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车过往频

花了足足两天,我才接受现实:我已经离开了生活二十二年的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来到了三百年前๩的清康熙年间。

我和这丫头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同声惊叫起来,她哇地一声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嚎着告诉我以为ฦ我醒不过来了,我则是完完全全被眼前这一切给吓着了。

额๩娘细细解释,我头昏脑แ胀地听了半天,渐渐明白了一点儿:这选秀,原来是要进宫的。皇帝ຓ选秀,三年一次,外加一年一次选秀女活动,算是一个ฐ补充形式。这次一年一次的选秀,主ว要为ฦ挑选宫女,以服侍内宫各位后妃。挑选的范围是内务府所属三旗๱一般人家的女子。内务府三旗所有年满十三岁的女孩儿,都要经过挑选,凡选定的,大部分到宫中做宫女。在做宫女期间,如果被皇帝看中,还可升为妃嫔。如果皇上看不上,须ี要服役至二十五岁,然后才能放出宫。

我张口结舌地听完了,呆了半天,脱口而出:“别开玩笑了!好好儿的进什么宫,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阿玛脸色一沉,喝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我吓得一抖,立马就不敢吱声了,脑子里却转风车一样的飞快想主ว意推托。

阿玛瞥了我一眼,哼了一声,像读心术一样猜出了我的心思:“三旗๱里家家的女儿都少不了,你也๣安分些,少动些个歪脑子,过几日຅收拾一下,进内务府候选。”我脑แ子一晕,差ๆ点没哭出来。

后来这几天,法子都被我想尽了。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可是我那个ฐ美貌的额๩娘除了抱着声泪俱下的我同声饮泣以外,什么忙也没帮上。渐渐的我也明白了,这事不算小,额娘๤在家里那点言权,估计根本就说不上话。那个ฐ阿玛呢,这几天竟是再也没露面——可照旧是把我惦记得好好儿的,待我拎着随身的小包袱跳出窗外,正看见廊下一排小厮,陪着笑儿把我请了回去。

宫女什么命运,我是心知肚明。什么“三千宫女胭å脂面,几个春来无泪痕”,“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含□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个顶ะ个儿的凄凉悲惨。只是以前๩诵读这些诗词的时候,说什么也๣想不到这种命运会降临到我自己้身上。

眼看着日子一天一天迫近了,我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不知是不是该一头磕死在这儿,死了是不是就能回现代了?想想,还是不敢冒险,这万一不是呢,那可真叫去得冤枉。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说不定根本选不上呢。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留แ到二十五岁再放出来。二十五岁算什么?青春正年少!

主意一拿定,心里也就静下来了。剩ທ下的几天似乎过得特别快,仿佛小菊昨天还在眼圈红红地帮我打理行装,转眼也就到เ了离开的日຅子。

一大早,阿玛就把我叫到เ了正厅里一番训示。左不过是些需得循规蹈矩、事事谨慎小心,安分藏拙,不可肆意妄为云云。我胡乱ກ点头答应着,一旁้端坐的额๩娘早就珠泪盈睫,一时母女俩又抱在一块儿哭了一阵子,丫ฑ头老妈子劝着催着,眼看着老爷脸色不佳,方才收泪出门,上了马车。

马车轱辘辘从早ຉ上走到正午。我撩着帘子看着窗外热闹的街市,心里不知是什么เ滋味。我爱的市井生活只来得及体味那么一回,还没有瞧够看够呢。这一入了宫,估计也๣就没机会出来了,那ว可是货真价实的“一如宫门深似海”。我越想越是忐忑,更加抱定了“出局”的打算。这种百里挑一的事儿,要选上不容易,要落选还不简单?

