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即刻陪你上医院，越快越好！”
二叔忽然匆忙冲进房里来。他的脸上泛着很深的红晕。我实在猜不出这种红晕是来自于对我被咬的焦急，还是来自于疯狗出自他家的羞涩、愧疚。他的神情和话语令我惊讶不已，他并没有提及有关伤口和被咬的事，而是站在门口自言自语：
“哦。那ว下面我不用在继续讲下去了。”
贝尔老爷自然知道他们是在和自己开玩笑，所以他多半是一笑了之。别人看不出他的这一笑是不屑一顾的笑，还是友善和蔼的笑，可是在下一次又经过贝尔老爷的房前时，他们仍然会冲着他笑呵呵地说：
读金瑞锋的作品，他本身已经站在了和鲁迅基本上同位的思考高度--ๅ这并不代表金瑞锋的学术高度，而是他看问题的出点。作为年轻的学人，能够走出这一步，就很不容易。金瑞锋对于一个文本的评判ศ，已经站在了理性的高度--和鲁迅的理性高度一样。关注的是作者思路而不是文本本身，这是最重要的。这就象对于纯理论的研究，没有任何的情节，也不存在任何的叙述法。罗兰巴特在法兰西学院演讲时曾提到过，关于叙述理论的本质，必须要从叙事理论里面去推理，而不是在诸多小说里面归纳总结，这是最重要的，所有的文艺学理论都来自于最原初的感悟，而不是后来者作品的本身。即使把文艺学理论研究和文艺创作放在两个完全不接触的世界中展千年，仍然是和现在没有两样，因为他们本身遵循的不是相互影响，而是自然法则。
这些小说都早已๐停留在我的脑中，或者说早ຉ已成为了我记忆中的一部分。它们就像是大海ร上的扁舟一样东漂西荡，直到เ我偶尔碰着了它们当中的几个，才将它们迎接回来。到现在为ฦ止，6续地也就迎接回来了一些。在这些扁舟上都沉甸è甸地载着一颗颗漂泊痛苦的心灵。我将他们中的一些迎回港湾，但更多的仍然在大海里漂泊，随时都有颠覆沉没的可能ม。我所能ม做的，仅仅只是象征性的工ื作，这些脆弱的扁舟即便是在港湾也仍然可能会因暴风而沉没。所以，他们有些已๐经归于墓地，有些仍旧ງ在颠簸。那些归于墓地的，舒曼的《梦幻曲》是对他们的最好馈赠，那些至今还仍然在颠簸斗争中的，我想，用舒伯特的《小夜曲》去赠送他们，这是他们最好的画像，也是最好的安慰。
他听了我的话后脸上毫无表情，既没有慌乱也没有我所设想的内心紧张引起的脸红，似乎我的一切——包括我的想法——都早已在他的预料é之中。
“我绝不能低估任何一个人的表演才能！每日里相见的母亲不也是有着我意料之外的演技嘛ใ！”
或者，他就是这样故意设计了一个骗局，只等着我往里头钻，直到最后将自己裹得愈来愈紧，连气都喘不过来。他平静地说，眼珠子却闪烁个不停：
“你问我怎么知道你要来找我？是的，你是这样问的。可是，我怎么会知道呢？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要来找我。有谁知道这种事呢？或许……或许……你刚才已๐经从窗户里看见我正忙着读书。你看，这是一部很有意思的诗集。
如果我死去，
被清风所采摘，
一个世界ศ就因为我而失明
你看，多么好的诗！”
他很明显想扯开话题，因为他的眼睛已๐经越来越不安了，那两颗小眼珠在狭小压抑的眼眶内疯狂地躲闪着，似乎一个稍微大点的惊讶就足以使它们从角落里滚落出来，落在地上，敲击出清脆的和声——我甚至怀疑他医生的身份！
“你来看什么病呢？”他狡黠地问道，那眼珠也开始安定下来，似乎刚为ฦ了自己可以找个ฐ明智的话题而沾沾自喜似的。我为此深感可笑：
“你既ຂ然明知道我的一切，又何以多此一举ะ呢？低级庸俗、愚蠢至极的掩耳盗铃手段！”
他没有生气，这在我的意料之中ณ，他绝不至于因为ฦ这样的话而原形毕露的。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哪里知道这些事情？”
他的眼神已不再慌乱，而是化作一副胸ถ有成竹的样子。他大概ฐ觉得自己完全能够应付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孩子，这种自信是刚刚建立起来的。我早ຉ已知道自己碰上了一个ฐ异常诡邪ิ的人，一只老狐狸！心想自己必须揭穿他。
“那么เ，你就帮我看看我是什么病。再拖下去夜更深了……我得回去！”
我特别强调了回去，防止他说出什么故意挽留以好得手的话来。他冷笑说道：
“哼！有什么要紧呢！夜既然已经深了，再赶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话里仿佛隐含了什么เ，可他没有继续下去，而是在屋子里踱起步来。他面无表情。我猜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เ。
