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将左手放在坐榻旁้的案几上让玄武查看，空闲着的右手则ท拉着薛历川的胳膊，把他拖到เ自己身边坐下。
皇帝面上似笑非笑的，盯着薛历川的眼中倒像是有大半认真。这般直言戏弄，换做以往薛历川ษ只当他行为怪异，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现下知道了他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再听到เ此番言语，心下难免动气。
大概是得了玄武交待，底下伙计见皇帝他们回来，没多久ื便跟着把热水棉巾等一应洗漱用品送了上来，人挺殷勤又识眼色，询问了是否要用宵夜，得了回话便带上房门退了下去，对于两个大男人共住一室的事没露出半分惊讶好奇。
“这边风景独好。谁来谁往阁下想必也不介意，不如叫上你的朋友，在这里坐下吧。”
“……”薛历川ษ不知该如何回话。本来这就不是皇帝需要向他解释说明的事情，再者昨夜那事，薛历川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也清楚皇帝走时是动了怒的，又赶上谋逆重犯逃脱，他原以为皇帝就算不全迁怒于他，也不会像什么都没生过似的，还是从前那副温淡耐心的模样。
“圣上，”薛历川却突然伸手拦住了他，嗓音暗哑的开口：“让属下先去清洗干净，再来伺候圣上吧。”
对于皇帝这莫名的献宝之情，薛历川自然理解不了，只见他眼底光亮流转，烛火映衬下清澈闪耀。人都说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不论皇帝眼中是哪种含意，薛历川都敢确信皇帝对面他时的情绪不掺一分假。就因这一点自信，薛历川并没立即低头回避皇帝的视线，反而回应似的，眼中也有了淡淡笑意。
“宁卿。家国太平时，忠心易得，朕要的不是此等安逸的忠心！今日十六王爷以袁家相胁，他袁连凯便交出传国玉玺，他日若是外族以袁家相胁呢？他岂非要连这大顺江山都拱手让出？”
终归天威难测，薛历川ษ也只是言语上拒绝，不敢真的跟皇帝动手阻拦，便只好任由皇帝摆布。
以为皇帝ຓ是进门时撞见她那ว副模样生厌，假公子不免心下懊恼，急忙冲过来堵在门口，伸手便要扯他衣袖，被薛历川一个错位挡住，恨恨的剜了个ฐ眼刀也无济于事，只得隔着他冲皇帝喊：“喂，你怎么刚来就要走啊，本……本公子哪里招待不周了？”
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皇帝突然想起一事，侧过头颇感兴趣的问薛历川：“记得有一年年关，历川你没在宫中当值，想必是又去京外游历了。那时候，你在外面跟谁一起，怎么过的年？比宫内每年的年宴好玩吗？”
“玉玺是你交到十六王爷手中？”
“这些清粥小菜，是圣上交待御膳房为大人准备的，您先用些垫垫饥，晚膳等圣上回来再用。”
薛历川自然没有一开始就老老实实的躺下，再怎么เ样龙床上应该躺的是什么样的人他还很清楚，但他那ว点小小的挣扎，立刻就被皇帝ຓ给镇压下了，况且他身上软，那张铺着金丝软被的黄花梨木大床看起来诱惑力十足。
皇帝顿ู了顿，再开口时语调里便多了三分真诚：“严相过谦了。十六王爷谋逆一案非同小可，严相你才智过人，办事严å谨细致，朕命你全权负责此案，一个月内务必将这些乱臣贼子定罪问罚。严å相可有异议？”
皇帝ຓ从怀中掏出虎符，那是为薛历川清理伤口时从他怀里取出的，当时随手就把它放在衣袍的暗袋里，刚刚泡完药浴便又将它替换到了现在这身干净衣服中。这块精巧青铜器物上还沾着凝固血迹，暗红的颜色刺๐得皇帝眼神暗了暗。
那ว是皇帝第一次这样亲昵的唤薛历川的名字，他身体里充斥着莫名的焦躁感，似乎ๆ只有这样才能舒解。他语调旖旎婉转，尾音轻佻暧昧，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早ຉ就惶恐不安的揣度起皇帝ຓ的心思。但薛历川却无知觉，只是忍着痛苦，嗓音沙哑的回皇帝问话。
“嗯。就等明天了。”皇帝脸颊被炭火烘烤的有些红润，他眼睛清亮，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却有一丝兴奋在眼底流转。
“老爷，您是说过。怎么好端端又想起这事了？”柳念儿嫁给他已有多年，知道他这些年都是怎么เ过来的，平日便体恤他为民为家操劳疲累，听他又提起往事，心下便更是心疼。
“我没对你说实话，其实我还有位叔父，我爹娘过世头几年，便是他收养的我。”
霍习文的叔父叫霍山，在家中排行老五，霍习文还未出生前，他就被霍老太爷赶出了霍家，很多年都未曾与他们来往过。直到เ霍家败落，他父母双亡流落在街头，霍山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把他接了回去。
柳念儿惊讶：“怎么从未听老爷你提起过他？”
“他不学无术，年少时便跑去做了打家劫舍的土匪勾当，是霍家的耻辱。”
话虽如此，但霍习文那时候还小，还不知道什么是善恶忠奸，虽然家人口中都不待见这位叔父，当他孤身一人饥寒交迫的被霍山领回去时，他心中ณ对这个唯一的亲人充满了依赖。
“竟有这种事！那他现在如何了？”
霍习文沉默了会，像是陷入了深重而久远的记忆，良久才低低的喟叹一声：“他死了！”
