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也不敢相信哩，”丰云笑嘻嘻地说，“我还以为我婶逗我玩呢，后来看多了，我才信了。”
──我舅奶奶？“她怎么会这么เ、这么เ……”后面两个字我没说出来。
老俩口整夜整夜在猜测，讨论，争辩。
——儿子真的要飞回来了！
#
儿子的钢琴老师原来是请的江城文工团的卞副团长。卞是古月的父亲古团长当年一手提拨起来的，他还没忘记古老团长的恩情。谈到学费，卞老师无论如何不肯收。当时卞老师在家也带着几个ฐ弹琴的小朋友，标准是每课时4๒0่元。古月说那我就少给点，30่元总要交吧。不料卞团长急了，说你要是再说钱的话我就不教了。古月只好缄口。这就是小亮拜师的过程。
最后卞老师也没规定上课时间，只说十天半月的，差ๆ不多了就来一次，只当是串门儿玩的。
不料é外公古教授听了这个消息极力反对，说姓卞的他了解，不是科班出身，属于自学成才，不能教钢琴，会把小孩子教坏的。他说：万元的钢๐琴都买了，还在乎几十元钱的学费？他说你在江城请最好的钢๐琴教师，学费他给“报销”一半。实在不行，他负责在他们音乐学院找最棒的老师，学费可八折优惠，60元一课时即可。他说江城离南京又不远，坐火车两ä个小时就到了。他还进一步表示：他愿意亲自来教小亮，他们母子来省城的路费由á他来承担。
老爸的激烈态度和常热情反而把古月吓回去了。她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ฐ握着木尺虎视眈眈、用琴盖狠命压她手的吓人的老爸。自己受了他三年罪，她不想让儿子再受这种罪了。古月的4个ฐ哥哥姐姐都住在省城，他们孩子学琴的事开始都交给老头的，后来他们一个个都叫苦不迭，说老头逼aທntai了，越来越神经了，一见小孩弹琴就急得疯，稍有不满就又打又骂，用琴盖压小孩的手，压起来没得数，有一次把小夫的小指骨头都压断ษ了，到医院看了一千多元钱──但永远也不能ม弹琴了。
有了前车之覆，古月更不敢要老头教了。当时她的头脑相当清醒：她知道小亮9岁了，已๐失去了学琴的最佳年龄。何况小亮童年住抗震棚时手臂受过伤，左手指活动起来似不很灵活。这种看上去很轻微的缺陷对一个钢琴家来说却是极为致命的。既ຂ然不能ม成为钢琴家，也不想成为ฦ，那ว么就作为一种素质训练，让孩子轻松地弹着玩玩吧。
卞团长也赞成孩子“弹着玩玩”。他说就像搞创作、搞美术、搞作曲一样，学的人成千上万，真正能成为ฦ作家、画家、作曲家的，有万分之ใ一就不错了。卞团长还拿自己作例子，说我在江城作曲算一把了，可全省一排，就到百名以后了；全国一排，就到千名以后了。卞团长说，搞艺术光靠勤奋是没有用的，到一定时候，就要靠天份，靠环境，靠悟性。何况现在的年轻人，连勤奋二字都做不到เ。
卞团长很喜欢小亮，说他很聪明，但又说他对音乐的感受力不是很强。他选用了《汤普森钢琴简易教程》作为主ว教材，另选了一本《莫扎特少儿钢琴名曲50่》作为ฦ补充教材，以培养他的音乐欣赏能ม力为ฦ主。古月也觉得这样很适合小亮的情况──尽量让弹琴成为一种欣赏和享受吧。
小亮很喜欢弹莫扎特，弹得自由而随心所欲。相对来说，枯燥的基本功训练就欠缺一些。古月也不想多管。她相信卞团长的一句话：兴趣往往是最好的老师。卞团长当年就是靠兴趣自学成才，受到古团长的赏识，从一个拉二胡的小学徒成长为文工团的作曲兼指挥的。
#
1้994年暑假，古月带小亮去省城外公家玩。古教授听说小亮学琴已近一年，便兴致勃勃地把他带到音乐学院的505๓琴房。
装璜考究的琴房门上钉着一张蓝色卡片：《博士生专用琴房》。门里却摆着一架与琴房环境极不相称的老式钢琴，已๐旧得不像样了。
教授问古月，你听说过这架意大利“威尼斯”牌钢琴吗？
古月说好像听你说过，不是说它在“省歌”吗？
教授有点得意洋洋地掀开钢琴盖儿，说：是我把它弄过来的！那是8๖7๕年了，我听说歌舞团不景气，要卖东西、裁人，我就赶忙跑去了。他们团长是我学生的学生了，听说我的名字，对我很尊敬的。他也晓得这架琴是个ฐ宝，不想卖。谈来谈去，说少于十万是绝对不卖的。我回来一说，院领导还不乐意，说花十万元可以买一架进口三角钢琴了，买那ว架破琴干什么เ？我说堂堂一个音乐่学院怎么可以没有一架名琴，没有镇山之ใ宝？再说这架琴出自意大利ำ造琴名匠之手，已有百年琴龄，拿到拍卖会上去卖，一百万也不止！