也不知走了多久,我正昏昏欲睡,车身轻轻晃了晃,停住了。我赶忙撩起门帘,揣着包袱跳了下来。四下里一望,嗬,人还真不少,前๩前后后总停了有个ฐ十来辆车。下车的女孩子们也是形形色色,环肥燕瘦,争奇斗艳。看来都是满族亲贵们参选的女儿。

我正好奇地左右观望,一个深蓝ณ褂儿的太监小跑过来,弯腰打了个千儿,说:“姑娘好,这就请跟我来。”我施了个礼ึ,道一声“有劳”,随他走过了前门,后院路边儿上停了一排骡车,那小太监领我上了其中一辆,我瞟了一眼,车门边树了双灯,上有“镶蓝旗鄂托佐领叶赫勒之女”的标识。其他秀女们也被人牵引着纷纷上车。

左ุ等右等,迟迟没有动静。一排骡车整整齐齐地停在路上,默默无຀声,那情形真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我满肚子的疑ທ问,但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端坐着。日຅落时分终于出,我早ຉ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噜噜叫了好一会儿。过了一个多时辰,车子还在辚辚而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难道要把秀女们都饿死不成?一边儿生气,一边儿后悔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没往包袱里塞上两块点心。到了晚上,骡车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木着脸຀直直地坐着,早就没了脾气。

入夜没多一会儿,车子总算“吱呀”一声悠悠停住。我精神一振,探头一望,前๩头远远的一道高高的宫门,两旁้直挺挺的杵着两行带刀侍卫,宫门此刻已开了。我忙缩回车里,没多会儿,车子“吱纽”一动,慢慢前进。原本以为进了宫门就可以安顿ู下来好好吃一顿、睡一觉了,哪知道这宫里头的路也似没个ฐ尽头。车子慢悠悠地进了地安门,又花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到เ了神๰武门外。

宫门缓缓开启,我总算听到เ了那ว一声天籁:“姑娘๤,请下车。”

在宫中太监的引导下,我们排着队按顺ิ序进了顺贞门。一溜儿几十个ฐ人,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在夹道边上、御花园里蜿蜒而去。我埋着头一心一意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儿,连先头里“腹诽”的力气都没了。奇怪,不是说人饿到เ极处腿脚软么?我的腿根本一点儿软的迹象都没有,跟上了条似的,机械地迈着步子。正在寻思要不要干脆ะ晕倒,这样八成会直接被踢回家去吧?

还没想明白,忽然前๩头一声号令,大家伙都停了下来。我抬头一看,我们正站在花园子中ณ央一块空地上。这时候已经完全入夜了,周围一圈儿悬着红色的宫灯,前๩头两ä个ฐ影影绰绰的影子,端坐在两张雕花太师๲椅上。旁边围了一圈儿宫女、嬷嬷们。

一个身影盈盈起立,袅袅婷婷地扶着丫头在我们面前๩走了一圈儿。我使劲低着头,恨不得把脑แ袋扎到เ地底下。脚步声响在我耳边上的时候,只看到一道大红描金边累็丝云纹旗袍的下摆,花盆底儿在我眼皮底下稳当当地“笃笃”走过去,一个清甜声音随即响了起来:“德姐姐,这批秀女模样出挑儿的倒是不少。”

另一个声音淡淡道:“宜妹妹的眼光定是不错的。此刻也๣晚了,先领着人歇了吧。明儿个一早该教习๤什么เ,一应按着规矩办。经心着点儿。”

旁边太监应了一声“嗻”,那二人扶了丫ฑ头径自去了。

我心里已经猜到八成了。看来这次选秀女,掌事儿的是德妃和宜妃。

后来几天的八卦里,我渐渐知道了很多关于这两位主子的事儿。德妃乌雅氏,正黄旗出身,四阿哥、六阿哥和十四阿哥的生母;宜妃郭络罗氏,镶黄旗๱人,五阿哥、九๡阿哥、十一阿哥的生母。这会儿宫里风头儿正健的,估计就是这二位了。选秀年年由不同的后妃主持,今年差事就落在了她们身上。

照生儿子的数量来看,两个人倒是势均力敌。

我闷闷笑了半天,想。

对宜妃没有什么感觉,倒是那ว个德妃,她可是四阿哥的生母——四阿哥,那ว不就是后来的雍正么?

