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妈妈又牵着我的手往车间里走。车间里空空荡荡的，机床一排开着，一排停着，只有极少的人在上班。旧妈妈把我领到正在干活的人跟前，又说：他们就这样对我。你看看，我在厂里干了十五年，他们就这样对我。我的女儿有病。我的女儿这样了，他们就这样对我……开车床的人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我的脸上，一圈一圈地转，转了，还是那样的一句话：找头，这事儿得找头。
四月四日
春光是有味道的。
公平地说，旧ງ妈妈很无奈。我看出旧妈妈很无奈。我觉得有一根绳子在牵着旧ງ妈妈，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在牵着她。或许是那ว只红蚊子，或许吧。我曾看见科长在解旧妈妈的扣子，一次，打完麻将之ใ后，科长解旧妈妈的扣子。旧妈妈坐在床边上，身子一点一点地往后挪，旧妈妈的身子像木棍一样坐在那儿，说：别，你别，别，你别……旧妈妈重复地说着这些话。可科长还是把旧妈妈的衣服扣子解开了。科长叫着：\ຒ&qut李淑云，李淑云，李淑云……\&qut就把旧妈妈的衣服扣子解开了。一次一次的，旧妈妈的身子总是往后挪，她不知该怎么办。再后来，旧妈妈就把自己往前送了……
再接着看，我就看见\ຒ&qut鲤鱼穿沙\&ุqut了。那ว竟然还是一碗饭。
秃顶老头用手轻轻地抿着不多、却梳理得很整齐的几缕头，摇摇头说：\&qut你呀，你呀……\&ุqut
阿姨冷冷地说：\&qut不舒服，哪儿都不舒服。\ຒ&qut
三月二十七日
旧妈妈说我是一只警犬。
厂长这样说着，我却看见了厂长脑子里的花名册，我看见厂长脑แ子里出现了两ä个花名册，一个黑的，一个红的，旧ງ妈妈的名字在一个ฐ黑花名册上，我在那个黑色的花名册上看见了旧妈妈的名字：李淑云。旧妈妈的名字连着另一个名字，那是科长的名字，科长的名字上打着一个大叉！旧ງ妈妈的名字上是一个横杠……
旧ງ妈妈仍然说：\ຒ&qut我怎么是书记的人哪？我跟书记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一直在车间里，我在车间里干了十五年，我怎么เ会是书记的人哪？\&qut
我看见旧妈妈一边说，一边解\&qut扣子\ຒ&ุqut，旧ງ妈妈是用心在解自己的\&ุqut扣子\&qut。旧妈妈说着说着心里就长出了两只手，我看见旧妈妈心里长出的手把自己的心捧出来，一颗热呼呼的心，旧妈妈把一颗热呼呼的心捧给了厂长。临捧给厂长前，旧妈妈还不失时机地在心上涂了一些颜色，旧妈妈像卖酱肉一样在自己的心上涂上了红红的颜色，而后托给厂长……
厂长笑了笑，厂长的笑里掺了许多\&qut万金油\&qut。厂长用抹了\&qut万金油\&ุqut的笑对旧妈妈说：\&ุqut我了解，况我都了解。不是有人告我吗？有些人撺掇纠集一些人告我，不是没把我怎么样嘛ใ。抓工业，外行行么เ？哼，我看不行……至于你上班的问题，这是车间里定的，优化组合嘛。\&qut
厂长一边说着，一边翻动着脑子里的花名册，我看见他在翻动花名册，厂长从容悠闲地一页一页浏览花名册，厂长在花名册上留下了各种各样的记号。在厂长脑子里的花名册上，我看见了许多人影在舞动，人影都像疯了一样，乱纷纷地争夺一把椅子……
旧妈妈执著地问：\&ุqut我只要厂长说句话，我是不是书记的人？我算是书记的人吗？……\&qut
厂长火了，我看见厂长眼里蹿出了两股火苗，厂长的眼绿莹莹的。接着，厂长把心上的\&qut幕布\&qut拉开了，厂长心上蒙着一层一层的幕布，涂ิ了各种颜色的幕布，一层红、一层绿、一层黄、一层黑……一共七层，我看见厂长心上裹了七层有颜色的幕布。
拉到最后一层的时候，厂长不拉了，厂长还保留了一层，那一层是细铜丝编的，我看见那ว一层是细铜丝编的。厂长说：\&ุqut李淑云，你不要在这儿胡缠了，你缠也没有用。我知道你女儿有病，你女儿精神上有病，不会说话，我都知道，我也很同。但这是两码事。说起来我也有病，有很多病。大家都有病，我知道大家都有病。我也是有病没处看，我找谁看，没人看……咱就把话说得白一点，说实话吧，厂里领导层的事跟你没关系，我知道跟你没关系。但老耿组织人整我的材料，组织人到市里告我，拉帮结派，你知道吧？厂里闹成那样，连工资都不出来你清楚吧？老耿这个人不学无术，生产上的事屁都不懂，还到เ处告我吃喝拉拢行贿受贿，这不，市里也派人查了，结果怎么样？这不很清楚嘛ใ。既然摊开了，我就再说一条，我主动提供一条。说我请客送礼，告我行贿受贿。实话告诉你：请客不请客？请客；行贿不行贿？行贿。不行贿怎么办，不行贿银行给贷款吗？不行贿原材料哪里来？你不给人家回扣行吗？不行贿工商、税务、交通、城建、卫生方面的大爷们会天天找你的麻烦……这些事国营、私营都一样。就这个ฐ行贿还得绞尽脑汁呢，贿行得不得当人家还不要呢，不要就是不办事，不办事厂子怎么办，一千多人喝西北风去？王炳章这个人怎么样且不说他，一个半吊子宣传科长，不宣传厂里产品，整天跟着老耿跑，整我的材料，我能ม再要他吗？我敢再要他吗？在一段时间里，他们不是胜了么，眼看就要胜了，市里也来了调查组，哼，我就不信……\&q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