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清醒过来的胤禔坐起身,惊见胤礽,久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伯父这话算是委婉地劝他,这种小事不在皇帝跟前提起也罢。胤礽本也无此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看就是往皇帝跟前一提,可你是想表达皇兄生病了,心疼他?还是想抖落出皇兄装病,不敬自己?
可说不出的缘由,耀格打从挑衅修茂又败在修茂手下后,那种不打不相识的好感与日递增。修茂对任何人都冷冷清清,但耀格就是莫名地喜欢往上贴,说上几句,过上几招,耀格就像是被发了糖一般甜滋滋的。
胤礽的心提了起来,好似越逃避什么就来什么,他还没做好准备去面对,而索额图的感叹就已流水般倾泻下来,拦都拦不住。
“喀尔喀诸部已๐被厄鲁特军打得七零八落,被迫举部内迁我大清境内,本非深仇大恨,何至于要做到赶尽杀绝的地步。”索额图捏住下颚的花白胡须,“如今你厄鲁特军都追到เ了我大清境内,连累我境内牧民蒙受浩劫,尔等又该给我大清一个什么样的说法呢?”
胤祉上前两步,挺直身体,“二哥放心,我虽做不得二哥那样好,但我一定竭尽全力照顾汗阿玛。”
而这回,先是胤礽的突然而至。再是,胤礽幼时生病皇帝衣不解带照顾的情景,胤礽在接下来的几天有增无已๐地回报到了皇帝身上。尝汤药的温热,端泡脚๐的驱寒药水,不时更换皇帝ຓ额头上降温的凉巾子等等,事关皇帝的养病起居饮食,胤礽无不是尽心尽力寸步不离服侍在前。
昨日皇帝下令杖责了一位御医,随即将其发配宁古塔,罪名是医术不专,医德有损。这是李玉白提携的御医,论医术,只会是青出于蓝。至于医德,对皇帝毫无二心的李玉白不甚理解,一时没有猜透。
乌尔衮没有热衷权势斗ç争的野心,对政治形势也不敏感,但是最近随着皇上出塞亲征、中途病倒的消息传出后,奇奇怪怪的流言风吹草动,人心浮ด躁。乌尔衮再是迟钝,也察觉出最是被众人赞颂โ的父子情深如今就在流言架起的热锅里翻来覆去的颠炒。
“二哥,我问她半天了,她都没吭声,怕是听不懂ฦ满语,用蒙古语问她。”
山谷里本就凉意渗人,偏太子还发出这种感慨,倒叫耀格无来由á打了个寒颤。耀格向来不信怪力乱ກ神,可太子这几日偶尔冒出来的话就是给人一种玄乎其玄的感觉。
才传来毓庆宫送往皇帝行宫的物资车队将在翌日傍晚抵达古北口的消息,胤禔立刻主动召来古北口行宫总管,吩咐要把最好的主殿布置好供太子休憩,另外还要准备丰盛的晚宴为太子接风洗尘。
胤禔火急火燎跃上马冲出军营疾驰而去,好几次速度渐慢时,脑海ร中一闪现胤礽身上的杏黄色朝袍换成了明黄色,袍上绣制的九条龙张牙舞爪腾跃过来,胤禔顿时就觉得一股寒气从他脊椎骨喷涌ไ而上,直冲脑门。霎时间,手里的马鞭狠狠甩向马匹,半点不敢松懈。
孰料é,带着三万厄鲁特兵的噶尔丹在得知大清的坚决态度后,嚣张南下的势头及时收止,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今儿往南进上十几里,劫掠途经牧民,明儿又退回几里。后儿-东-ๅ突-抢两把,却又迂回西面,休整几日。
胤礽负手而立,握着急召的手力紧ู了紧,面上却是风轻云淡,“我另行,我想尽快见到皇阿玛,避免节外生枝。不过,这批物资是皇祖母开口吩咐准备的,不能马虎,必须ี是毓庆宫押送,封箱的贴条,押运马车上的插旗,护送的侍卫都要是毓庆宫的阵仗。”
胤祉倒还好,身体康健,红光满面。
“二哥,听说威远将军炮到เ了,你是不是要过去看看?我也想去,带我去吗?”
