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新点头：“您知道就好说了……主子您虽然比豫亲王年岁小，可先皇崩了的时候还没有您呢，所以先皇还在的时候，最小的皇子是您的五皇兄豫亲王。豫王爷年纪小，所以最受先皇宠爱，他……他的这个脾ຆ也因此……因此不见得很好。”
这老实人不欺祈่瑧年幼又不是他们府上的正经主子，被分派给祈瑧之后，李贺新从来都恭恭敬敬地拿祈瑧当自己的主子爷一般对待。祈瑧吩咐的话，要他做的事，他都不推脱、不含糊、不怠慢，果真不愧对他忠厚老实之称。
祈瑧笑了笑，摇头道：“莫说这样话。衡臣他也有难处，倒不是推脱。子泰你与宋景昌都是世家出身，即便数年不在朝中，家族势力在，就留แ着你们的位子。衡臣却是寒门子弟，无人提携，四十多岁才遇着了我，有了上进的机会。他离朝之后，就是人走茶凉，从宝德二年到如今，他已致仕三年多，这里哪还有他落脚的地方แ呢？纵然他有几个学生，也……”
深知如果不解释，这人必定要继续缠磨着问，祈瑧只得放下纸笔，答道：“是宋景昌。我只拿了他弟子的一个把柄而已，若逼他举家投向我，必定适得其反，所以我干脆ะ叫他收我为徒，口头上先近了一步，然后再慢慢地赚取他的人脉ำ势力，这也算是我入朝的第一步。”
然形势容不得他肆意妄为，也只有默念几句“勿要焦躁，静心凝神”，强将那口气忍了下来。闭了闭眼，再张开来，双目之中又是一片宁定。
某人已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偏生他兄长还在一旁道：“不过您这名字……您的讳的确是该避一避的，毕竟如今这辈分……这关系……唉呀，臣也早说，您该换个ฐ字儿的。”
那，这要由谁来养这个先皇的遗腹子？
但是中都是皇上的妃嫔，和这孩子算是叔嫂，天下间从没有道理，让哥哥的妾养育弟弟，那ว就只有让皇后……？
那人旁้侧的人都连忙去看，那ว却是在先皇的一群妃嫔人之中跪着的，一身素白衣裙，作丧ç夫的妾室之例装扮，正是先皇永宪帝当初颇为ฦ宠幸的谦嫔。
头七哭灵，每一日皇上都是被抬回去的，皇上的亲娘，如今的圣母皇太后钱太后，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然而今日祈暎才知道，他这个第四子，以往他都以为是谦和平善，并在心中对他引以为ฦ傲的储君，竟是这样狠心、冷酷！
再有祈珽，当年他亲生父亲祈旸曾是先皇册立的太子，他也是先皇建新帝ຓ看重的皇孙，后来先皇废了太子，却也不忍心废掉这个皇孙，这才特旨将他过继到祈暎名下，此事众所周知。虽然这些年祈珽渐渐泯然众人，他父亲废太子的党人也烟消云散了，可单只他这个身份就足够令新皇忌讳。且祈璨与祈珽一向有隙，丝毫兄弟情分也无啊。
这小六子倒是口齿灵便，言语轻快，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交待得清楚。祈่琇虽心知这不过是王妃拐着弯请他去后院的意思，却也并没有因此添了不悦，可见这小六子的确不讨嫌。
那跑过来的人是平日常跟着祈琇的小厮，名唤赵祥柱，这小子倒是个十分机灵的人，见祈่琇恼了，连忙闪身让出来他后头的那个人，并解释道：“王爷，这个是二门上看门的小六子，是他说王妃有急事请王爷过去，小的忙忙才带他过来了。”
胡永灿心知肚明，感念杜衡待自己的厚谊，且方才那ว一句，他也是一时心神激荡，脱口而出，既然杜衡不愿意多说，岔开了话，他也顺势答道：“我知道的。主子待我如何，我岂能ม不知？只是我舍不得离开主ว子。今后还要请你替我伺候主子，多多留心！”
杜衡一笑，抬手整了整自己头上乌纱冠，并不答话。可他这动作，已๐经透出他的意思。
他戴着的这乌纱冠，是内廷衙门分派给诸皇子王公的总管太监才能戴的，显示了他的品级是内官三品。既然是主ว子身边的总管太监，自是会尽心尽力伺候好祈่瑧。
胡永灿也心知他这动作是什么เ意思，便也笑了笑，朝他拱了拱手：“多谢。”
杜衡不与他气，生受了这句，又问道：“你预备何时出京？不如今晚就把印鉴令牌给了我，我正好可以趁夜往春溶园去一趟。有两个ฐ人不是很服气我，我要趁你还没走时先收拾了他们，以免万一我压制ๆ不住，还有你能搭把手。”