“你在犹豫？”我想探出一些东西。
他没有理睬我的话，仍然踱着步。我很气愤，要抽身回去。他突然冒出一句奇怪的话来：
“一种变异的狂犬病！”
“你终于要现出原形了，老狐狸！”
他并不在乎我的辱骂。他开始他的长篇演说。
“一种变异的狂犬病！它在世上已经消เ失了近两ä千年。你知道，时间稍微隔得长远些，人们就会说，哦，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他们忘记了那些曾经令他们痛不欲生的经历。人们总是那么健忘！
“你也读过书的，大概也知道《山海经》这部书吧？里面那ว些稀奇古怪的动物——它们真是动物吗？——是否真实地存在过？那些可笑的学者们一见到เ这些图画就信誓旦ຆ旦地说，这是古人留给我们的神话。你看，人们不仅仅健忘，而且深知虚伪和懒惰的诀窍！你见过那ว些可爱的东西吗？或许，你就将会成为它们当中的一员吧！
“读过《鼠疫》这部ຖ伟大的小说了吗？一位法国人写的。那种奇特的鼠疫让你的体温在一夜之ใ间骤然升高，升高，再升高！啪！体温计爆裂了，接着，你的脑แ袋也开花了。多少人在这场鼠疫中ณ丧失啊。这是我们应该付出的代价，就像现在这种变异的狂犬病再次需要人们付出代价一样。你只不过是第二个牺牲品罢了，而你的那位可怜的婶婶就是第一位殉道者！哦，你的叔叔——不，应该是小说中ณ那个犯了罪而企图借着鼠疫之乱ກ逃脱惩罚的小子，他们多么เ相象。一丘之貉！别ี为了他生气。他或许还可能为ฦ我作出杰出的贡献呢！你看，世界ศ多么荒谬，多么เ可笑！它居然让我们期待这样一个人来最后拯救我们大家。就像一位哲学家所说的那样，或许只有战争才能使人类再次产生伟大的凝聚力，因此战争在人类史上是不可或缺的！
“你不必为ฦ他生气，还是先照ั顾好自己！我可怜的小乖乖（听到这里，我已๐经有些无法忍受，但是，他无论如何都强压制着我，逼迫我听下去）！哼，你瞧！你现在还好好的。可是再过上几天，就会现自己的身体正渐渐变化着。当然，不是像神话——我暂且按照那群可怜的学者的话来说，事实上我对此嗤之以鼻——中的那样人面狗身或狗面人身。几千年来，人的免疫系统已๐得到很大的改善，这种狂犬病菌现在已经不足以使人产生以前的怪模样了。况且，现在马、牛因为受到长久的驯化，都已经不再携带那种野性的病菌了，而狗，人总是将它视为好友，却隐隐地残留着令我们防不胜防的病菌。因此，我先为你不可能ม得到马、牛的病菌而向你贺喜！哈哈……
“可是，接下来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些真实的事情，或许你还没有见过你二婶的爹吧？——一个ฐ可怜的老头！可怜！除了这个词以外我还能ม用什么词来形容呢！（他作出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我实在想不出！一棵即将枯萎的树，你还指望它能开出绚烂的花朵吗？这个ฐ可怜的老头也害了狂犬病。你用得着惊奇吗？这个世界ศ为我们奉献的惊奇还少吗？不过，不是这种特殊变异的。我现在仍然可以清楚地回忆出他脸上那副痛不欲生神情。我为你描述一下？他的额头上那ว沟谷般的皱纹被疼痛扭曲了，从头里渗出的汗像从河水在沿着沟谷流淌一样。他的眉心因为ฦ过久的挤压而硬得如同一块乱ກ刻的石碑。你或许想知道为什么狂犬病会将这个ฐ坚强的老头折磨成这般模样？他在生小狗！！！一个老男人居然像一个娘们儿一样生东西！你瞧瞧，瞧瞧！这副模样！一只很小的狗，看上去就如同指甲片那ว么เ大小，从他的下身挤出来。每挤一下就会流出脓血来。那脓ใ血太粘稠了（他见我感到不适应，讲得更加卖力），好不容易才像水滴汇成细流一样，掉落下来一滴。刚ธ掉落在地上就凝固成一块，在光下甚至会亮，晶莹剔透，像红宝石一样！这个老头完全没有和我一样的闲情逸致，他一次次地求我，次次都那ว么诚恳，让我想掉泪。他求我帮他离开这个世界——你看，现在这个ฐ时候他居然还想来表一下高论——这个世界令他痛苦不堪。可是这位老人甚至不知道我作为ฦ一名医生——我是说我是一名医生，彻彻底底的医生！我怎么可能答应他结束他的生命呢？你应该知道我绝对不会这么做。可是事实上我勇敢地承担了这个ฐ责任。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他死去，是吧？有句话不是说，蝼蚁尚且偷生呢！可他却一定要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