胤礽嗓子不适,点点头,一概应了。
年初,景山内铸造的第一门子母炮试炮成功后,康熙ກ皇帝赐名“威远将军炮”。随即,建造厂日夜兼程,铸出四十门。大战一触即发,这四十门炮也火速离京,被送往前线,助前方将士一臂之力。
八旗子弟打小就练习骑射,既ຂ强身健体,又可保家卫国。但自从鸟枪与火炮出现后,其杀伤力成为ฦ战场上如虎添翼的绝对助力。不过,直到เ康熙二十九年,鸟枪与火炮并未单独分出归属,仍是散入各旗营。
景山御制的威远将军炮由á御前一等侍卫海青监造,此番也由海ร青率护卫军押送火炮经古北口运往前线。
胤礽带着胤祉、耀格及随行侍卫出行宫准备去往海青等人暂驻的驿站,上马出发时,扭头看见门口不远处,程圆领ๆ着两名行宫的守卫架住一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孩子,阻止其靠近胤礽一行。
胤礽心里惦着威远将军炮,再者嗓子不舒服,也就没有过问。眼神示意耀格发令,胤礽扬鞭打马前行,侍卫们紧随在后。
待胤礽的队伍完全不见踪影,程圆才让守卫放开孩子。看着孩子,程圆摇了摇头,不解地说道:“瞧着是个孩子,可怎么เ气性还挺大。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该说的也说了,怎么就是油盐不进呢?”
孩子哆嗦着瘦弱的身子,双眼却是狠狠盯着胤礽ื走远的方向,“我就是要找到เ我姐姐,那ว时带走姐姐的人说的就是这里,要把姐姐送给太子爷。”
孩子嘴里刚说完“太子爷”三字,一名守卫二话不说就是一耳光扇了过去,“兔崽子,你再敢提一句太子爷,信不信老子真下狠手把你往死里打。”
另一名守卫拦住同伴,面相和善些,口气也好多了,“孩子,老哥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不想为难你,否则ท就冲你第一天来到这儿瞎嚷嚷,早把你揍个ฐ半死扔到乱葬岗去了。这可是皇家行宫,怎么可能平白无故随随便便弄个ฐ民家女子进来,这里没有你要找的姐姐,更别大不敬提及太子爷了,你这不是找死吗?”
打人的守卫轻蔑地哼一声,“异想天开,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程圆上下打量着这孩子,五官倒也是清秀,就是性子还挺倔。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刚才被一耳光掀翻在地的孩子已๐挣扎着爬起来,眼里包着泪,袖子一抹,硬气地答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乔木头,十岁。”
打人的护卫掏掏耳朵,撇撇嘴,瞪圆双眼警告道:“乳毛都没褪干净,还老子呢。得了,得了,赶快滚蛋,没有下一次,再来,你就死定了。”
好歹是皇太子东宫的负责太监,程圆提出要私下问乔木头两ä句话,两名护卫也就回归当值位置,不好干涉了。
木头的姐姐名叫桂姐儿,今年十七岁,姐弟俩相继失去父母后相依为ฦ命。去年木头得了病,桂姐儿为ฦ了给弟弟治病,答应嫁一久病卧床的男子冲喜。孰料,进门不到半年,男人去世,公婆气怨桂姐儿丧门星,把姐弟俩扫地出门。从此,姐弟俩的生活就靠桂姐儿做些绣活儿艰难度日。
半个多月前,木头陪桂姐儿送绣活儿换钱回家的路上,遇上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满人骑兵。领头的看中桂姐儿后,当场撂了银子给木头,说是桂姐儿有福了,把太子爷伺候满意了,擎等着日后吃香的喝辣的吧。
