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丁大夫？”
崔捷心里颇赞同，整个仪式冗长繁琐，恐怕人都要瘦一圈，她笑答道：“臣还可以参加陛下晚上的赐宴，听教坊的新曲。”
不知香案里燃的什么香，淡淡的醒神的味道，虽然治不了肚子疼，双腿软软地快要站不直，到底还是精神了一些。皇帝不再是前两次见到เ的温和模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蕖英自然明白她话中所指，想了一下才答道：“皇上回延英殿之前，去拾翠殿绕了一下。”
萧澈摊手笑道：“连叫了几声你都不应。长安有崔郎无数，只有这么叫大家立刻๑知道是你。”
崔捷皱了皱眉：“这个叫乞旧衣，落榜的人请登科的人送考试穿的衣服给他，讨个ฐ吉利。送他并无不可，只是我那种衣服怎么拿得出手。”
崔捷飞扑过去捂住她的嘴：“现在本少爷已经骑虎难下了。老实告诉你，我还没找到เ姨丈姨母的住处。别人说长安根本没有什么风荷巷。”
不过他还是很体贴地问了各州举子是否到齐了，还派尚衣局查访待考诸生是否缺少冬衣。
丁洛泉哪知道她心里转了这么เ多念头，只当是吓到，连声催促她赶快回神练习。
祭衣下摆有点长，她要小心不被绊住。边舞边偷看他，明日自已要目不斜ฒ视，恐怕就没有多少机会看了。月夜下，宽袍大袖的他更显端凝大气、意态潇洒，突然明白阿牛哥为ฦ什么闹脾气不肯当武将，自己白天呕气都呕早ຉ了。
丁洛泉瞥见她恨恨的表情，笑了笑：“我娘以前可是教坊第一舞伎。”原来是家学渊源，难怪难怪，难怪督导我的时候这么严厉苛刻。
第一遍练完，丁洛泉就叫鸣金收兵。崔捷大感意外：“不要再练熟一点吗？”
“放心，你已经舞得很好了。明天可要累一整天，歇息去吧。”
看她仍在踌躇，便说：“你有没有听过吴道子为ฦ裴旻将军画天宫寺神鬼壁的事？”
“没有。”
“裴将军母亲去世，想请他画壁为母积功德。吴道子说，我搁笔已很久了，将军若是诚心的话，莫若‘舞剑一曲，庶因猛厉，以通幽冥’。”
“然后呢？”
“然后？”丁洛泉忍住笑：“然后都月上枝头了，你再舞下去，我怕……待会可别ี招惹什么เ鬼怪出来。”
崔捷心知他在取笑她被面具骇到，撇嘴道：“裴将军是一代剑圣，我哪有那本事。”
丁洛泉目送她回房，她静立在门口望着他，半晌没出声，也没关门。丁洛泉看她脸上渐渐浮现惶恐不安的神色，惊问道：“怎么了？”
崔捷低头，声音很小：“你说，神明……会不会因为我是女的，就不降福在大家身上？”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是女的又怎么เ了？我认识的女子中ณ，有功夫高强的，生财有道的，文采斐然的……也不输于男ç子啊。若是小竹当村长，恐怕也不比她老爹差ๆ呢，毕竟她是我的学生。你不也中了进士？”
崔捷见他说得干脆ะ，终于开颜。丁洛泉又补了一句：“只要你诚心祈祷ຕ，谷神一定会降福给村民们的。”
“那么，我会诚心为女孩们祈祷ຕ的。”
“别这么小气，她们若有好丈夫照顾，不也很好？”
祭典在村外桃林中举行，那里是一座古代神庙遗址，的圆丘地基仍依稀可辨，大概因为ฦ相信着那ว几块经历了千年风霜的大石仍有特别ี的神力，使得甘泉村的五谷祭在石门县中甚是有名。
击鼓三通、鸣锣三段后，通赞引主ว祭和两位陪祭到圆丘正中，司帛、司樽、司爵、司馔、司舆、司过六人站在他们身后半圆方แ位上。献酒过后，丁洛泉便开始宣读祭文。虽然还是平日那ว张脸，眼角眉梢处却多了点清新气象，竟然有点俊朗起来。感于他的神乎其技，出门时她曾偷偷问过：“这易容术也是你娘教的？”他点头答道：“舞伎确是要精于此术。不过我娘花费心血比别人更多。”
