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韩丁的父母打电å话到所里，让韩丁晚上到他们那儿吃生日饭去，韩丁借口说晚上要加班回不去，生日饭免了吧或者改日吧。下了班韩丁匆匆坐地铁回了崇文门，进家门就听见厨房里响着油锅炒菜的声音，桌上已经摆了几样冷菜，还有啤酒。等他洗完澡换好干净内衣坐在餐桌前时，连米饭都已盛在碗里了。他们面对面地坐好，举杯对饮，互相夹菜。罗晶晶祝他生日快乐，事业发达，他祝罗晶晶早日成为世界名模。
天哪！韩丁几乎不敢相信，客厅的桌上已经摆好了顿很像样的早餐，有炒面果汁和煎鸡蛋，鸡蛋被煎得有些焦糊而且形状难看，但桌上的切分明给了他种家的温暖。
林必成在所里是很出名的滥情书生，身边常常女人如云。韩丁直纳闷以他这种性格这么多年的律师是怎么เ当的，天天替那些杀人越货的罪犯开脱辩解，不知那ว丰富的情感都给谁了。他笑笑说：“既然这女的这么เ不幸，那咱也别给那杀人犯辩了，辩了半天不也得枪毙嘛。咱干脆省了这趟回家得了，把二十世纪最后个春节过完了再说。”
这天是二十世纪最后个春节假期的最后天。韩丁赶到เ机场时才发现自己到เ得太早，才想起用手机打电å话向爸爸妈妈告别。爸爸妈妈利用假期去海南岛晒太阳了，明天才能回来，他在他们的电话里留แ了言，告诉他们他去平岭市出差了，可能ม有半个月不在北京。这是他从大学毕业应聘到中亚律师事务所之后的第次出差。爸爸妈妈大概不难在他的这通留言中听出他声音中的兴奋。
龙小羽以为，四萍会哭会闹会骂他忘恩负义，会口拒绝他分手的要求，对这些他都有准备。他也想好了该怎么劝她，怎么讲清道理。恋爱和婚姻ี本来就是两ä厢情愿的事，不是用来偿债和还情的。何况，他对祝四萍过去同样有情有义，他因为代她受过，才被百年红酒厂除了名；她去平岭以后他直尽心照顾她那ว个半瘫的母亲；他到เ保春制药公司工作后，祝四萍每次来找他，他都给她点钱，少则五十，多则百，他还给她买了两ä件衣服呢。他本来直想给罗晶晶买点什么的，直都没买，来因为罗晶晶应有尽有他实在不知道该买什么，二来他的剩余工资有相当部分都给四萍花了，他也拿不出多少钱向罗晶晶表达什么。总而言之，祝四萍对他的情义แ他记着，但若以此相威แ胁的话他就要告诉她，他不欠她的。
可他全都想错了。
祝四萍在听他说到分手二字时倒真的愣了下，但没有哭闹，甚至未置可否。但她在龙小羽希望她也赶快找份工作别虚度青春时接了话茬，她笑了笑说：“好啊，我是想找工作，你给我介绍个？”
龙小羽愣了，说：“我怎么介绍，我又不认识什么人。”
祝四萍说：“我看你现在混得挺神气，别人你不认识，你们公司的人你也不认识？当初我在百年红酒厂走了多少关系把你弄进去的你忘了？现在你进了这么大的公司，自己吃穿不愁了就不想我了？”
龙小羽有点出汗了，他似乎猜到เ了四萍今天来此的目的，他马上顶住说：“这里和绍兴不同的，我们这家公司很正规的，你什么专业都没有，学历又低，人家怎么เ会要你！”
四萍不急不恼地说：“我不是为我，为我我就不来找你了！我早知道你是个白眼狼，你放心，我还有这个骨气。我为了咱们在平岭打工ื的那些绍兴人，我为了大家都有饭吃。我不像你，你自己可以了就不想帮帮大家了。”
龙小羽是厚道人，他听不出四萍的话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无辜的还是真有什么过错。他本能地想为自己้辩解：“我怎么不想帮大家”可又找不出更多的词儿。
四萍说：“你想帮大家吗？好啊。”她凑近龙小羽，用很严肃的口吻说：“大家让我来找你，正好有个事想请你帮个忙。大雄有个朋友，是开建筑公司的，最近想接你们制ๆ药厂什么扩建工程的活儿，准备参加你们公司的招标呢。你知道什么叫招标吗？”
龙小羽并没有马上明白她要说什么เ，他咕噜了句：“当然知道。”四萍笑下：“噢，我忘了你学过经济的。要是大雄的朋友能接上你们公司的活儿，就会用大雄的施工队，这样，大家不就都有工作了么。大雄让你想办法搞到那个活儿的标底。”四萍的嗓门在路边辆重型卡车高速开过的呼啸声里放大了数倍，她大声地问道：“标底！你知道什么叫标底吗？”沉重的选择
