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的髻？”太妃一挑唇角，道：“我年轻时倒常梳。那时年纪小，也没有多少珠呀玉呀的戴着，一年四季，有什么花开便去摘一两朵簪在髻边。秋天用菊花，冬天用红梅，春天桃花李花海ร棠杜鹃都有，运气好，还能摘到一朵牡丹，夏天么，簪的就是荷花……”
蕙罗忙对她微笑，轻声道：“没有。奴婢只是在想，今日应给太妃梳个什么式。”
赵佶轻笑出声，又道：“你们既不能自用薰衣香，恐怕闺房帷幔间的帐中香也未必能用。但你们研习香道，岂有不爱香之理？何况又是方แ当妙龄的好女子。我猜，你们会用一些天然香花，例如素า馨、木樨之类，装在香囊里，置于被褥间，如此，夜晚可拥香而眠，而翌日更衣，也不会太过沾染花朵香气。”
蕙罗道：“我以前曾告诉过大王的，我们学香道的内人平时不能ม自用薰衣香……以免香味缠身，会降低对这些香料的敏感度。”
没料到他竟会在旁人面前也这样唤她，蕙罗一凛，旋即面红过耳，垂目退后两步，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依然是温文尔雅的样子，礼貌的措辞保持着无懈可击的距离感。蕙罗不不语，一福之后以手侧指头部ຖ，才道：“大王的幞头偏了。”
那妖看来对这答案十分满意，又绽开柔和笑容，继续以对人般的温存语气对蕙罗说：“那ว么เ，妹妹，告诉我，你为何要跟踪我。”
那目中有一泓秋水，秋水下却分明藏着危险的漩涡。蕙罗垂下眼睫不敢再看，怕再与之相对，魂魄便会沦陷入那深不可测的诡异空间。
杨日笑着摆：“如果端王一起来，那这一半现在也会不见的。”
蕙罗诧异之下当即问杨日：“难道官家……”
赵煦ะ依然纹丝未动。蕙罗偷眼看去，但见他面部微黑，瘦瘁不堪，一头长散落堆积于枕下，也是暗哑无光泽的。虽然他五官轮廓颇秀雅，但整个人看上去全无生气，如果不是偶尔会出几声咳嗽，简直就像个风干之后尚未着色的木傀儡。
朱太妃打量蕙罗许久，又瞥了瞥向太后，这才启口，似笑非笑地说：“去罢。小心伺候。”
这次孤身冒险的结果是很快被陵园内侍抓回去，而很巧ู地，她随后在宫中看见了一幅类似的景象。
张茂则ท并未因她的哭泣而改变决定，命内人强为蕙罗换好衣裳๙，然后走过来，亲手解开蕙罗束的牡麻头绳，牵过她左ุ手，把头绳绑在她手臂上，拉下袖子遮掩好，才道：“别再哭了。入宫之ใ后，你的眼泪要跟这根牡麻头绳一样，落在别ี人看不到เ的地方。”
约莫一个时辰后，6氏亲自到福宁殿蕙罗居处找她，关好门，握着她双手，恳切地说：“好姑娘，大王的右臂果然受伤了，是今日受的剑伤，他还不跟任何人说，自己้随便包扎了。幸亏你及时提醒我，我回去强撩开他衣袖看才现，否则，不知道后果会怎样……”
“剑伤？”蕙罗一惊，立即想到了赵似要与赵佶舞剑之事，脱口问道：“是十大王刺伤他的么？”
6氏摆道：“不是十大王，是十二大王的一个随从，陪他练剑的。今日他们两人私下在宫墙角楼里练剑，那随从一时不慎，刺๐伤了大王右臂，鲜ຒ血淋漓的。随从又惊又急，欲唤人来料理大王伤口，却被大王止住。后来大王从中单上割下一条布帛ຑ，就这样硬生生包扎住伤口，脱下练剑的衣衫烧了，又让随从抹去地上血迹，他自己换上备用的襕衫回来，还装ณ作什么事都没生过，偏偏又在圣瑞宫外被那冒冒失失的冯香积撞了一下……”
蕙罗方才明白此事前因后果，再问6๔氏：“大王这样，是不想让那随从因此获罪？”
6氏叹道：“可不是么……若有人来，现这事，那随从必将受到เ严惩，轻则逐出宫去，重则押送至大理寺，判他个谋逆罪都是可能ม的。他跟随大王许多年了，两人说是主仆，实际如同兄弟密友，大王自然要百般掩饰以庇护他……他知道是你看出他手臂上有伤后就要我来跟你说，千万别把此事泄漏出去，尤其不能ม让官家和太妃听到半点风声。”
