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冷下来，人们穿上了厚的毛衫，不耐冷的人甚至穿上了皮夹克。野外是一派棕黄烂漫的暮秋景致，秋高气爽之下，大地如同人的上了年纪一般浮现出一种深沉寥廓的沧桑之美。继之而来的霜冻使得树叶凋零，一阵微风，落地的树叶沙沙有声。青草开始泛黄，燕子也早已飞去南方แ，唯有一群一群的麻雀还在欢躁个不停，耳朵却又听见野外老鸦嘎嘎ะ的叫声。
“这就奇怪了，我没有安排你，又不知道谁安排的你，你就来找我要钱，你以为我是造钱的，要钱就有钱呐？”
“那里，那里。”丁镇长上前拉着刘书记的手说。这时候王奎走过来。丁镇长介绍说，“这是王经理，生意不做，在这儿等你这么เ久，倒是很有心呐。”丁镇长借王奎的名义抒自己的一点感慨。
于海山到镇上办事就是骑一辆二十几年前的老牌自行车。自行车被他刷了黑油漆，显得很新，可是车链条磨着车瓦哗啦哗啦响，车座吱咛咛地叫，不知是因为自己้老当益壮而出的欢快声还是想要退休而出的怨愤声。车子是无从选择，轮子只好一圈一圈滚下去。
“胡小姐，你就那么想你的许经理？难道一点都不想我这个于书记？”
于嘉平咳嗽一声。
一眼望去，是更多的田地。
“我也是打个仳方。”
“你给他打个电话最好。不过照我的看法，书记似乎变卦了。我觉得他还是因为ฦ这件事是由我牵头做成的，于心不甘。而且，他似乎怀疑我从中能ม拿到你不少好处……”
“我？”
“那是……”电话里杨本忠的声音有所亲密。“你不是村长吗？这么一点钱你还说了不算？安排财务一笔打过来不就完事了。”
“咱就这么说定了。”王金凤有气无力地说。事实上，栽果树是王金凤心灰意懒之下一个ฐ突然生的想法。这次虽然只是被骗了两千块钱，有时候她好像也能ม想得开，可是，反反复复，她还是掉进愤懑แ、气恼、惭愧、自责的陷阱里，而且爬不出来了。王金凤明白，要不是小宇及时来电话，她现在还会被蒙在鼓里，受骗的金额可能就会是六万块。她前思后想不能原谅自己，尤其自己้在杨本忠面前表现出热切地想要和对方成为好朋友的讨好卖乖๔的亲密表情，使她难堪，脸红。被骗不算什么，可恥的是自己้愿意被人骗，甚至还自作聪明的去帮助别ี人来欺骗自己，就好像鱼儿认识鱼钩却又愿意去咬住鱼钩不放一样。“是的，鱼钩๗上有着香喷喷的鱼饵，可是……”王金凤心里想，“是啊，我也是在贪图利益，是有所企图的。结果……啊，我这个人是多么的不纯粹呀！愚蠢、自私、爱好卖弄、自以为是……这就是我！”王金凤在脑子里深刻地做着反省，她用“自私”的字眼来形容自己。她没有想到，她是因为ฦ给草帽村办厂心切才“那么เ容易上钩๗的”，显然，她把创办草帽村第一个ฐ工ื厂已经当成了自家的事业。她自己้这样难过，自然不能忽略和自己้同甘共苦的丈夫心里的感受。“要不是懆ะ心我的事业，他才不会如此生气上火呢。这一切，全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自己做不得主，结果出了事，难道我还要去埋怨他吗？我有什么เ理由去埋怨他？”如果说在这之前王金凤嘴上不说，心里却有过对于爱军的责备，那么现在，已经没有了，她把所有过错全归于自己的身上。为了使自己和丈夫尽快走出这片郁闷之地，她为自己的三口之ใ家做起了长远打算。
于爱军沉默了。六万元不是一个ฐ小数目，他担待不起。
“这个位置你敢卸货吗？”她问司机。
“于嘉平是不会答应的。下调工资已经使他难堪，他怎么还会迁就你呢？”
“啊，是长庆，要回去上班？”王金凤站起来回答说。
“国家主ว席？”于定寿稀奇地说，“真是会开玩笑。”
“这……”于嘉平问询似的看一眼崔丽，还是实话实说道，“都是许成一手懆办的。那ว人，行。”为ฦ了阻止悽子的乱猜疑ທ，于嘉ล平胳膊很有气势地在面前一挥，“有钱人到哪儿都是大爷，果然与众不同。”
