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徒自点头，没有回答。八哥却忽而转向侯坤，把玉塞在他手上。侯坤连忙推辞：“这是大嫂留แ在世上唯一的念想，公子万不可授之于人，小人未尽职责，无功不受禄，不敢占有。”
我听了忽而释然，心想反正明天就要上刑场了，就像上次那样，饱死比饿死好，便拾起筷子开始用餐。一边还劝八哥暂放包袱，姑且用膳。八哥痴痴地望着侯坤，像是明白了什么，竟平静下来，坐下来也开始默默进食。
侯坤紧张地环望四周，低声告诉我们：“我何尝也不是这么เ想的。可是如今皇上那ว边有兰将军在煽风点火，你们已是百口莫辩。”
忽然宫门口出现一太监宣布：“皇上口谕，传吴王长儿媳、八公子及九公子三人入内对质。”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各种感觉交织成浓郁的好奇心，促使我前去看个究竟。
大哥终被打动，说：“好了，现在我们是该谈论怎么齐心协力去迎击秦太子。不是讨论谁去的问题。”
宵小窜梁，暗箭难防。正邪ิ倒置，出步辄伤。
丽棠连连摇头，可再也找不出答案。她沉默半晌，最后挤出一句，说得字字铿锵：“既然如此，请将我送回，以免两国相争。”
这一夜，我和父兄守了一夜，我们诉说心伤，却从未如此坦诚过。
我将步履挪出牢门，只见右边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狱卒让我从这条甬道出去。我忐忑地踏着步伐，只见两边的监狱内挤满了囚犯。有的浑身披枷带锁又局促在狭小空间过久以致骨架变形，伛偻垂头着；有的看得出曾经是健壮的汉子，如今却被牢狱之苦、酷刑之痛弄得面目全非；更多的是面有菜sè，在角落里垂头丧ç气的……
忽而一阵凉风袭来，我睁开双眼，才现刚才一切都是梦境，而那鼓掌声，其实是铁窗之ใ外的雨滴敲打屋檐之声。
兰建率先怒斥道：“何罪之有？你犯下那么大的事还想全身而退吗？你以为ฦ吴王和段夫人就能够一手遮天颠倒黑白吗？”
母亲示意我躺下，并吩咐六哥：“快给他敷上药。”
堂兄连连点头称有理，说道：“的确，朕看这纸也是三天以内糊进去的，而丽棠四天前就把书送了人，再也没拿到เ书。”
当我还在怀疑ທ的时候，六哥抓住了我的手说:“既ຂ然如此，作为同母的兄长，我也尽一份责任，那就是帮你要回那ว本书。”
可怎料福祸相依，我不禁右手轻扬，竟碰到了桌上的水壶。水壶坠地，出一声巨响。我赶忙蹲下查看，好在水壶比较结实，没有摔破。
可我又担忧起来，母亲这一关会不好过。只能ม无奈地将疑虑说出来。
六哥拘谨起来点点头。慧兰不断对其示意，一边前去照ั顾丽棠。
此时，堂兄准我前往提赋。秦皇和姚苌也开始夸赞。我便在众望所推下迈着庄重的步伐，先向堂兄谢恩，然后步近画布，向丽棠行礼ึ。我仔细看清了丽棠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面反shè出我自己的身影。丽棠回礼ึ似弱柳扶风。这一阵风吹来了一幅幅我从未见过的画面，一股文思顺之ใ而来。
六哥走来坚定地说：“放心，有人会去和亲。总之ใ，你尽量不出头即可。如今大哥、八弟背上的伤已经痊愈，可以在宴会上舞剑。不如让姚小姐看他们，八弟不失为ฦ一好选择。”
三哥和六哥都在辩解说此事未必严å重。我再次鼓起勇气，模仿着母亲刚才的表情质问：“既然是场诡计，母亲为何强推四哥、八哥去？”
四哥听到这里，闪过一阵神秘眼神，仿佛是心有灵犀的默认。然后郑重地点头说：“哥早就怀疑了，之所以心照不宣，是担心你知道了，会给你的生活带来yīn影。现在看来你也有如此感觉，不妨就直说了。这些事极有可能是你的母亲干的。她为了三哥能获得父王军队、爵位的继承权，不惜用一切代价。先除去父王的原配，占据父王生下三哥。当时先帝就是怕段夫人独霸父王的宠爱，才将我母亲赐给父王，以求制ๆ衡。接着父王又有了很多其他姨ถ娘。段夫人极易心生嫉妒，因而用尽秘计，以求除去他们。我母亲是先帝御赐的，所以不好直接下手，不如先从容易开刀的开始，以求各个击破。”
第三步了，我听到人群中传来交头接耳的声音。我再次紧锁双眉，耳畔ึ响起四哥紧张的提醒。
大哥拿出一块大石头，石头的顶部雕出了提手。大哥轻松地提起送到我面前，让我接着。我不假思索ิ地接过，没想到石头如此沉重，我还没接住就坠落在地。
我心旌一震，回想起此次所谓的罪过，错并不在这两位哥哥身上。
虽然才巳๑时，阳光已经炙热难耐。我全身肌肤曝露着，马上想起了司马迁《报任安书》里的句子：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我不禁感慨司马迁其实还是幸运的，至少保住了命。而我，**没有痛苦，jīng神却如此空虚，最后一死了之，生命有何意义？
走出了牢营大门，汗水已经开始在我脸上汇流而下。我没有用手去擦，任凭其滑落。一来是因为ฦ我要用手托着枷，二来，我知道马上会有两ä边的百姓往我们身上扔烂菜叶、臭鸡蛋。迟早ຉ要弄脏ู的。