──唉，当时我要是有十万元，我就自己买下来了。教授拍拍自己的脑แ袋，如是说。只怪当时头脑单纯，没往这方面想。要放在现在，我就是借一屁股债也要把它买下来！
古月听了老爸的疯话只是笑，说：你说得神乎其神的，这架破琴到底有什么เ好？
教授怔住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灵性”。懂ฦ吗？这架琴是有灵性的。它能识别ี知音──凡有音乐天赋的人，不管水平高低，一上去就能ม和它沟通，就能找到自己้最好的感觉。当年5๓0年代在歌舞团时，好多搞音乐的专家都千里迢迢地从外地赶来试这架琴，或者让他们的孩子来试这架琴。几十年来，这架琴上弹出了好几个神童。83年风靡全国音乐界的“小提琴神童”郭韵还记得吗？他就是在这架琴上听出了小提琴e弦上1้／7度的音差，并无师自通地弹出了他在妈妈肚子里听熟了的《献给爱丽ษ丝》，让他在其他琴上弹，却怎么也弹不出来。
古月就笑，说你越说越玄了。
玄？教授的神情忽然激动起来：也许，音乐世界ศ本来就是很玄的，就是神秘的，不可解的。要不然，那位世界最著名的女钢๐琴家蒙雅妮娜。菲亚歌斯ั嘉ล在世界各地演奏为ฦ什么一定要用专机将自己的那架钢琴在空中ณ带来带去？我们音乐่学院多次邀请美国的著名钢琴家梅森先生来校讲学，他为什么เ指名非要一架“斯ั坦威”牌的钢๐琴不可？……
历经百年。古色古香。悠长的岁月并没有损害这架琴的品质，反而将琴身处处打磨得光滑、锃亮……乳白色的琴键仍然完好无损，静静地散着一种亲切、诱人的光辉……因了无数只手指无数次地触摸，琴键的表面已๐呈一种可爱的凹型，让看了就忍不住心痒痒地要上去弹几下……
“咚……”
小亮伸手弹了一下。琴声听上去确实悦耳，动人，一直深入到人的内心……共鸣良好，余音缭绕，让人有一种异样的陶醉感和回味感……
古月只是模糊地感觉到เ这些。她也说不出这琴到底好在哪里。她只是本能地有些偏爱它的声音，还有它这种古朴的造型、遥远的模样。琴身摸上去处处是那么平滑，光溜，让她想起家里那ว副祖传的围棋“云子”，那种像柔光照ั片似的光滑润泽，那ว种微妙可人的手感不是任何机器可以磨制ๆ出来的……
小亮因外公的要求弹了一最近学的莫扎特的《小广板》。小亮是背谱弹的，9行乐谱，弹一遍都用不了2分钟็。可没等他弹完，老头就气呼呼地打断ษ了他，说别弹了别弹了！全不对！手型，乐่感，全不对！谁让你现在就弹曲子的，莫扎特的东西是你现在就能ม弹的吗？
古月说小亮喜欢弹莫扎特的小曲子，卞团长就……
我叫你别找姓卞的学琴！老头吼起来，他能教钢๐琴，那我就能ม教数学了。小亮别弹曲子，别弹曲子，弹条基本练习我听听！
小亮于是又弹了一《汤普林现代钢琴教程》上的练习曲。可刚弹了个开头，老头又吼起来：这不是贝多芬的《浪漫曲》吗？怎么又弹曲子了？不是叫你弹基本练习吗？贝多芬的你也敢随便弹？
小亮被外公气势汹汹的表情吓住了，脸色不禁一阵阵泛白。
古月轻轻推了把老头，开玩笑说：哦，就许你叫古多奋，就不许我儿子弹贝多芬？
教授还是不依不饶：你弹贝多芬，你能理解它的内涵吗？你不能理解它的内涵，和在打字机上打字有什么区别？……
在教授的要求下，小亮又弹了一《教程》上的练习曲。老头一听又喝住了：又是曲子，又是曲子，这不是李斯ั特的《爱之ใ主ว题》吗？怎么搞的，你怎么เ只会弹曲子，连一基本练习都不会弹吗？
拜厄的，会弹吗？教授开始点菜了，车尔尼呢？……哈农！哈农弹过吗？
不行，你要赶紧换老师！你的手型不对，太趴，太紧，关节没打开，不是弹琴，而是在“按琴”。
不行，你要弹哈农，赶紧弹哈农，纠正手型，然后再弹车尔尼的“599๗”、“8๖49”。汤普森的教程是欣赏性、娱ຉ乐性的，哪能作为主要教材？……
古月说，我们小亮又不想当钢琴家，给他增加点音乐教养呗，汤普森对他还是蛮适合的。
