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那位老大爷又送来了饭，他从兜内拿出一小截大葱，说：“姑娘，吃不下饭也要强吃几口呀，就几口大葱就吃下去了。”接着他掩上了门，小声说：“姑娘，他们什么เ都知道了，你有啥就交待啥呀，免得吃皮肉之苦呀！”殷敏感激地点了点头。等老大爷出去了，一天没吃东西的殷敏也确实饿了，她拿起玉米面窝头咬了一大口，就嚼了起来，她夹了一口熬白菜，放到嘴内，觉得什么味也没有，像是用水煮ุ了煮ุ就盛出来一样。此时她不由á得拿起了那一小截葱，咬了一小口，再吃菜觉得香极了，心中不由得感激起老大爷来。殷敏生平第一次吃生大葱，觉得味道真是不错，她自己也奇怪，过去怎么เ没想起生吃呢。殷敏吃过了饭，没容得休息一会儿，范文革换了件衣服领着那两ä个ฐ妇女来了，看她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殷敏便知道此番来者不善！果然，他们三个人坐定就让殷敏站着回答问题，无故被取消了坐着答问的权力。范文革此时生气，主要是由于中午回家妈妈见刚做的一件灰色布上衣，只穿了一天就弄上了墨水，免不了要数落女儿几句。再加上范文革洗了一个中午，那衣服上的墨水也没全洗掉。所以她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因此，便全撒在了殷敏身上。尽管几个人厉声问，大声呵斥ม，但殷敏心中无鬼，所以并不害怕。再者审问者只是让她交待自己้问题，但又不具体指明问题所在，殷敏哪能想出他们要问的是什么。所以这样审问了两个小时，并无什么结果。范文革气坏了，抬起腿来就给了殷敏一脚。殷敏打了个趔趄，她举ะ起了右拳，呼起了口号：“毛主ว席说，要文斗，不要武斗！打人犯法。”听到เ这话，另一个ฐ想乘๖机给殷敏一拳的妇女一听愣住了，她没有敢伸出拳头。范文革听了殷敏的话也一时无言以对。停了片刻，她对旁边一个妇女说：“你去搬几个砖来，咱们和她文斗。”很快那个妇女搬来几块砖，并拿来一节铁丝。他们把铁丝套在殷敏的脖ๆ子上，开始于胸前吊砖。范文革问一遍，风殷敏不说，就给加上一块砖。殷敏对此举很反感，她也实在没有说的，干脆硬挺着，来个一言不。在砖放到十二块时，殷敏觉得脖ๆ子像刀割一样难受，头昏得厉害，胸ถ中像有什么เ东西堵着，喘不上气来。但她仍一言不，极力坚持着。此时一位妇女见殷敏满头大汗，面色灰白，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怕出意外，忙向范文革附耳讲了几句。范文革听后，看了殷敏一下，不以为然地说：“死个狗特务算得了什么，给我加。”此时，硬挺着的殷敏被人骂做狗特务，心中一生气，立即昏倒在地。这一下子连范文革都慌了。门外的老大爷急忙进来，让那ว两位妇女把殷敏抬到了床上，他为殷敏解开了上衣纽扣，掐人中ณ，捶后背，好一顿折腾。范文革二人早已走了。过了好长时间，殷敏才醒了过来。一见老大爷正为自己捶背，又见自己上衣敞开，她立即警觉地坐了起来。老大爷忙扶她躺下，说：“闺女，我没有坏心，我的大闺女和你年纪差不多，你躺下别ี动啊，我去给你倒杯热水。”老大爷把热水倒来，殷敏接过水杯梗咽着说：“谢谢您，老大爷！”那老大爷说：“闺女，听我一句劝吧，有啥快说啥，免得再受苦呀。”殷敏闻听此言，流下了泪：“大爷，我冤枉啊！”老大爷闻听此言，难过得低下了头。稍停，他抬起头说：“光棍不吃眼前亏呀，你就拣些无关紧要地承认了不就行了吗？反正说了也不算数，以后还可以平反吗。”殷敏想了想老大爷的话，也不无道理，真让他们整死了也是白死。现在掌握政策的干部大都靠边站了，这帮近乎无赖的造反派，不讲政策，也无水平，他们打了人白打，整死人白死，那就和他们来个遇回战术吧。