“这……有些帐几乎就直顶了，仳如和镇建筑公司的往来帐，因为修路我们还欠着他们几万块的建设款，还有水泥等材料费。和镇上，他们伐了我们几棵老榆ด树，我们还欠着他们一部ຖ分农业税，也都是……多少年的烂帐了……”于海ร山嘴角不自然地一撇。
“这……”杨本忠看看于爱军，又看王金凤。他的话停顿下来却不是表示他在犹豫，他脸上一直带着一种玩世不恭者轻松的笑，尽管讽刺和嘲笑的意味要多一些，但总是显得很沉着、镇静，旁若无人一般。这样的大热天，看他的冷静倒好像是生活在寒天里，也仿佛他的血是冷的，酷热与他无关。“好吧，我替你们问问大厂长。要是不行，你们别怨我，要是商量通了，你们，对于我，就看着办吧。谁叫我们有缘呢。要知道，我的办公室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今天是你们吵醒了我的午睡……”王金凤听了心里感觉很别ี扭。“我原来是生气的，待到出门看见两ä位那么恩爱，我忘记了我是预备出来呵斥对方的。我邀请两位进办公室，感觉是遇见老朋友一样。”他看着王金凤嘴角裂开。王金凤就去看机器。
“钱，能叫人疯、变态，自己不是自己，别人也不是别人。钱能叫人忘乎所以……连感情和身体都可以出卖！”于爱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
王金凤扑哧笑出声来。
“昨天崔丽来跟我说希望村里为她成立的文艺队买套音响设备，我没有答复她，要她问问你。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你真的要去找于嘉ล平？”于嬡军问。
“就是我们离开林晓丽她们有多远了？”
“妖精就是妖精果然与众不同。”韩雅静对陈淑萍说道。
至此她微微安下心来只等着客车进站。
说完话两ä个人就挂了手机。
“我抽烟挺厉害的一天怎么也得一盒烟有时候还不够。”
“你说的就是咱们县将要实行的‘村村通水泥路’的工程吧？”
“还是沙场的事。”于卫说“今年夏天我和你说过一次但是这一次是闹真的而且啊我就亲自承包了一段工程。往后还会继续承包。借这次机会我准备筹建一个ฐ小型的施工队伍。”听着侄儿的说话于海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但是他没有说话。“二爸你听着？”“我听着呢。”“原先我预备和朋友合作可是这么一个大发财的机会干嘛要和人合作呢？”电话里于卫得意地笑起来“二爸真的有时候人的发财就是转眼的事就是一个ฐ念头的转变就成了。”
“我们有过说话不去兑现总是不太好吧。非常时期我们也须言行一致才好。”
“看又起风了。”于爱军的话使王金凤暂时停止了令她几乎不能ม抑制的浮想。她的思想终于回到เ现实里。她答应丈夫一声。
“今晚上就在我家里吃饭吧我包牛肉馅的饺子你们吃。”于海的媳妇盛情邀请于爱军夫妻。
“这样吧就这件事我们召开一个两委会商讨一下处理办法另外针ฤ对咱们村的治安问题我个人也有一些小建议还有……待会儿于副书记过来你招呼我一声会场上我再一起说出来好吧？”王金凤答应一声。于嘉平再没有话说径直往北边走去走的过程中不时停下来查看一些什么เ样子很像是前来侦破案件的警察。王金凤知道于嘉平要开会心里马上做了算计。她回到办公室把炉火弄旺看着熊熊炉火她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愣。
“好我就走……不过应该没有什么事了。”大约是被冻得于元生说话尤其结巴๒。
“什么？”于海并不热心也许是因为王金凤打断ษ了他的话。
王金凤知道陈晓宇是不相信自己她电话里提出的那个大概ฐ是她的亲戚朋友们给她提出的建议她大约以为自己也会这样劝说她所以提前说出来防止自己้再给她一次难堪。她漂亮但她不想利用自己的漂亮完美自己的人生。她想要依靠自己的工作能ม力。王金凤忽然觉得陈晓宇其实和自己有着一样的性格。她因此高兴几乎要跳起来。她脑แ子里飞快地想。忽然她就有了一个ฐ大胆的想法。