“啊？！”柳念儿捂着唇，惊呼出声。
霍习文想起下午接到衙役禀告，赶到เ朝安城外那ว片官道时，本以为又是霍山做了恶，却没想到眼前见到的正是他自己้的尸体。老实说，当时霍习文并未多惊讶，他学的是礼法道义แ，信的是天理报应，自从跟在霍山身边亲眼见过他烧杀抢掠，便不止一次为他设想过这结局。
霍山带着一伙土匪在朝安城外寨子里住着，平日不怎么进城，朝安城里没什么人认识他，霍习文把他们当做无名氏运回了义庄。
一路上霍习文恍恍惚惚想起许多陈年旧事，记得他到了霍山的寨子里仍是不忘读书，有次被他手下的粗野汉子们欺侮嘲笑，霍山听到了，狠狠的给他们一人扇了一大耳刮子，摸着他的头笑的得意：“我们家习文是个有学问的，只要是他想做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霍习文嘴里泛苦，就因为他考取功名全靠的霍山供养，他忘不了血缘亲情以及这点恩惠，即使曾费尽心思的想拉他回正道过，对他可算是仁至义แ尽，现今他身为一方父母官，本该是大义灭亲，他却仍然下不了手，违背良心道义的对他百般纵容包庇。
霍习文说：“念儿，我恨他。”
恨他做恶多端却又不肯把事做绝，明明是个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的，还非要顾及着这一丝血缘亲情，若是他对自己不闻不问，那霍习文就可以狠下心将他依法严办，可偏偏在他霍习文身上，霍山没有一丝亏欠。
恨他愚笨无谋，那条官道本就处在京城脚下，来往人杂，百般告诫过他要小心为上，平日若有不能惹的达官贵人路过，也会事先通告他避开，又怕他不识眼色撞上江湖高手，更是将官场上得来的‘温情’藏于他刀柄中，江湖人向来眼高于顶，看不起他们这些土匪强盗，若是高手相争，必是不敢轻易武器相击，但于他却无碍，只要能有一丝半点破绽，便可祝他逃出生天，只是想不到他为他谋划至此，还是逃不过丧ç命。
“老爷，您想开些。”
柳念儿安抚的拍了拍他肩膀，见他眼中隐有悲戚，知他对这位叔父并非嘴上所说，必是有些感情的，怕他心中郁结，便柔声劝慰。
霍习文抬头对上柳念儿关切的脸，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可能带来的灾难，他心下一阵愧疚：“念儿，若是有一天你和孩子们受了我的拖累……希望你能ม原谅我！”
霍山尸体周围有马车车轮痕迹，衙门里忤作验出霍山死于午时左右，那ว条道只有往朝安城一个ฐ方向，马车的话进城不要一个时辰，虽然天色尚早，如果不是有要事赶路，为了不在荒野留宿，很多人过路都会在朝安城停留แ，那么这辆马车应该还在城内。霍习文回到เ府衙，便命手下人在城中暗查，看有哪些车辆是在未时前进的城。
虽然正赶上烟火大会，外来车辆繁多，但从京城方向过来，又符合时间及马车特征的并没多少，很快便有衙役汇报有了目标。霍习文换下官服，独身一人前往那家客栈查看时，正撞见当朝天子从客栈里出来，他当即惶然失措的掉转回头。
“您在说什么呢？老爷，您可别ี做傻事啊。”
柳念儿越觉得事情严重，反手握紧了霍习文的双手，急急追问起来。
“无事。”如果霍山倒霉撞上的正是皇帝，那ว他无力对皇帝做些什么，但至少他要知道，是谁下的这杀手。皇帝那ว时身边跟着两个人，说不定还有其他随行人并未现身，他需要知道是其中的哪一个，他要面对面看着那ว个人的眼睛，才能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不是血债血偿。
霍习文调整好面上神情，冲柳念儿安抚的笑了笑：“你带着孩子去烟火会玩吧，我还要带人去城里四处巡查。”
“老爷！”
“走吧。”
霍习文态度坚决，柳念儿无法，只得随他出了房门，到เ前厅领上两ä个ฐ孩子，由府上家丁抬着骄子，先一步去了南街的烟火会。
待柳念儿出府，霍习文这才唤来下人吩咐：“去把厨房新来的袁往叫来。”
还不到戌时，南街视线范围稍好的两边酒楼茶馆都挤满了人，因为是太守家眷，在‘亭飞酒家’又提前订了雅间，这会柳念儿才不致为无落脚๐之地愁。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朝安城有了这每年初一到初三连办三场烟火大会的习俗，起先还只是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千金们，闲极无事时想出来的解闷法子，渐渐流传开来，融入了更多雅俗共赏的东西，便有了现在这半官方性质的盛会。随着年头愈加久远，经口口相传，这烟火大会早已๐是闻名遐迩，每年这个ฐ时候南街的周边商铺都人满为患。
要说这其中生意最为ฦ红火的，那必然是‘亭飞酒家’。这家酒楼正对着为烟火会准备搭建的场地台子，二楼更是绝佳的观赏地点。霍府定的雅间就在二楼旗字号，柳念儿一左一右牵着自家孩子上楼时，抬头就见二楼也是每张桌子都满满当当的挤满了人，唯有靠窗边的那ว张桌上，只有两个ฐ男子对坐，显得颇为ฦ抢眼，不过也只是心下稍觉怪异，柳念儿并不喜多管闲事，径直带着孩子进了属于他们的雅间。
快到凌晨，烟火会愈加热闹，柳念儿跟两个ฐ孩子正看着外间入迷，忽听雅间外传来喧哗，不一会便传来府衙李捕头的声音：“您二位是‘万景客栈’冬字号房的房客吧？在你们房里出了人命，还请两位跟咱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