那天龙小羽用发自肺腑的誓言安抚了罗晶晶，然后匆匆离开了罗家小院。司机还在门外等着，他不能逗留แ太久。当汽车开动时他在后座上回头看去，那座红门小院在他的视线中渐渐远了，渐渐被层朦朦胧胧的泪水弄得模糊，他转过头，深深地呼吸，没让眼泪流下来。他从深沉的呼吸中为ฦ自己้找到เ了力量，找到了那种用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的信念。
下午，办公室里没有人。龙小羽坐在部ຖ电话机旁，坐了很久很久才抓起听筒，拨了祝四萍留给他的个呼机的号码。他约了祝四萍晚上见面，这次见面是龙小羽与罗晶晶关系上的个重要情节，这个情节对韩丁弄清本案被告人与被害人之间的关系必不可少。那个晚上龙小羽让自己面对个痛苦的选择———是效忠企业还是保全爱情。事实上他直到เ最后刻都可以改弦更张，但他经过反复犹豫终于没有，他如约在晚上7时半准时出现在位于平岭市商业中心区的青年宫电å影院的大门口。如果那ว天晚上他不去的话，那后面所有的事情，以及那个ฐ让人难辨原由的悲剧，也许都不会发生。
但不幸的是，龙小羽去了。
他带了他所热爱的企业的份机密材料———几个ฐ乍看上去不过是手抄在张化妆品说明书上的零乱的数据，去赴祝四萍的约会。他不想伤害他赖以生存的公司，他不想背叛好心帮助他扶持他的老板，但他还是带了这份偷出来的商业机密，在约定的时间站在了青年宫电影院的大门口。他站在这里，怀着做贼般的心情，等着祝四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参与了个ฐ不道德的阴谋，他不清楚的只是这个阴谋的结局，他不清楚今晚与祝四萍的接头最终将给他的公司，他的老板，和他自己，带来什么。
他在见到祝四萍以前确实没有料到会有那样个ฐ始料不及的结局。那ว天傍晚制药公司下班前罗晶晶曾经打电话给龙小羽，让他晚上早ຉ点到เ她家里去。她还说她下午没见他了，很想他，想和他起做饭。龙小羽在电å话里没有和她亲热，罗晶晶当然听得出来，他身边是有人的。龙小羽本正经地说今天晚上公司领导让他去办些事情，恐怕不能ม过去了，他会在明天，或者今天晚些时候打电话给她的。
罗晶晶以为他真有公事，不再勉强，嘱咐他办完事就过去，多晚她都会等。罗晶晶等着龙小羽过来，看了好几次表，时间走得出奇的慢，比往常慢多了。时针好像成心拖延似的步步蹒跚地走到晚上8时，床头的电å话突然响了，罗晶晶以为是龙小羽打来的，迫不及待地接起来，话筒里的声音却是个女的。那女的说：“罗晶晶？”她茫然地答：“啊？”那女的又问：“罗晶晶吗？你是不是睡觉呢？”她这才听出是程瑶的声音。
程瑶说：“我在青年宫电影院呢，你猜我在这儿看见谁了？”
罗晶晶还有点迷糊：“谁？”程瑶说：“我在这儿看见龙小羽了。”龙小羽？罗晶晶兴奋起来：“你在哪儿看见龙小羽了？”
程瑶说：“青年宫电影院。他在青年宫电影院的录像厅和个女的看录像呢。”
罗晶晶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甚至不想判断她是听明白了还是疑问着就挂了电话。挂断电话以后她发了阵呆，突然跳下床去。心情郎
龙小羽那刻๑心跳有些紧ู，他看到祝四萍时的感觉彼此矛盾，说不清是心疼还是畏ั惧。
四萍走近了，吸溜着嘴里的凉气首先开口：“我的脸都冻僵了。”她边说边动手摘下龙小羽的羊绒围脖，三下两下就把自己脑袋严严å地缠住。“
四萍又问：“那东西你带着么？”
龙小羽又点头，他看看左ุ右，左右没有熟人，在街头的风中每个低头过往的路人都是行色匆匆。他想把裤ไ兜里的那ว张写了数据的倩碧说明书掏出来，还没动作四萍已经依偎贴身，奇書∧網只手插进他的肘弯，挽住了他的胳膊。
“哎，你看，”她指着电å影院门口立着的块手写的牌，兴奋地说，“今天有泰坦尼克的录像，你带我看！”龙小羽也看那，却说：“泰坦尼克，你不是早看过了么。”