木头眼睁睁看着姐姐就这样被带走,心急如焚。天天东奔西跑打听,终于听说皇太子要在古北口行宫驻跸,这就跑了过来,在行宫门口傻乎乎地嚷着要姐姐。在遇见程圆之前,木头已๐来过两次,每回都是被打得遍体鳞伤扔到เ一旁,可他就是不气馁,身子好些就又跑来了。
听过木头的讲述,程圆握了握拳头,又放开。程圆自己也是家境堪怜才净身入宫当了太监,正好差ๆ不多也是这个年纪。小时候的日子艰难,入了宫的岁月也不轻松,但程圆不怨天尤人,是非心里掂量着,差使努力当着,自己日子过得去,心也还不至于歪曲。
“木头,我是皇太子跟前的公公。说句实话,我家太子爷断ษ不会需要桂姐儿伺候的,这其中必定是有误会。莫说你这样闹无济于事,就算告到官府也不会有结果。”
木头也是吃软不吃硬的,见程圆还算和气,心里的委屈嚎啕了出来,“我不信,就在我跟前把姐姐抢走,这不是土匪吗?谁稀罕银子,我就要姐姐,她可是我唯一的亲人。”
程圆叹了口气,掏出自己的汗巾子递过去,“你要真打听,就打听清楚了,你姐姐被带走的时候,太子爷可没来古北口行宫,昨儿个ฐ才将将到的这儿。”
木头看着那洁白的巾子,没敢接过手,吸溜一下鼻涕,撸一把眼泪,“真的?真是昨儿才来的?”
随即摇摇头,“你是太子爷的人,你蒙人,我不信。”
程圆仰天望去,几朵白花花的小绵羊游移在水洗的碧蓝天空,自在,又飘零。
“傻小子,亲眼所见亲耳听到可不一定就是对的。这世道,是要用心去体会的。别再来了,先自个儿想法子活下去,男子汉迟早要当家,早一天晚一天而已。别ี再等着姐姐照ั顾你,她是死是活,那是她的命,你要不要活,你自己้说了算。你要活好了,没准还能见上姐姐,要是当下就没命了,铁定是见不上你姐姐了。”
木头呆头呆脑แ地看着程圆,这些话倒是牢牢记在了心上,只是似懂非懂。
“公公是多大的官儿?在太子爷身边做的什么?”木头脑筋一转,问了出来。
程圆苦笑,“我是太子爷的奴才,当牛做马的奴才。”
木头诧异地左ุ看右看程圆,有这么白白净净的奴才?连行宫门口这些五大三粗的守卫都对他恭敬着呢。
“我也想做公公,您看行吗?我要怎么เ做才能当公公?”也不知是如何想的,木头认为就算太子爷没有带走自家姐姐,但要是攀上太子爷,没准儿还是能找到姐姐。
“傻话,”程圆的目光回到เ木头身上,“找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干,养活自己,往后娶妻生子过个ฐ普通人的日子,多好啊!”
没想到木头锲而不舍追问道:“哪儿招公公?衙门?行宫?”
程圆一脸严肃,“这世上除了皇宫,哪儿都不需要公公,你别再胡思乱ກ想。”
想了想,起了恻隐之心的程圆让木头等着,回行宫弄了套木头差不多能ม穿的干净衣裳,装了点银两,加了几块点心,打成包袱。出门来,把包袱往木头怀里一塞,程圆语重心长。
“走吧,有姐姐是一种活法,没姐姐也是一种活法。别再到行宫门口来毁损皇太子的名声,拔了你舌头也不够偿还的。冤有头债有主,好好活下去,才有盼头。”
程圆扭身往行宫而回,伤感着自己没准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多管闲事。而乔木头抱着手里的包袱,傻傻地看着程圆的背影,心里嘀ถ咕着:“皇宫是在京城里吗?要走几天才能ม到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