就这样，我们被驱逐至大街上，八哥一直与我并驾齐驱。不时地伸出手来，帮我托住沉重的木枷。而我们放眼望去，果然，街道的两边出现了大批百姓。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迎接疯狂的口诛笔伐。八哥若有所思，而我紧锁双眉，双手托举着重枷，忍受着近乎ๆ让人窒息的桎梏，艰难地迈着沉重的步伐。后面则是由兵士牵扯着前进的一列ต哀鸿遍野的妇孺之队。
可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เ，两ä边的百姓并没有向我们扔杂物，而是不约而同地跪下来磕头。有几个还冲到兰建的面前牵衣顿足拦道哭，喊着“吴王向来以忠义为ฦ念，定已殉国，绝不可能ม投降！吴王乃国之栋梁，其家族需要后继有人，万不能杀其家眷！”还有人在两旁喊着“请兰将军开恩”“请皇上明察”等语句。兰建命令士兵阻拦，却捉襟见肘。
听到这里，我感到被冰封的心瞬间融化成热泪，盈眶而出。只见八哥用带着铐的手向大家拱手作揖道：“诸位相亲，父王能ม受大家爱戴，是我们全家永远的荣幸。今天我们将赴黄泉，你们也不要难过。没了吴王一家，一定还有更多的忠义แ志士，薪尽火传，扛起保家卫国、开疆扩土的大旗！”
人群听了此话，各个ฐ神情激愤，竟然蜂拥而至，将路彻底堵死。他们共同呼喊着一个口号，那就是释放吴王全部家眷。
兰建令士兵把百姓推开，放声宣布：“吴王全家犯有叛国罪，罪不容诛。圣上明鉴，将其满门抄斩。尔等草民鼠辈，胆敢忤逆圣上？若再敢阻挠，定严å惩不贷！”
百姓皆不信服兰建的说辞，继续辩解：“请圣上明察，吴王绝不可能谋反，其中ณ定有冤情！”尽管相继被推倒踢开，依然前仆后继地前来拦路。
八哥感动了，对我说：“父王战功显赫，果然有口皆碑！这是我们全家的骄傲。”
我却不以为然地叹道：“功高盖主迟早会招来祸害，也罢，就当我们成为牺牲，祭拜上天保佑父兄平安吧。”
八哥立刻指责道：“安能ม言此丧气之语？子勿多言！”
后面忽而传来大嫂气喘吁吁的话：“如今我倒真希望父王大郎他们投降了，至少还能忍辱偷生，伺机待。可如今他们即使回来了，也难逃其罪。”接着她呜咽了。
八哥骤然转过头对大嫂说：“父王绝不会苟且偷生的，这是我们的荣光！否则，我们今天的死就没有意义了。”
我不想再争辩这无意义的话题，却不知如何打断八哥。忽然眼前出现了血腥的一幕：大量的请愿百姓来阻拦，兰建一气之ใ下，下令将不听劝告者就地正法。霎时间，大将顿开杀戒，黔命如草芥。旧ງrì遍恩泽，后继前仆无懈。勇也，勇也。赤手对刀喋血。
大嫂跪倒在地，用被缚的双手扯着兰建的下摆，求道：“这些百姓是无辜的，求大人开恩，饶了他们。”
兰建一脚把大嫂踢开，骂道：“你这个无耻的下贱女人，也配与我说话？不要告诉我你和这群叛乱的暴民有联系。当然你已经是罪不可赦了。”
八哥盛怒，不顾ุ木枷的沉重，冲上去扶起大嫂。而后愤然jǐng告兰建：“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虽然是阶下囚，但我们不像某些狼心狗肺的人，我们懂得君轻民贵，屠戮平民的暴行与猪狗何异？”
兰建听了这火上浇油的话，怒不可遏地又是一脚踢来。好在八哥及时伸手防备，八哥身手敏捷，兰建居然把脚缠进八哥手上的铐链，八哥顺ิ势一翻，兰建就被放倒在地。而八哥全身而退，把链结解开撤回，一脚๐踩在兰建的腿上，义正词严地说：“放了百姓！”
兰建也没有畏惧，轻蔑地回道：“你以为这样可以逃出去吗？蜂围阵，上！”
一声令下，兵士开始集结，眼花缭乱ກ地变幻阵势，百姓不知所以然，终于停止上前，不一会儿，我们被包围在兵士构成的圈内，百姓都在圈外。而我现，不知从哪又冒出来很多兵士加入阵中。
八哥见状，似乎有些懵。兰建冷笑道：“你还耀武扬威吗？”
八哥不知如何回答，两位兵士顺ิ势冲来，猝不及防地将八哥拉开。兰建得以挣脱，站了起来，整顿衣角，清清嗓子宣布：“吴王家眷勾结乱民造反，罪加一等。为保邺城安全，不等前往法场，全部就地正法！”
一瞬间又是人声鼎沸，百姓哭喊求情声、军士的吆喝声和妇孺的哀号声交织成一片。而我早ຉ已๐面如死灰，内心世界中一切都仿若凝滞。
八哥狠狠咬牙，伸出左手中指说：“兰建！你个ฐ欺君罔上、屠戮忠良、十恶不赦的恶棍，我就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说完，全身青筋肌肉鼓胀开来，yù开始又往前冲，却被八个军士死死按住。
八哥简直成了暴怒的狮子，被枷锁束缚着还能以一当八。刀锋在他身旁游走，纠缠着，不时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红印。而最终随着一声巨响，八哥手上的铐链被刀铰断ษ。八哥得以全幅伸展双手，打得更加猛烈。
兰建也如激怒的猛兽，吼道：“快来人！赶快将他们就地正法。”
正当外围军士开始入内砍人时，包围圈外传来一声熟ງ悉的呼唤：“刀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