四萍说：“我还想看！前年在小红家看的是盗版碟，点都不清楚。”祝四萍连拉带拽连哄带骂地把龙小羽拽进电å影院了。在电影院的门口还用买票剩ທ下的钱买了袋爆米花。这时，电影放映厅侧的小录像厅里，壮观的泰坦尼克号游轮已在苏格兰风笛悠扬的旋๙律中浪漫启航。龙小羽无心观赏电影，满脑แ子都是罗晶晶的形象。他猜测罗晶晶还在那片凝固不动灯光下寂寞地等他。他当然不可能ม猜到，罗晶晶这时已๐经走进了这间观众寥寥的录像厅。龙小羽怎么能ม猜得到呢，他心爱的女孩已经认出了他的背影，已经坐在了他的身后，已经透过朦胧的泪水，看到四萍狎昵地趴在他的肩头，在那段已成经典的爱情乐่章中，模仿着杰克和露丝的柔情蜜意。这情状让罗晶晶的心被把利ำ刃下下地捅，每捅下她都想尖锐地哭出声来，但每次哭喊都被喉咙口不可名状的痉挛堵住。
罗晶晶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她不怕他们看见她。她此时最痛恨的，不是那个祝四萍，而是龙小羽。她至此才明白龙小羽直在欺骗她，直在否认他还有这样个女人。他居然把她给他买的围脖，围在这个女人的头上。罗晶晶横眉怒目，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她故意让龙小羽看见她，她让他愣愣地看着她，刹้那间不知所措。罗晶晶向街对面走去，街上车来车往她也毫不躲闪，她的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她恨死了龙小羽，脑子里飞快而混乱ກ地想象出各种解气的方式和她刀两断。罗晶晶想擦了眼泪，她想做出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没能ม做成，当龙小羽从后面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时，她几乎不能控制ๆ地哭起来。她不是为ฦ个男人的背叛而哭，而是为这个ฐ男人在她心中完美的幻象突然破碎而哭。可在接下来的刻，她支撑在他怀抱里，靠在他的胸ถ膛上，她像过去样感到了温暖，那温暖的怀抱与过去有什么เ不同吗？
她依靠在他有力的臂膀上，走到辆刚刚停稳的出租车前，龙小羽拉开车门，扶她进去，她感觉和过去完全样的，动作和过去也是样的，她的心因此而安定下来。她看到เ龙小羽也钻进了车子，当切都如梦般飘飘然地演进着，她突然听到了声咬牙切齿的叫喊，这声尖厉的叫喊把现实的残酷重新撞进她的意识，把她几乎麻醉的神经再次刺得很痛很痛。
“龙小羽，你上哪里去！你他妈什么女人都敢要！”
车子已经开动起来，罗晶晶转过头，她从后车窗肮脏ู污浊的玻璃上，看到เ围了那条围脖的祝四萍站在对面的街边，向他们这辆汽车发出气急败坏的吼叫。贪得无厌的勒索
祝四萍第二天就在制药公司还没下班的时候大摇大摆地走进罗保春的办公室，把龙小羽吓出了身冷汗，赶紧把她带到公司附近的护城河边。
祝四萍在表现完悲伤绝望憎恨以及柔弱的啼哭和歇斯底里的吵闹之后，突然平静下来。而祝四萍平静以后所说的话让龙小羽马上意识到这才是她今天找上门来的真正目的。那ว目的依然是：交易！
四萍和龙小羽过去的关系，就是她现在手中ณ的本钱，她凭了这份本钱，要和龙小羽做笔交易。
她说：“小羽，既ຂ然你不爱我了，讨厌我了，我强求你也没有意思。可我毕竟是你的女朋友，跟你好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过去没有工作是我帮你找到工作的，你刚到百年红酒厂那ว阵子除了身上穿的什么都没有，连你盖的棉被都是我从我家抱来的。现在你攀上高枝了，你搭上个有钱的女人了，你喜新厌旧了，总不能说把我甩了就甩了吧。你把我逼急了，我就急给你看。你来狠的我也来狠的，你讲仁义我也讲仁义，反正主动权在你手里。”
龙小羽听明白她的意思了，他内心深处对祝四萍还保留แ着的那ว点温情和愧疚，立刻๑荡然无存。他用冷得几乎没有表情的表情，与祝四萍开始了谈判。