这个ฐ夹在康乾盛世中间的相对不起眼的皇帝ຓ,与其父其子六十一年、六十年的统治相比,在位时间仅仅只有十三年,真是短得可怜。当年大学里,教授对这位皇帝ຓ的评价倒是相当不错,事实上,史家对雍正皇帝ຓ的态度本来就分歧很大,暴君明君各执一词,争论了这些年也没个ฐ定论。这下好了,恰巧儿有了亲眼见证的机会。希望我可以在个时代平安活到他登基的时候。

这会儿雍正皇帝ຓ还没影儿呢,倒是先见到他老妈了。我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位未来的皇太后长什么模样。偏偏后来这些天她压根就没露面,我们见天儿一清早起来学规矩,从宫里各色品级服饰到行走坐卧的仪态,包括走路、饮食、答对,样样都得一件一件慢慢学。

先头几天我还不觉着怎么,后来简直是咬着牙把高考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一色色乱ກ七八糟、细致到啰嗦的规矩又难背又难练。教习嬷嬷们一个比一个挑剔,见天儿摆着教导主ว任的面孔,板着脸຀立规矩。偏偏规矩是出奇的严苛,光是一个福身请安,在家里天天熟ງ惯了的套路,在这儿简直没一处能入眼的地方แ。等我终于能ม够提溜着手帕຅子端端正正地稳稳福下身去,旁้人早已经能踩着花盆底儿甩着帕຅子若无其事地在院子里头仪态万方แ地溜圈儿了。

宫里的日子过得倒真是快,这么些天陀螺似的转着,一晃眼儿的工夫,没觉察出来就到了遴选的日຅子。真到เ了这一天,我心里除了轻松还是轻松,反正一无所求,何来患得患失。

这天一大早,我们被要求换上了旗๱装,由旗署官员会同户部司员按照“旗๱别ี”次序,分排领至神๰武门东栅栏,再由领排太监领ๆ入宫内,在顺贞门前集齐,按事先排好的排单顺序进了顺贞门,以备选看。引见时,每五人为一班,当意者,则ท留下牌子,再进入复选,不留แ者,则撂牌子,被淘汰出局。

我一听,在心里拍了一把大腿:有门!

等我与其他四个女孩子一道,随着管事太监齐齐站在两ä位娘๤娘面前请安时,有意比她们四个慢了一拍,待我慌里慌张福下身时,不用看都能ม猜到旁边管事太监的脸຀色了。我慢慢站直了腿,低着头恭恭敬敬立着,专心研究这故宫御花园的地板砖。

一排秀女里头,我是最左ุ边儿的。主子娘娘๤按着顺ิ序一一从那边问了过来,从姓名、家世,问到เ父执、出身。我也不去理会旁人怎么作答的,只转着脑筋胡思乱想。

听说,经过引阅后的秀女,其中不被选入者,撂牌子后可以得到赏赐,以后便可以自由á婚嫁了。所得到เ的赏赐根据其父的品级也有所不同,品级较高的,得到的赏赐也๣较多。而经过选阅后入选记名的秀女,还要复选一次,在未复选前,不得自由婚嫁,违者上至都统、副都统、参领ๆ、佐领,下至族长及本人父母,都要受到เ一定的处分。

这还没完。秀女记名期为五年,记名期间,每月给以银两,复选如再落选,即可退出记名,自由嫁娶ດ。因某原因从未入选,或记名后久ื不复选,过了五年仍未得到退出记名的明文,那么,这样的女子只好终身不嫁了。被选中入宫的秀女,如果得到เ了皇帝的封号,就是内廷主ว位了,直到死也不能ม出宫另嫁。

看来我的任务还很艰巨เ啊。后面的麻烦远远没完。银两ä赏赐嫁人什么的倒不放在心上,可是这宫里的事儿非同小可,一个ฐ不对可是要连累一帮人的。怎么才能既ຂ不获罪,又成功落选,这中间的学问可就大了。我对这些东西一知半解,该怎么掌握分寸,实在心里没底儿。

举止失礼,还是应答失宜呢?

正在转着心思,那双熟悉的花盆底儿不紧ู不慢地“笃笃”走到เ了我面前๩。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抬起头来,或者先请个安自个ฐ儿报上名字,忽然就听到那ว个熟ງ悉的清甜声音在耳边上响起:“你是叶赫勒语禾,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