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大街的扶手栏上已经坐了很久。
盯着那幢高层大厦的玻璃门。直到眼睛开始发花。初秋的阳光很温暖，象一只柔软的手抚摸在脸上。雨季刚刚ธ离开这个城市。
空气仍然潮湿。她听到树叶上残留的雨滴打在皮肤上的声音。饥饿使她的感觉异常敏锐。也许眼睛都会灼灼发亮。一切应该正常。她相信她的运气会比乔好。
乔๒最后一天离开是去丽ษ都。她还在家里休养。乔对着镜子仔细地涂ิ完黑紫色的口红。她的嘴唇就象一片饱含毒汁的花瓣。
乔说，老板打电å话来，今天晚上会有台巴๒子来看跳舞。我明天回来买柳橙给你。
然后再医生。
她走后的房间，留下一地肮脏ู的化妆棉。象白色的散乱尸体。一个ฐ月后散发出腐烂的气息。
她等了乔整整一个月。终于确信乔已๐经消失。
她们是在机场认识的。乔那ว天穿黑色的t恤和旧旧的牛仔裤ไ，戴豹纹边框的太阳眼镜。素面朝天，象个独自旅行的女大学生。象所有跳艳舞谋生的女孩，在白天她们总是冷漠收敛的样子，看人都懒โ得抬起眼睛。她不知道为什么乔会注意她。乔执意问她是否去上海。她的口袋里除了机票已经一无所有。
她说，她去上海找工ื作。海ร南在夏天太热了。
她们坐在空荡荡的候机厅里，喝冰冻咖啡。夜航的飞机在天空中闪烁出亮光。
然后乔的手指轻轻地抚摸她的手臂。她转过脸去看乔。乔冷漠地注视着她的嘴唇。
乔的手指象蛇一样冰冷的游移。
乔说，你跟我走。她逼近安的脸。你是否想清楚。乔的手贴着安的皮肤开始灼热。
她闻到乔呼吸中的腐败的芳香。然后看到เ乔的脸上，左ุ眼角下面一颗很大的褐色眼泪痣。
她们在浦æ东租了一间房子。乔去丽都跳舞，每天晚上出去，早晨回来。整个白天乔几乎都是在漆黑的房间里睡觉。快下午的时候，才起来吃点东西。或者出去逛逛街。安去丽都看过乔๒的演出。她穿着鲜ຒ红的漆皮舞衣，在铁笼子里象一只妖艳的野兽。男人冷漠地视线在黑暗中闪烁。在他们的眼里，乔仅仅是一个ฐ性别的象征。
安局促地站了一会。混浊闷热的空气终于让她无法呼吸。
那天早上她不愿意让乔๒碰触她的身体。
乔๒伸手就给了她一个重重的巴掌。乔非常生气。乔๒歇斯ั底里地咒骂她。把盛着冷水的杯子砸到她的身上。乔披散着长发，泪流满面，身上只穿着一条薄薄的睡裙。
终于她平静下来。她说，安，你不了解。
有时我们是无能为力的。她抱住一言不发的安。她亲吻安的手指。你可以选择我或选择另外一个ฐ男人。但你无法选择生活。
这样的争吵常常爆发。她已经习惯。
乔不喜欢男人。乔๒的内分泌失调，脾ຆ气异常暴躁。
乔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白天睡醒的时候，在房间阴暗的光线里亲吻她的肌肤。
一寸一寸，温柔缠绵。她说，只有女人的身体才有人性的清香。女人其实是某一类植物。乔๒问她，你是否爱过男ç人。她说，爱过。
他应该已经结婚了。做了父亲。开始发胖。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才1้4岁。
是非常英俊明亮的少年。爱了他整整10年。终于疲倦。乔说，有没有做爱。
她说，只有一个晚上。预感到自己้要离开他了，所以想要他。整个晚上不停地做爱。
是他大学毕业的那ว个夏天。想把自己对他十年的爱恋都在一个ฐ晚上用完。没有了。
乔๒看着她。两个ฐ人的眼神一样的空洞。
她在阳光下换了一种姿势。等待的男人还没有出现。
她已๐经守候了他一个星期。
整个上午，她只吃了半筒发霉的饼干。
乔的消失使她又回复一贫如洗的状态。她费力地咽着口水，想去除喉咙中ณ余留的霉菌气味。她不知道那ว里是否长出绿色的绒毛。