陈晓明从殷敏那回来，并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来到เ了学校的操场。操场扩大了，原来范义林班晒盐的地方也变成了操场。他在原操场上转了一圈，又在原来晒盐处、大炼钢铁处都转了一下。现在这个操场已是一个有4oo米跑道，带有足球场、篮球场的大型操场了。体育设施也较1956๔年有了很大的不同，但在陈晓明心中，这块地方แ，依然是眷恋着的。因为，那些地方有他的心血，有他的业绩。陈晓明在原晒盐的地方坐了下来，回想着那与殷敏与蔡ກ小元等奋战夺盐的日日夜夜。那时自己怀着为ฦ大跃进添砖加瓦的心情，怀着赎罪的心情，没日没夜拼命地干哪，有伤不怕，有病坚持，当那白花花的盐晒出来的时候，给了人们多大的惊喜呀。严继业正是靠着这些，获得了赞誉，出尽了风头。对此当时自己้并没有后悔，至今自己也不后悔，因为自己为ฦ祖国做出了应有的贡献。自己年青时，没有沉溺于享乐之中ณ，没有完全陶醉于花前月下，而是踏踏实实地去努力干好自己的工作，为国家流了汗。被个人辉煌过去而激动起来的陈晓明，此时站了起来，他振臂高呼：“祖国万岁！陈晓明万岁！”整整喊了两ä遍，才使心情平静下来。而后又在操场上逐个ฐ地方看了起来。1้956年刚ธ建操场时，这里原是一片贝壳沙地，是自己领着学生一锨一锨改造成了一个大操场的。真叫人恋恋不舍啊！直到เ觉得身上有些凉意，陈晓明才来到原蔡小元、范义林他们班的教室。这里教室依旧，课桌依旧，但它们的主人却几易其人了，只有那ว陈旧的黑板、掉了油漆的桌椅还证明着这曾有过的辉煌。陈晓明走到黑板前边，巡视了一下全班，清了清嗓子，而后提高了嗓门：“同学们，祝贺你们从小学升入中学。入中学，这标志着你们告别了童年时代，走入一个ฐ崭新的时代……”接着他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了一行字：什么是理想？接着他朗读起那艾小艾曾经朗诵过的诗句：“亲爱的朋友想一想，几年以后，你到哪个岗位上，也许你在雪封的山顶保卫着祖国万里边疆ຆ，也许你生活在辽阔的海面，巡ำ视着波涛滚滚的海洋……”朗读完毕，他又按原曲调唱了一遍，而后坐在了讲桌旁。他对着课桌问：“蔡小元，你在中学这三年有什么感想？噢，学会了如何做一个有用的人。对，你当上了解放军保卫祖国，有志气！”他用手向后排一指：“范义林，你呢？噢，学会了为ฦ人民服务。对，你当了老师，很好。”他又指了指中间一个位子：“白金芳，你总是那么腼腆，大方点吗。噢，你的想法与范义แ林一个样。对呀，不是一路人，不入一家门吗。”他又指了指前排一个座位，说：“范小艾，你还是那样的脾气，说说你的看法，噢，爱憎分明。范小艾，你现在虽然对老师态度不好，但老师绝不恨你。”说完了这些话，他觉得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于是站了起来，向着课桌深深地鞠了一躬，大声说：“谢谢同学们！谢谢殷敏！”陈晓明回到自己屋里，觉得自己该离开这里了。想了想，他提笔给殷敏写信。刚写上“殷敏”二字，停住了，觉得名字前边应加上个ฐ修饰语，于是随手加上“亲爱的”三字。刚写上，他又涂了去，心想，她现在是张帆的爱人，我有什么资格称她日亲爱的？于是又改成“尊敬的”。可一想，又不满意，认为ฦ那样显得二人的关系远了，于是他另拿了一张纸，写了起来：“殷敏，当你见到เ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另一个ฐ世界。在我活着的时候，感谢你和你的学生给了我许多欢乐与幸福！它永远珍藏在我的记忆中ณ。遗憾的是，我们终究没有走在一起，我只能是这样痛苦地走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好好工作，平时不多说一句话，保证不再打成右派，那时，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陈晓明泣诀。”写完此篇，陈晓明已经泪流满面。他一咬呀，把泪一抹，又给他的父母写了一封信。他把这两封信都小心地放进口袋里，而后熄了灯，锁上门，深夜中ณ骑着自行车向回家的路上急驰。
白金兰踉踉跄跄回到家中，一见到妈妈，立即觉得十分委屈与害怕，她伏在妈*身上，哭了起来。闹得妈妈一时不知所措。她摸摸女儿的前额，觉得不热，问她什么เ地方แ不好受，她也不说。见女儿脸色苍白，她急了，背上白金兰就要去公社医院。白金兰怕去医院，忙停止住了哭，只说是饿的。妈妈听女儿这样一说，笑了：“老闺女呀，你刚ธ才把妈妈吓了一跳。饿了，好办，妈给你做面汤去。”她让白金半躺在了炕上，自己就去做饭了。时间不长，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就端来了，上边还有两个鸡蛋。白金兰也真饿了，一见到เ面条，便大口吃了起来。