流血，要有劲。她拿来自己媳妇的桂元汤，可妻子吃不下，她咬紧牙齿翻滚着，双手撕着床单。那位老奶奶俯下身，在我妻子耳边哄着，喊她乖乖๔，让她不动，下地慢慢踱。妻子很听话，坐起来，让老奶奶为她穿鞋，让我扶她。她一边抽噎着，一边依着我走，老奶奶跟着我们，别人为ฦ我们开门让路。老奶奶让妻子大声哼，说不要怕丑，女人都要过这一关。妻大声哼了，喊着要妈妈。走到女厕所门前，妻要进去，我放手让她进，妻抓紧我，要我和她进，我不知不觉进去，见有位妇女站起来，还望我一眼，但眼光中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人与人此时无地位之别，无性别之分，纯朴的、善良的，这大概ฐ是从类生存至今的原因吧！
走廊上我们不知踱过多少个来回。蓝ณ对襟褂老奶奶鼓励我们，端着挂元汤跟着，连哄带劝地让妻子喝几口。
妻不愿再踱了，拖着我进了产房，自己爬上手术台让我喊医生。
女医生检查后不友好地说：“过半小时再来！”
我扶着妻又踱了大约十分钟，妻不愿再走半步了。他依着我，泪眼巴巴地望着产房，望着玻璃门后的女医生，轻声地叫妈妈。
妻子终于上手术台了。手术台上有刀、有剪ຘ子、可妻子不怕，安然地坐上去，平躺，脱去衣服。
医生问我：“你母亲呢？”我说我们是学校出来的，父母不在附近医生同情地望我们一眼，叫我多拿些卫生纸来。我只拿了三四包，因为我们不知道需要多少卫生纸。
医生出去了，一会儿从各病房收集一大抱卫生纸，又领来一位老奶奶，就是穿蓝对襟褂的老奶奶。
医生在底下，老奶在头边，我捧着手术用具站中央。
妻正体现做母亲的勇敢，承受生育后代的剧痛，她配合医生，也配合老奶，在阵阵海ร潮般剧痛暂退瞬间，赶紧咽一口桂元汤。这坚强的精神是为了孩子，为了爱情，还是为了责任？
不知过了我少时候，只见妻底下一大片殷红；孩子也拖出来了，黑的头，不干净的身子，紧ู闭的眼睛，尔后他哭了，还小便。他是我的儿子，他从此来到人世。
医生小心地为我的儿子擦身体，老奶奶把他裹好。让我抱着；老奶奶又给妻子喂桂元汤。妻也把第一声“奶奶”献给蓝对襟褂老奶。
近黎明，妻睡熟了，我坐在他床前，怀里拥着婴儿，朦胧地听着窗外的雨声。已干了多少天了，田à里的棉花、玉米正需要雨水；孩子是在人类热情友好的气氛中诞生的，愿他也在人类友好热情的气氛中长大、结婚、生子，也愿他如雨水一样的纯洁，一样的为ฦ人类所需。
我给儿子起乳名叫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