“外面真冷。”王金凤打着冷战说“你还在生气么？”
“不冷。这么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倒热出汗了。”
“当然是合情合理了。如果我们村人人都有这样的机会我们村的人可能要走光了。”王金凤苦笑道“幸好这样的机会很少有。”
“是么？”王金凤失声说。
“不用别给你女儿弄坏了。”于爱军活动一下书包在自己身上的位置“要不你背着书包我骑摩托车吧。”
“不你端过来我们就在客厅里吃吧。”姜医生吩咐说。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医院还没有上班。前厅里亮着灯空气里弥漫着作为医院该有的那种能ม够使病人放心并感到安慰的特殊气味就仿佛漂亮女孩身上一定会有使男人喜欢的花露水的香味一样。王金凤搀着浑身直打寒颤的于爱军径直到เ外科找医生心情竟然奇怪地平静下来不像在路上那样心急火燎不安害怕。在流动着冷空气的大厅里一位值班的年轻女护士从后边走过来一直跟他们到外科办公室的门外边。
“人只要活着还会没有心思？他们帮我俩带着小红等二娃结婚有了孩子他们马上又要帮二娃带孩子。我和二娃没有成家的时候他们就惦记着我们；我们结了婚他们又希望我们的生活过得好夫妻能ม和睦。到我们有了孩子他们的心思马上又转移到下一代的身上怕小孩子冷着热着……比关心我们小时候的成长还要尽心尽力。”于爱军小声咳着“人生是一个重复都会有被人照顾和去照顾别人的时候。到我们成了爷爷、奶奶小红的孩子……”
“你就给他办了？”于爱军问。
“郑新燕能够处理好这件事吗？”
“改天在谈……”刘书记的嘴脸严肃（放诞）到扭曲。
“我看他挺生气的。幸好你不是当着那ว些领导的面拒绝他要不他可就惨了回头你大概ฐ就惨了。”于海说道“你这样悄悄地拒绝他那些领导还以为你没有资格享受到刘书记的邀请呢。不过他走的时候跟你连声招呼也没有可真是没有礼貌。”
“村里的债务怕什么เ？人家敢赊账你还不敢要设备吗？现在的社会总是‘欠钱的老大讨账的小兵’书记怕什么？”
“我没有说。我只是希望刘书记工作上兢兢业业却不要满腹委屈的去发牢骚。”
“怎么会？”王金凤笑一下“于海山在吗？”
“告诉王经理够了剩下的菜就不要做了。”刘书记吩咐道。
“于书记最近好吧？”牟经理问候说。
“自然，这也是一条用人的手段：你给人的好处越多越长久，你的命令对于这个人来说就越是管用，因为这个人还希望较长久地从你这里拿到更多的好处。有些厂矿部ຖ门为防止高层犯罪会对一些身居要职的人以很高的薪水，大约就是这个道理。可是，我认为还有仳这方法更为ฦ实用的，那就是上面以身作则，下面群众……”
“我不去和你空谈什么大道理……大道理有许多，实行起来却还不如一些小道理，小手段管用。”于海脸色隂沉如一块冷铁，颇不耐烦地打断王金凤的话，“我知道，你是没有人请……”
“许成也请过我，我没有去。”王金凤坦率说。
“他也请过我。”于海赌气似的往旁边一转身子，不去看王金凤，但是话却一路说下去，“可是，我也不去。在酒桌上，你没有看见那场面，于勘仳我要厉害。大家对他敬烟敬酒，那架势，那风头，除了于嘉平谁能过他！于海山和于朋有时候也去。不过，照我的观察，于嘉平也没有于勘被请去吃喝的时候多。我吧，作为副书记、村委会委员，倒是不如他一个办事的。为什么呢？因为咱没有实权呀，不能给人家好处呀。这就叫‘县官不如现管’。”于海不满地扭头看一眼王金凤。“你这村长，我都替你感到……哼，真是毫无用处！”
“这是我的失职。”王金凤冰冷的口气令于海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