蕙罗答应，从6๔氏所事联想起赵似宽恕香积之ใ善举，不由感慨万千，心想他外表如此冷漠，不想竟会如此重重义แ，难怪听自己及义之事，便开始原谅了香积。一念及此，遂对他油然生出几分钦佩与敬仰之意，再想到他为掩饰剑伤还须装作一切如常，不躺下将养，仍去书斋看书，乃ี至用左手为她写下给梁都知的信，蕙罗更为动容，对他又多了两ä分怜惜之，愈关心他的伤势，再问6氏：“那ว大王后来可曾上药？”
6๔氏道：“唉，我还在为此事犯愁呢。我那里只有少许常备的金创药，刚ธ才都给他用了，准备再去药房要一些，大王还不许我去，说一旦要药，御药院必问因由，乃ี至派太医诊视伤者，届时不好应对。他那伤口不浅，必须每日换药，这可该怎么办呢？”
蕙罗略๓一思忖，有了个主意：“这样，用降真香。降真香可止血、定痛、消เ肿、生肌，治疗折伤刀伤。圣瑞宫中应该也有罢？可取了来，就说大王焚香要用。然后用磁瓦刮ุ下研末，把粉末掩在伤口上，会很快结痂，据说痊愈之ใ后连瘢痕都不会留แ。”
降真香又名紫藤香、鸡骨香，是黄檀植物根干部的芯材，纹理致密，香气浓郁，也是宫中常用的香料é。
6๔氏听后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蕙罗郑重点头，道：“我们学香道之前必须ี先熟悉各种香药的药性，降真香的这种药效是记载在唐人名医录里的，我记得很清楚，不会错。”
6氏一叹：“既如此，姑且试试罢。若药效不佳，大王伤势加重，我就一定要请太医诊治了。”
蕙罗亦赞同她的决定，又道：“先试一次。明日我去圣瑞宫就讲需要加降真香的妆品制法，你们也可以此为由问内藏库和尚服局要更多的降真香。”
蕙罗奔波大半日，又一直惦记着香积与赵似的事，心神不宁之ใ下愈感疲惫。这日夜间，如常伺候赵煦ะ盥洗毕，蕙罗正欲告退，尽早ຉ回房歇息，赵煦却对她说：“这两ä日我觉得帐中香的气味过浓，今晚你去调调罢。”
帐中薰香之事原本是司寝女官做的，蕙罗既见皇帝吩咐，也只得答应，与司寝一起扶赵煦进入寝阁卧室，赵煦在帐前坐下等待，蕙罗便取出香具，打开一个个帐中悬挂及床上放置的鎏金银香球，把点燃的香饼和调好剂量的香药放进去。
香球有三对，两ä对悬挂于床帷之间，一对搁于锦被下。这种银香球外壳镂空呈花鸟纹，设计精妙，内有两层同心圆环，中心是一个盛香饼和香药的小香盂，圆环与香盂之间以轴承相连，与浑天仪同理，无论香球怎样碰撞转动，内部的圆环都会相应滑动，辗转调整，使香盂始终保持水平状态，而炭灰香药不致倾倒而出。
蕙罗这日加的香药是按南唐方剂๘所配，以沉香、白檀、龙脑、麝香及牙马硝和蜜炼成的香丸ฤ，名为“李王帐中香”。先把点燃的香饼置入香盂，在上面覆以云母隔片，再加上香丸，扣好香球，须ี臾，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便透过香球镂空之处，丝丝缕缕地飘扬而出了。
蕙罗把帐中ณ悬挂的和薰锦被的都一一安置好，然后转身准备告退，却闻赵煦对室内其余女官内人们说：“你们都出去罢。”
诸人答应，相继退出。蕙罗寻思着这“你们”也应该包括她，便随之往外走，不料赵煦却又道：“蕙罗，你留下。”
留แ下？蕙罗一愣，僵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其余宫人退出，卧室中只剩下她与赵煦ะ两ä人。赵煦外披的褙子衣带已散开，是随时可登榻就寝的样子。他此刻正凝视着她，双眸应着跳跃的烛光闪着幽亮的光，而那ว李王帐中香的柔婉暗香还在连绵不绝地飘入她鼻中……这诡异的气氛令蕙罗忽然想起了朱太妃日前的问题：“官家衾枕之间用的是什么香？”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