胡永灿道：“是尹宣达和周翀？这两ä人不如你换了吧，我知道你也有几个用惯了的人，调过去替代了他俩不是很好？他二人仗着自己功夫好，不从管教，野心太大，整日只想着外派做官，如今盛敬修的人也收回来了，这两人留着已是肋。且上次主子听了周翀的名字就皱眉，毕竟是冲撞了大皇子的讳，硬要他改又落了痕迹，自此不让他近前也就是了。”
祈璨的长子名叫祈翀，这个周翀的名字正好和他重了，祈瑧听了就不高兴。杜衡也知道此事，便点了点头。但随即他便又想到，尹宣达的名字，不是也冲撞了一个人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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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的皇叔辅政王，穆亲王祈暄。
论身份祈暄是亲王，比大皇子高了不少。论宠爱就更没得比了，祈暄是永宪帝ຓ爱弟，莫说是一个ฐ大皇子，就是祈璨全家合在一起，也不及祈暄在祈瑧心里的地位。
——那为ฦ什么，祈่瑧听了尹宣达的名字，却没见有什么不悦之色？
难道是因为，尹宣达的“宣”字和穆王的“暄”不是同一个字？
可是以往日主子对穆王的态度，芝麻粒般的事都看得比天还大，怎么会……
杜衡顿时皱起眉，心下电转急思。他总觉得此事并不是无关紧ู要，要快快想明白了。
将往日祈瑧言行回忆一遍，杜衡猛然发现，似乎是从他转世投胎，成了自己的遗腹子之ใ后，祈瑧对待祈暄的消息，就与以前有了微妙的变化。
不是不重视了，也不是更重视了……但似乎……
杜衡又细细将以往思量一回，最终记起那年永宪帝ຓ过世前的那个夜晚，春溶园九州清平殿左侧殿永宪帝的寝里，张衡臣那“请穆王跪安”的驱逐声音。
难道真的是，从那时起，主子下定决定，与穆王了断？
杜衡被自己这想法吓得一惊，涔涔冷汗自后背冒出。他先前一直以为，那只不过是因为ฦ主ว子当时已近大渐，无暇他顾，又不想让穆王因自己的死太过悲痛，这才狠心决断。
既然现在主子已经转世投胎，再世为ฦ人，来日方长，主ว子那样坚韧固执的子，又那样爱重穆王，必定会与穆王重续前缘。
然而竟不是如此！竟是真的，从那ว时候起，就斩ล了情丝？
所以就连胡永灿这个，一直以来被充作穆王替身的，也不需要了。可以调遣开来，就此见不到了也不会思念不会觉得缺了什么。
杜衡觉得有些发寒。不纯是为了替胡永灿难过，亦是为ฦ了……主子的冷情果断。
虽说当初的确是穆王先推拒了主子的情意，可主子也并未因此而稍减对穆王的爱见。
永宪朝十年，那般深厚浓烈的情，他们这些下人们亲见了，无不为ฦ之震撼，当时杜衡还想道，世人都云永宪帝冷淡薄情，可他们都没见过，主子待穆王是如何深情一片。对主子来说，除却穆王之外，旁人都可以算作飞灰浮云了罢，这样的天家情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然而今日，竟要让杜衡知道，就连对穆王的情分，主子也断了，且还断ษ得这般干脆，连当年特意留在身边，为他与穆王相似，聊以慰藉的胡永灿也遣走了，可见是真的……
杜衡莫名有些悲伤，转而又想道，果然还是冯爷爷最知道主子，他这个ฐ小辈，还远远不及——没见这些年来，冯束卿从不在消เ息之中对穆王多做着墨？
他径自出神想着，就没有回应方才胡永灿的吩咐，胡永灿看了看他，略๓放大了声音道：“你以为ฦ如何？难不成你爱起人才，舍不得这两人的好功夫？”
杜衡怕被胡永灿瞧出蹊跷，连忙回神应道：“并没有。只是在想，调谁来替了这两人。”
胡永灿道：“你自己决定。你用着谁顺手，便换上谁。我这次出京，主子既想着让我日后接手苏州织造，就不知还有没有回来的一日了，你完全不必顾及我。”
杜衡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将方才就在嘴边的那句“你日后莫要在学穆王，有些话穆王说得，主子听了不恼，你却不能说”咽了下去。
反正……胡永灿大约是不会再回京了，外调之后，海阔天空，他见得人多了，许是能把心里的那ว份畸念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