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放下笔，微笑着说：“久不提笔，生疏了许多。这几个ฐ字徒有其表，架式有了，神韵却不足，究竟入不了大境界。”
船又行了几日，我每天只是侍立良妃身旁，与碧云、霁月一道照应她的起居，间或弹琴、说笑，日子倒也过得轻快。良妃是个ฐ博学的女人，不仅极擅长音律，对诗词、书画ฑ、古籍均是了若指掌。听她眉眼含笑，娓娓道来，赞叹之ใ余，不觉感佩。良妃的出身在后宫诸多嫔妃之ใ中，可说是极低，她能ม得圣眷不衰，除了容颜美丽，自然不乏其他原因——后宫中容貌、家世在她之上的女人虽有不少，论及慧质兰心，才德兼备，她却是独一份儿。
最重要的是，我一定要稳住阵脚๐，千万别ี自个ฐ儿往火坑里面跳……
头两回我还有些愤怒，后来见多了，也就麻木了。只是虽多少想开了些，十阿哥他们那天提起这个话茬儿，我还是有些心烦。也许是因为这词本就不是我作的，也许是因为ฦ这事对我来说，负面作用远远大过于好处，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担惊受怕，噩梦也不知做了多少回了。
原以为古筝和古琴差不多，现在才知道我又大错特错了。古筝有十八弦,ไ二十一弦,二十五弦等不同种类，古琴却只有七弦，音域为四个ฐ八度零两ä个音，有散音七个、泛音九十一个、按音一百四十七个ฐ，演奏技法名目繁多，右手有托、擘、抹、挑、勾、剔、打、摘、轮、拨刺、撮、滚、拂，左手有吟、猱，绰、注、撞、进复、退复、起……
良妃垂着眼睑，也不看我，淡淡问：“想不想多学着些儿？”
德妃？我赶紧转头顺ิ着她努嘴儿的方向看过去。斜ฒ对面大红宫灯底下，隔着一层薄薄的纱缦，一个ฐ身穿大红描金团花旗袍的影子跃入了我的眼帘，眉目有些模糊，看不太清，只能瞧见她微侧着头。另一个身着藕荷色百蝶穿花坎肩儿的贵妇正倾着身子絮絮地对她说着什么，应该就是惠妃了。
我赶紧ู应了一声，兴高采烈地跟了上去。
又过了一个月，那ว位去啦：
“……人家三个月以后去了：‘怎么เ样？画好了吗？’
这一点我信，至少来这里这么些天，我过得相当自在，没有想象中的步履维艰，每天照ั看书房、喝茶赏花儿，惬意得不得了。永寿宫虽然不太大，却极是玲珑精致，奇花异草种了很多，早春时节就已是异香扑鼻了。院子里还有几株亭亭的芭蕉可以夜来听雨，窗外恰是一片浩é淼的水塘，到เ了夏天，满池菡萏，一定如临仙境。
可是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又明明是新า的。
东一钻，西一窜，我兴奋得摸摸那个ฐ，瞧瞧这个。不多会儿，已经买了一堆新า鲜玩意。一小盒子喷香的胭å脂，一根细长的镂花翠缕贴金簪子，一个ฐ玉钏儿是买给母亲的，一对翡翠水滴耳坠子给了小菊。手里还拎着一盏纱制八角小灯笼，绘着八仙过海ร，小菊还帮我攥着两ä串ธ糖葫芦。
唉唉，一年只一日啊。
我们离开的时候是正月里，春天刚ธ刚露了个头儿，院子里头的梅花正开得好，转眼却已是四月天。看到梅树光秃秃的枝桠，我怔忡了好一会儿，看到满园花红柳绿，又有些释怀了，折一枝桃花，放在案上，原来放梅花的地方。新花旧花新人旧人无须太多刻๑意的缅想，日子也是这样，一点新า一点旧。
没过几日，良妃的宿疾又了。原本在路上就瞧着有些儿不好，但随行御医瞧过了，只说将药用着，平日多多休息，善加调养，避免旅๓途过于劳顿。小心翼翼了这么些天，见她精神不错，不似往年病时憔悴的样子，也就慢慢儿放了心。谁知方一回宫，反倒迅病倒了。据我猜想，大概是生物钟一时无法适应，本来没什么เ大不了，只是恰好却是这个时节，两下里一夹攻，也就顺ิ理成章地生病了。
心里虽多少明白一点儿，知道并无大事，只是这次病突然，且来势汹汹，瞧着真有些骇人。八阿哥这些天几乎ๆ一直留在永寿宫，每天早上天未亮就进了宫，宫门下钥๓时方แ才离去，朝夕侍奉汤药。清朝以孝治国，八阿哥这般衣不解带地照料额娘，事事亲历亲为，于理应当，于情倒也颇为难得。康熙ກ还因此准了他的假，以专心侍奉母妃。只是，看到他尽管忙得抽不开身，却仍不忘每日早晚在康熙面前走一遭儿，心里总觉得有些儿别扭。
对自己母亲的照ั料，也用得着显摆么เ。
唉，也许是我小心眼儿了。无论如何，八阿哥对良妃的一片至孝总不是假的，我却总是对这些皇子们另眼相看……
也许有一个例外吧？我怔怔地想。
自从回宫，他再也没来看过我。其实我明白的，宫里人多口杂，好好的事儿也能传得没了样子，要是四阿哥天天往这八杆子打不到เ一处的永寿宫跑，还不知会有多惹眼。我呢，这些日子服侍良妃，早忙得脚打后脑แ壳儿，哪有工ื夫走出永寿宫一步？