读完，又是三声鼓响，崔捷和他对望一眼，他们的戏要上场了。
她唰一声拔出长剑，曲手胸ถ前向他行了一礼，可以清晰感受到เ所有人的视线霎时都汇聚在自己身上。今日戴了又高又细的周朝古冠，转身回旋๙时头便不敢动得太厉害。“心、眼在剑”，她默念着丁洛泉的话，凝神屏气，一挥一刺一挑行云流水般舞出。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黑压压的人群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丁洛泉一边配合着她，一边暗想：公孙大娘当年，亦是这般的风采么？
剑舞结束，主祭再进酒，进饭，进帛，笙鼓队奏《太平乐》。
两位执事把绑着羊的桌子抬上圆丘，那羊还在微微挣扎。崔捷慌忙使眼色给丁洛泉，“你不是说会弄晕它？”
丁洛泉趁着行礼长袖微甩，那ว羊立刻一动不动地摊在桌上。
崔捷暗惊，但此时她必须先完成仪式。
祭典之后是降魔舞，村中的年轻男子戴着各种狰狞面具在场中扮演厮杀大戏，只可惜他们舞技平平，根本没有呈现出鬼魅肃杀之意。崔捷看到เ丁洛泉无奈地笑，可怜的老师。
但那些要求没这么เ过分的女孩眼中，必定能发现几个不错的精干小伙吧。
村长叫人把烤熟的猪羊都端上来，村民们不拘乡籍围坐林中，割肉喝酒听社戏，乐่足一天。
入夜，桃林中一只只灯笼挂了起来，大伙儿仍在欢闹，崔捷老早换下祭衣，一个人悄然溜到เ对岸，呆坐堤上，脚晃在空中，眺望着桃林美景。水中ณ荡漾着灯笼的倒影，狡猾的月亮也混在其中。
有人轻手轻脚๐地走过来，隔着一丈远坐在她旁้边。
“我来的时候，看到阿牛哥和一位外村的姑娘在说话呢。”
崔捷没吭声。
“你已猜到了？”丁洛泉叹了口气，说道：“不错，你并不是劳累过度。我那天脸有点发炎，正躲着抹药，没想到เ你来了。我一时情急，就对你下了迷药。”
还是没回应，他继续说：“不过，我那时犹豫了，所以，你还是看到我的脸了，对不对？”
崔捷终于转头：“你为什么เ犹豫了？”
他低头望着河水，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可能ม，我突然有点气闷这么东躲西藏，所以想，被你看见了又怎样……”
崔捷闷闷地答：“的确不能ม怎样！”我根本没看清你的脸，这个ฐ不能说，说了可就气短了。
丁洛泉侧头看看她，“你还是有点怕我罢？”
崔捷想了想，诚挚地说：“我觉得……你很厉害，我常常想，如果其他地方也像这里，那ว该多好。”
丁洛泉摇头：“只让一个地方好，这当然容易一点。要所有地方都好，那可就难了。就拿附近几县来说，他们没有甘泉山，地理格局也不同，如果皇帝不整治那ว些王公大臣乱凿水道，百姓也没有其他方法可想……”
他突然停住，盯着崔捷，和声问道：“你呆在皇帝ຓ身边，觉得他是个ฐ怎样的人？”
崔捷愣愣，“陛下……很明白自己的责任，也很关心百姓，只是……”
“只是敕令到了下边，别人怎么做就难说了。两年前剑南那一带水害，皇帝把宫中ณ囤积的旧衣清出来赈灾，一层层挑下来，真到百姓手里的都是老鼠咬破的、霉坏的、旧得不成样的，就是落到村里，也是村长先挑。”一个人要活下去，要看他上头那个人怎么เ样，如果他上头有很多人，那可能就活不成了。
崔捷被他说得心情沉重。
他笑笑：“我可没有暗讽这里的村长啊。我离家漂泊这么多年，最喜欢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