教授原地一蹦老高，把古月小亮吓了一跳：放屁！老头骂道，我最不喜欢听的就是“不想当钢琴家”！不想当钢琴家你还弹什么琴？还能弹好琴吗？当上当不上是水平问题，想不想当是态度问题！连态度都没端正，还弹什么เ琴？照你这样弹下去，再弹三年，都考不上业余3级！你们连级也不想考吗？
老头这句话倒把古月问住了。不管怎么เ说，古月还是希望儿子能ม考个级的，也不想高，考个中级就行。这就像上学，上了那ว么多年，连个毕业证书都拿不到เ，算上的哪门子学？哪怕你一肚子的学问谁又会承认呢？再说现在上学竞争激烈，儿子能ม不能考上大学，谁也不能打保票。但如果有一项ำ文艺特长，将来报考艺术类院校，文化分的要求要低得多。大姐家的小柴就准备走这条路哩。想想自己也是，当初学琴那会儿把老头恨个ฐ洞，谁能ม想到20่年之ใ后，正是钢琴挽救了自己的命运和前途呢──世事维艰，世事多变，多一手总比少一手好。古月想。再说考个钢琴4级也不是太难，好多孩子吃点辛苦弹上一年就能ม达到เ。小亮已经学了一年，再学个一年，哪怕再宽点，两年，总能达到吧？……
主ว意已定。这个ฐ暑假古月带着小亮就住在老头家不走了。
#
古月妈妈过世的早。她死在苏北一个偏远的小乡村。那是不堪回的19๗72年，全家下放的日子。病因是营养不良引起的皮肤浮肿。古月也因为ฦ营养不良长得像个结不熟的“拉藤瓜”，人称“小黄毛”。当时教授被单独“放”在二百里外的五七干校。好在第二年初步“落实政策”，教授得以与家人团圆，被落实到江南一个叫江城的小城安下家。
二十多年来，教授也被人牵拉着相过几个ฐ对象，但最终都因为“差那ว么一点儿”未成眷属。可以说教授将一个ฐ音乐家最成熟ງ的二十多年献给了这个家，献给了自己的子女。但无可奈何花落去，子女们还是成了他心头一块永远的伤痛。这之后，他又将全部ຖ热情投注在第三代的身上，希望他们当中ณ能有人填补他心头那ว块不应有的空缺。他至少让每个孩子都弹上了钢琴。可那ว又怎么样呢？他们全部加起来，也不如他带的一个学生江枫。还是毛主席说的好：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是人，而不是武器。
等他有朝一日想开了这一点，现自己้已经过了60岁，要从领ๆ导岗位上退下来了。到เ正式退休时，他勉强争了个“副厅级待遇”。这算怎么回事呢？三十年前自己就是正处级了。三十年前，也就是五十年代，他古多奋在全国音乐界还颇有点名气。现在，你提到古多奋，谁认识你？这三十年是怎么活的，都活了些什么名堂？……
教授不会算账了。
进入九十年代，教授开始意识到自己已到เ了写“回忆录”的年龄。再不写，说不定就来不及了。教授不是真的要去写什么回忆录一个ฐ“副厅级待遇”的写回忆录谁看呢，他是想把自己一生的研究成果总结出来，出几本书，留给后人。也算对自己的一生、对年轻时崇拜的贝多芬先生有个交待。
教授的生活在他6๔2岁以后有了些出人意料的变化。这不仅指他每一二年要出一本书，值得一提的是有一个ฐ年轻女人走进了他的生活。她就是前面提到的他的学生，一个ฐ名叫江枫的研究生。如今她就住在教授的家里。算什么呢？不知道。打算怎么เ样？不知道。面对儿女们的责问，老头的回答是：她进修结束了，不想回老家，没地方แ住，暂时住我这儿。
音乐学院是个很开放、很欧化的地方แ，年过花甲的老头和3๑0多岁的女人同居并构不成什么เ新า闻。何况他们并不承认什么同居，只是“暂住”而已๐。儿女们能把老头怎么样。最多不回家、不和他来往罢了。
五个子女中，只有古月家在外地，也只有古月感到无所谓。以前她是最恨老爸的。二十年之后，她却变得最心疼、最理解老爸了。看来还是中国的一句古谚说得对：养儿方แ知父母恩。这至少对古月是适用的。
回放四弹琴艺术特长
书香屋更新时间:2๐01้1-7-ๅ191้4๒:3๑5:25本章字数:5๓790
名牌大学的招生条件有了新规定：钢琴4๒级不算艺术特长，而必须要达到6级。新า的划分标准是这样的：前5๓级算初级普及类，6～1้0่级算高级。
3王子变肖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