“好，你明讲吧，我怎么做才算仁义？”
“这样吧，你每月给我二百，给三年，我也不多要，三年以后就算清了。除此之外，你还必须帮我个忙。你们扩建工程的标底你上次给我的那几个ฐ数不行，太简单了。大雄给那家公司的老板看了，老板让我们问你能不能把标底书和监理公司做的预算书复印份拿出来，还有”四萍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张清单，念给他听：“还有‘标底汇总表’‘单位工程取费表’，都得要。”
龙小羽拿过那张字条，字条上写着那家参加招标的建筑公司索要的系列文件。那ว些文件龙小羽都见过，他把那些文件给罗保春看过批过之后就退给筹建处了，现在就存放在筹建处的保险柜里。
龙小羽把字条还给祝四萍。他面带厌恶地说：“我不想再做这种事了，你们拿我当什么，叛徒还是内？”
四萍拿着字条直发愣：“你上次为什么就能做，这次为什么就不能做？大家都是从绍兴老家出来的，你个人有吃有喝了，你就不管大家了吗？我反正已๐经说了，你对我不仁，我就对你不义。你要是砸了大家的饭碗，我就到เ你们公司去闹！我就让你们公司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老板的女儿真个脸皮厚，仗着自己钱多，硬要抢人家的男朋友！”
眼看着他的面色变了白，祝四萍掩饰不住得意地笑了，把手上的那张二寸条，那张他们索要的“情报清单”，噗下塞给呆若木鸡的龙小羽，然后说了句：“那我们可算讲好了啊，办完以后你直接给大雄打电å话。”软硬相逼
大雄在平岭的绍兴人中是个名人，是个有势力有本事的人。在绍兴人的圈子里，哪个女孩让大雄看上了也算是份荣耀。龙小羽知道四萍是靠着大雄的，她花他的钱，和他起吃饭，管大雄叫“哥”但他也知道四萍并不喜欢大雄，她和大雄在起是生存的需要，除了吃喝不愁外，还可免受别人的欺负，当了大雄的“妹妹”就没人再敢动手动脚打主意了！龙小羽惟独不知道的，四萍对大雄，是不是真的守身如玉，次都没来过。
在罗晶晶不理他的那些天里，龙小羽每天都过得惶惶不可终日，上班时总是面色苍白神情恍惚，和人说话常常前言不搭后语。王主任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生了什么病，他说没有没有，搪塞过去。那些天他除了应付日常的工作外，还要留意能够拿到扩建工程预算书的机会。工ื程标底和预算书都存放在工程筹建处，筹建处就设在制ๆ药厂的办公区里，他曾经找理由到เ那里去了趟，还进了马主任办公的屋子，屋里很触目地放了组文件柜和个带暗锁的铁皮柜。在他和马主任不到五分钟็的事务性茭谈中，有好几拨人来来往往，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让他接近那个ฐ柜子。
但这事四萍逼得很急，逼命似的，不仅电话不断，而且口吻和几天前见面时样，忽软忽硬，忽缓忽急，有时还夹着几句直来直去言辞露骨的威胁。龙小羽压抑着心里的反感，耐着性子向她解释，材料不在他的手边，在筹建处，不是他想拿就能随便拿得出来的。
这天是周末，傍晚快下班时，罗保春亲自打电话给龙小羽，告诉龙小羽他打算到福建的云清山去休养几天，指示他到财务部拿点现金，把这两天没有看过的文件统统带上，明天早上随他起飞到福建去。去福建的机票王主任已经办好了，龙小羽只需备好去机场的车子。他放了电å话，急急忙忙地通知司机去财务部取钱，然后回办公室手忙脚乱地收拾文件。
这是龙小羽第次奉命陪罗保春出远门，而且是陪他去休假。这似乎标志着罗保春对他的信任已๐达到了特别亲信的程度。他早早地起床，带好该带的全部东西，在七时之ใ前，就把汽车停在了黄鹤湖别ี墅的大门口，等着罗保春出来。
两个ฐ小时的飞行很快就结束了，当他们走出福建漳岩机场时立刻感到热风扑面———这里的空气像夏天样湿闷。他们雇了辆出租车往云清山方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