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呀，我知道你那时候喜欢的是白蓝，我还以为你去找她了。"
长脚把我拖到账台前面，我把账台拍得山响，女掌柜从后面探出头来，她还是像从前一样，小小的脸蛋，细细的眼眉，但嘴巴却不噘了。她一看见我就出一声尖叫，跑出账台挎着我的胳膊。她戴着一副黑手套，我注意到了。她说："9eetheArt！喝酒去！"
九四年夏天，小噘嘴快要调走的一个夜晚，我在澡堂洗澡，洗得浑身红。洗完之后我觉得很舒服，拎着毛巾肥皂往车棚方向走，忽然看见有一辆救护车开进厂门。这是下中ณ班的时候，都在交接班，这个时候出工伤事故是很少见的。后来有个ฐ糖精车间的阿姨对我喊："路小路，你还不过去看看，你女朋友出事了！"ิ我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后想起她指的是小噘嘴。我扔下毛巾，顺着她指的方向狂奔过去。救护车先于我到达了出事地点，我跑到那ว里的时候，只见一群人七手八脚把一个人抬上了车子，车门砰地关上，随即呼啸而去。
小噘嘴不但骑车在生产区招摇，还偷偷地学开叉车，叉车师傅看见她都竖大拇指。她没有叉车驾驶证，这也是违章，但生产区没有人管这些，干部都在很远的大楼里呢。自从她学会了这个，我也手痒，跳到เ叉车上开了小半圈，把一棵小树给撞断ษ了。小噘嘴说："路师傅，你不行，没这天赋。"我说："原来你的天赋是做司机，我还真没看出来。"小噘嘴说："你爱信不信，我五分钟就学会开叉车了。"
有关这张名单，后来几乎ๆ闹出了人命。有个看仓库的女工说自己怀孕了，死也不肯去上三班，厂里不答应，不上三班就下岗，女工一听这话，一头撞到厂办负责人的怀里，把人家撞岔了气。岔气不会死人，她自己却因此而流产。那ว阵子厂里的标语也换成了新的，以前是"ิ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现在换成了"ิ服从大局，争创先进"ิ，还有"今天不努力工作，明天努力找工作"ิ之类，就差ๆ"一人下岗，全家光荣"了。工人看见这种标语吓得要死，看看若干年前"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标语还在小红楼ä上，真如一场春梦啊。
后来，诗人们开始跳舞，我对女孩说："ิ我要走了。"她说："ิ我们一起走吧，我也不爱跳舞。"ิ我们沿着黑漆漆的道路往外走，那是一个金加工厂，地上全是铁ກ屑铁ກ丝，走出去的时候她微微牵住了我的手，我的手指被她的小手捏着，到了有路灯的地方，她又把手放回了口袋里。我再次注意到她的领口，有一个小小的破洞，仿佛她所有的温柔都被集中在了那ว里。
秦阿姨说："路小路，你爽气一点，给我个说法。"我心想，真操蛋，老太婆有你这么เ说媒的吗？显然秦阿姨对我的印象非常糟糕，完全不把我当根葱，连蒯丽这样的姑娘，她都认为ฦ我配不上。这要是六〇年，食堂的姑娘我也就认了，可惜九四年国家粮食储备很丰ถ富，为了吃块排骨就把自己้送到食堂去做驸马爷，实在犯不上。这些刻薄的话，我都藏在了肚子里，没对她说。我只告诉秦阿姨："我已๐经有女朋友了。"秦阿姨说："啊？哪个ฐ车间的？"我心头一怒，说："她在上海读研究生。"ิ说完这话，我又觉得很凄凉，拎着饭盆就走掉了。
倒B说："你那时候还敢对我抡锉刀！"
厂干部抓工人睡觉犹如一场游戏，具体来说，干部通常是时候走出办公大楼，最先去的地方肯定是配电站，配电å站的值班师傅接受检查完毕，就会打一个电话通知后面的化肥车间，然后他们自己就躺下来睡觉。化肥车间的师傅接到电话，就毕恭毕敬地等待检查，完毕之后，就打一个ฐ电话通知后面的甲醛车间，然后他们自己้也睡觉。这样就形成了一个ฐ像烽火台一样的警报系统，干部走到哪个位置，工人心里都很清楚。这种办法在工ื人和干部ຖ之间也形成了默契，假如遇到胡得力和倒B这种人，事情就非常麻烦，他们不惜绕路，先去检查甲醛车间，然后去糖精车间，然后再一个ฐ回马枪杀返甲醛车间，搞得鬼神莫测，工人非常头疼。每逢胡得力和倒B值班，车间里就得加派一个放哨的，通常是学徒工放哨，如果没有学徒就派实习大学生放哨，如果都没有，就只能抓阄。放哨的人站在车间门口，一见到人影，就会喊口令：晚饭吃什么เ！如果说："吃海鲜ຒ的。"ิ那就是自己้车间的人，如果没说海ร鲜，哨兵就撒腿狂奔，一路奔，一路用棍子敲打管道，这个声音沿着管道传到车间的四面八方，睡觉的人就从各个角落里像僵尸一样站了起来，非常恐怖。即便如此，像胡得力和倒B这样的混蛋，仍然防不胜防，他们有时候会从货梯那里上来，抄我们的后路。这是不要命的做法，因为ฦ货梯很滑，没有扶手，很容易掉下去摔死。
后来等他醒了，我告诉他这件事。他抽了自己一个ฐ耳光说："该死，把登记结婚的事情忘记了。"ิ然后他握着我的手说："ิ兄弟，你真够意思。"ิ我的手被他一双糙手捏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反正我从来没把他当兄弟看，我只当他是个会说话的酒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