暗叹了口气。
也许，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把玩着手里的柳条儿，我有些怔怔的。
回到เ宫里以后，好像有些什么เ不一样了。我说不上来，只是，过去的三个月，我们如同走在另一个春天里，变成了另外的人，而皇宫，就像是一片预示秋天来临的树叶，把一切都打回了原形。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么เ？
忍不住涩涩地想。
至今想起那ว时的一切，总觉得不真实，午夜梦回，竟会恍惚以为那不过是一个荒诞至极的臆想。我真的会那ว样做么，如此轻易地相信一个与我相隔三百年时间的人所说的爱情？
更何况，他并没说过爱我。
这一切，越想越不像真的。我的忐忑随着时间一天一天拉长，越地滋生蔓延开来。
八阿哥见我一天天清瘦黯淡，眼睛总是怔怔地绕着我打转。我先还疑ທ惑，后来才知，他却是以为ฦ我为良妃的病操劳至此。
“有劳你了。”他嘶哑地说。眼睛因为过度的劳累布满了红丝，却依然是那般温和清澈。
我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无力说些什么。
随着天气渐渐转暖，良妃的病也慢慢儿的有了起色。脸色红润了些，精神也好了很多。太医吩咐不得劳神，她也就不再看书，闷了，就命我在旁弹奏一曲，再与我们几个清谈些琴曲掌故。
我的琴艺已经有些水准了，良妃开始更多地指点我抚琴时的气、神。我因着他说过的一句话，加倍地苦练，稍一得闲儿，就握着琴谱不撒手，经常读至深夜。看琴谱看得累了，就翻出字帖来反复地描摹练习。碧云说了我几次，也有些着急上火了：“总得顾ุ惜着些儿自己的身子！”
我扔下笔，陪着笑脸儿凑了过去，心里却一抽一抽的难受。
五月，绿树荫浓，风荷渐举，算来已是入夏。这一天，我奉命去给宜妃送绣品，返回时，刚绕过长廊，迎面看见几个人走了过来，远远瞧着，领头儿一个竟似十阿哥。这里位置敞亮，躲是来不及了，我又实在不愿与他们多说，只好早早ຉ儿的屈膝低头，恭恭敬敬地在路边儿上行礼，指望他们没认出我来。
桀桀的靴子声近了，我斜眼看见两双皂靴从我面前快步走过，心刚落下一半儿，最后一双靴子却迟疑ທ着停住了：“小语？”
我心中大叹一声，堆起满面笑容，福了一福：“语禾给九爷、十爷、十四爷请安。”
“免了！”十四阿哥又走近几步，笑问我：“这可有几个月不见了！上回我们去娘娘那ว儿问安，偏巧ู儿你领了差ๆ事出去了，我还跟八哥说，莫非我们真个无缘不成？”
我这会子实在听不得这话，心里一烦，只淡淡笑了笑，没有答话。
十四阿哥并没在意，兀自笑盈盈：“你这可是要回永寿宫？难得遇见一回，你跟我们到前头亭子里坐会子再去！”说罢，不由分说就来拉我。
我哭笑不得，连连答应，不着痕迹地绕过他的手，跟在他们三个后头。九爷一直阴沉着脸不吭声儿，十爷面色不耐，几次想要说话，都被九爷使着眼色制止了。十四阿哥兴高采烈地唠叨着，倒是没瞧见，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会儿跟在他们后头，心里说不出的厌烦外加憋气儿。正低头转着脑筋琢磨怎么脱身，前头十四阿哥一声招呼，抬头一看，亭子已๐经到了。
这个亭子地势甚高，四面透风儿，可以眺望到御花园里的湖水。我静静的坐着，一语不地听着十四阿哥眉飞色舞地介绍着这回在江南收了一方好砚，几张条幅儿……九爷、十爷一口一口地呷着茶，我则是一门心思地研究地上的水磨砖石。
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我不由á自主ว地走了神儿。正在琢磨今儿个ฐ他们几个入宫的原因——瞧来的方แ向，倒似乾ດ清宫那边儿，只不知是为ฦ了什么，竟来得这般齐整。八阿哥八成这会儿已๐到了永寿宫去了，方才定是在一处来着。康熙四十六的夏天有什么เ大事么？可恶，为什么早先不好好读读历史……
“小语？”
“啊？”我猝然抬头。
十四阿哥哈哈大笑，道：“你这个走神儿的毛病什么时候改得了！”
我勉强跟着笑了笑，十四阿哥又说：“我听八哥讲，你每日里给良妃娘娘弹琴来着，娘娘还夸你弹得好，‘古淡疏脱，清静和远’，是么เ？”我忙道：“娘娘过誉了。语禾是初学，哪里能ม有这样的境界。”话一出口，想起那一日他淡淡的几个字“何必妄自菲薄”，像是一根细针ฤ扎入了心中，一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