妈妈见女儿吃得这样香，又摸了摸她的前额不烫，这才把心放了下来，对女儿说：“兰子，妈妈到队上干活去了，你个人吃吧。”白金兰吃了两碗面条，觉得身上有了力气，于是，她把身子一舒，躺在炕上睡了起来。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听到有人叫自己，她睁开眼一看，原来是自己้最要好的同学王晓兰，这是一个ฐ有着运动员身材的女孩，此时正笑着看着自己。白金兰见王晓兰肩头背着书包，才想起自己今天一天没有上课。她坐了起来，让王晓兰也坐下。王晓兰是一个快人快语的孩子，此时便急不可耐地问：“一天你都不上学，干什么เ去了？”白金兰停了一下，说：“我病了。”王晓兰立即反驳：“你骗人，我中午来过了，你妈说你上学没回来。”白金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撒谎，被人当众揭穿，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嚅嗫着说：“我，我，你千万别告诉我妈。我卖血去了。”王晓兰听罢，惊奇地睁大眼睛,半晌她说:“妈呀，吓死人了，你卖血干什么？”于是，白金兰讲出了原由。听了白金兰的话，王晓兰挺受感动，她说：“你呀，怎么เ不早说，动全班，一下子就办好了吗。”王晓兰临走嘱白金兰在家好好养几天，差的钱由她来想想办法。
蔡ກ小元钓了有十几斤ภ鲇鱼，劲直朝范小艾家中走去。范小艾的妈正在院中收拾整理。这是一位典型的渔家妇女，慈祥终年挂在脸上，操劳使她过早ຉ显得衰老。他把鱼交给她妈，就进了范小艾的房间。范小艾刚才早从玻璃窗子中ณ见他来了，于是随手抄起本书看了起来。蔡小元在屋外，喊了一声报告，见无人应，掀开门帘，就要进去。听得屋中小艾喊：“出去，没见我在换衣服吗？”此时蔡ກ小元已经见范小艾在干什么เ，就嘻皮笑脸地走进了屋：“来，我帮你换。”“无耻，流氓。”范小艾放下了书，看着他，脸上仍无笑意。蔡ກ小元看着范小艾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知道她最怕别人咯吱其夹肢窝，就过去咯吱，范小艾左挪右闪，没有笑出声，他就加了点劲，又咯吱了几下，这一下子，范小艾挺不住了，她笑出了声。蔡小元见成功了，就接连下去，直笑得范小艾在炕上滚个不停，上气不接下气。蔡小元顺ิ势抱起范小艾，把她放在自己身边，为ฦ她轻轻拍打后背。等出气平稳了，范小艾打了蔡ກ小元一拳，并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范文革一脚踹开教室门，把正在讲课的常自安与正在听课的学生吓了一跳。她一进屋就厉声问：“常自安，你老实交待你有什么เ罪？”
直到晚上临ภ睡时，范义林仍觉得心情沉重。因为他从陈明达这，预感到一种不幸，那就是鱼骨庙中ณ学的老师从此要遭殃了。从陈明达，他想到常自安、殷敏、李秀梅。他知道，时下由于自己้属于红五类，别人奈何不得，但以自己的力量去保护他们，目前还不行。范文革虽说是自己้的堂妹，可这个人目前正处于不可一世的时候，再加上年青与无知，她是不会听别ี人意见的。佟百行，虽说是自己้的老师，可这个ฐ人不叫人尊敬，原来当学生时，对他还没有一个ฐ深刻๑的认识，一参加工作，听别ี人的介绍与实地观察，原来，佟百行不是一个ฐ好东西，投机取巧ู，搬弄是非，为了个人得势，不惜坑害别人。这样的一个人，在革委会中掌握着一定的权力，再加上一个糊涂的范小艾，这个学校能好吗？老年知识分子是国家的宝贝，害死一个ฐ老教师相当容易，可培养一个ฐ有丰富教学经验的教师，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啊！一旦学校的教学秩序走入正轨，现成这些有用人才，是澡能再找到的啊！想起这些，范义林感到เ心烦，他也睡不着了，于是，他披上了一件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屋子。
常自安只觉得热血向上涌，脚步越来越快，他在向城内小铁道走去。此铁道离他家不算太远，过去经常与妻子女儿在这散步，有一次曾与李丽戏言，说想卧轨自杀，因此，一想到死，自然就到เ这个地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