她的白色棉布裙子已经洗得发黄。走进百货公司的时候，她的脸色因为ฦ长时间的隐匿而苍白。但一个ฐ小时后走出店门，她有了一张无懈า可击的脸。蔷薇般的胭脂，珊瑚色的口红，还有眼角隐约闪烁的银粉。
这些都是化妆品柜台的试用装。服务良好的小姐为她进行了试妆。而她的挎包里只有几块硬币。
说谢谢的时候，她在小姐的眼神里发现了某种轻蔑。但是这无法影响她的心情。
在大街的人群和阳光里面，她感觉自己还是这样年轻。青春如花盛开。虽然能够温柔采折的人已经远走。整条大街散发着物质沸腾的气息。贫穷是一种可耻。乔๒说过，我们应该有很多钱，安。如果没有爱，有钱
就可以。就这样她们在人潮里起伏。她们象路边的野花，自生自灭。开了又败。
22岁她离家出走。在轰隆作响的火车上，想着时光会如广阔的田野伸延到远方。充满神秘和传奇。命运握着手心让她猜测里面隐藏着什么。她的心情不安而振奋。
不知道漂泊流离的生活从此开始。再也无法回头。而17๕岁就出来跑江湖的乔๒，只是淡淡地说，在你放弃的时候，你同时必须ี负担更多的东西，包括你对所放弃的不言后悔。
那么乔是否后悔过呢。乔最快乐的事情，是在巴黎春天里面，轻轻一挥手，就买下一双几千块的prada的细带子皮凉鞋。植村秀的新款眼影。versacນe手工ื刺绣的吊带裙ำ子。乔๒对殷勤的店员从来不正眼看他们。走在百货公司华丽空敞的店堂里，乔的脖ๆ子显得挺拔而雅致。也许这是促使乔๒从湖南农村跑到เ繁华城市的梦想。
乔๒接受了支撑起这个梦想的代价。所以当客人把烟头扔到她的脸上，她会蹲下去，妩媚地把它放在唇上。
醉生梦死。乔说，生活会变得象一朵柔软的棉花。让人沉沦。但是没有尖锐的痛苦。
只要不揭穿真相。
下午五点左ุ右，大厦的玻璃门流动的人量开始增加。那个男ç人出现的时候，她刚好在阳光下眯起眼睛。但是他的确出色。
虽然中ณ年的身材开始有些松懈。一张脸还是英俊而敏锐。他坐进了了一辆黑色的本田。把挡风窗摇了下来。他看到了她，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停留在她的脸上。
她跳下扶栏，慢慢地向他走过去。脚上穿的细高跟凉鞋是乔留下来的。走路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摆动。在脸上停留的男ç人的视线也在晃动。她维持着自己้在晕眩感觉中的恐惧。她走到了他的车窗边，她的两只手搭在车顶上，俯下脸很近地看他。她听到他的呼吸。在他的眼睛里，她看到自己艳丽倾斜ฒ的容颜。男人沉默地看着她。然后他说，上车吧。
有一度时间她想离开乔。
她喜欢男人比女人多。她和乔๒不一样。
生活时而奢侈，时而拮据，还有乔๒的喜怒无常。她感觉到乔对她的迷恋是一片冒着温热湿气的沼泽要把她吞噬。芳香而糜烂。
温情而龌龊。
她在上海ร找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个空运公司做业务。打单子，联系客户。虽然工作很累，但是让她呼吸到正常生活的空气。
白天出没的人和在夜晚出没的人是不同的。
夜色中的人更象动物。
林是她在进出口公司的一个客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他的办公室里。
25层的大厦上面，落地玻璃窗外是一片晴朗明亮的天空。林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挽着袖口。他的眼睛让她想起她爱过的那ว个ฐ14岁少年。清澈温和。眼神象一块深蓝ณ色的丝绒。她看到他的时候，突然觉得时光如潮水退却。她温柔酸楚的心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