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松开胤禩,也没再看上一眼,转身出门离开了。
“胤禩,胤禛想要你。”
睁大眼睛,床边趴着个脑袋,他略๓一分辨,认出这是胤禛,却不知怎么会在自己帐篷里,他伸手要推醒他,却软绵绵的没力气,动也不动。不由得大骇,出了什么事了么เ?
清清亮亮的,这是……天亮了吧?
等到“十月,大将军费扬古献俘至。十一月,噶尔丹遣使乞降,其使格垒沽英至,盖微探康熙ກ帝的旨意。康熙帝告之曰:‘俟尔七十日,过此即进兵。’”[3๑]ຓ葛尔丹ล祸患已无威胁。策妄阿拉布坦成为漠西蒙古的主人。他亲往拜见康熙,再次谈到胤禩的婚事。
几日下来,耗费心神,人都瘦了一圈。他又在长个子的时候,更是抽条显得瘦削。只是他对这场战争的结果心知肚明非常清楚,也知晓康熙ກ在历史上所做过的,自然是处处说对了他的心思,叫康熙十分意外,圣眷愈隆,更让他须ี臾不离左ุ右。
他在这边自己左思右想,眉目间忧虑深深。时日不紧不慢走到了七月十七日,康熙ກ送过来两个ฐ专门的大宫女给胤禛;七月十九日,胤禛所居的乾东三所忙忙碌碌迎进了乌拉那拉氏的家赍妆具;七月二十日,胤禛大婚。
他也想过当年策妄阿拉布坦半真半假的话——且不说这门婚事康熙会不会同意,蒙古格格千里远嫁过来,语言不通风俗不同,适应上手还不知道要多久ื,而且身份尊贵,对良贵人来说也不是个ฐ好事。
“四哥?”胤禩心头又惊又疑ທ,胤禛却叫他坐下,那ว老人立刻舀出软垫放在桌子上,胤禩心里明白几分,伸手放平。看那一同进来的侍卫,此刻眼观鼻,口观心,站在角落不语。
当事人此刻已经走得远了,这顿饭就这么搅合了,胤禟、胤礻我嚷嚷着饿了,要去街上吃地道的“普通饭菜”。胤禛意外温和道:“叫几个侍卫跟着你们,我和你们八哥去逛那ว边一家书局。”
那日弥留แ之际,佟佳氏最后的时刻中,想着的是胤禛,是自己้的儿子。她觉得自己在康熙ກ的心里还算是有些情分,大着胆子,用自己的性命来请求为ฦ胤禛更改玉牒,真正成为自己的儿子。
胤禛没想到เ的事,也是康熙没想到เ的事。也许康熙想到了,宫里的女人们抱养孩子,最好是母死子幼,巴不得个个都是母亲难产而死留下的遗子。佟佳氏也是如此,她抱养胤禛的时候,胤禛还不到一岁,并没有对母亲的记忆,才好调|教的向着养母。
胤禩慌忙拦住他。“四哥,现在不是时候,策妄阿拉布坦可是来联盟的!”他急急劝阻:“葛尔丹ล势大,朝廷现在需要策妄阿拉布坦!”他又放低声音悄声道:“而且,四哥,你以为皇阿玛不知道这件事么?”
“知道你还敢那ว么做!”
胤禩闭着眼把空勺子塞进嘴巴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我做恶梦了。”
万恶的封建社会!
只是这里也水深,刚ธ行过礼,现在极有风采的太子就轻笑道:“八弟也来了,可要勤勉读书,以后为皇阿玛效力。若是课业上有什么不懂ฦ的,尽管来问孤。”
如今的无逸斋书房里,只有大阿哥、太子、三阿哥、四阿哥、七阿哥几位皇子。五阿哥养在皇太后那里,自小耳濡目染只会满语蒙语,连句汉话也说不好,向来与其他皇子进度不同。其他小的则是不到เ年纪,胤禩进了,就是年龄最小的一个。他生母是良贵人,辛者库的出身极为低下,在宫里不仅说不上话,连抚养自己儿子的权利都没有。满人讲究“子以母贵”,良贵人的出身是无法改变的缺憾ย。如今胤禩还是提前了几个月进书房读书惹人艳羡,真是前景难测。
白日里潜心礼佛,夜晚独立平台,见山下万家灯火、千丈红尘,别有一番遗世独立,方แ外清净之感。
这一日得了些许空闲,胤禩便离开大队人马,换了轻装简服,连冯景也没带,与胤禛一起私下去拜佛。五台山寺庙不止一间,寺庙也不是单纯敬拜一位菩萨的,更有许多类别ี。
他从前并无信仰,等到因缘际会成了八阿哥胤禩,却觉得神鬼之事在冥冥之ใ中。对于满天神佛,也有几分敬畏之心。两个ฐ人打扮成大户人家兄弟,顺着景色秀美的地方一路行走,路上有寺便进,有庙便拜。见了菩萨罗汉,也撒香火行叩拜,十分自得其乐่。
这样的二人世界是非常少有的,胤禛也享受在其中。这几年他明白胤禩不过是想着顺其自然,便越的进取。若不是在户外惹人耳目,他便要拉上这个人耳鬓厮磨、好好亲近缠绵一番了。
康熙不愿扰民,命五台山一切如常。胤禩与胤禛混在上香游客中ณ,说些典故闲话,正是娱乐่。胤禛见他专门寻那些寡门小户,见了香火鼎盛的,反而并不流连,问他这是何故。
胤禩笑道:“四哥,这是你的不知了,但凡小说话本里,说的都是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高门隐士都是不世出的,我们随缘而去,说不定就能找到一位高人。”
胤禛瞪他一眼,唇角却有笑意:“偏你的歪理多!”
两ä个人又往前走,不料é转眼之间天色阴沉,风吹云卷,没多久就沉沉昏暗,有变天之象。
大雨顷刻而至,两个人出来轻松,只有胤禛想着可能ม要晚上才回驻地,因胤禩体弱,多带了一条披风,这时候急忙往他身上一披,拉着手就找地方躲雨。
山中ณ林木森森,走了半响才寻到เ一处破败院落,写着“和合寺”三个ฐ大字。两人并列进去,见殿堂破旧,正中两座泥像伫立,蜘蛛网灰尘满身,显然是废弃了的一处小庙。
胤禩手忙脚乱升起火来,胤禛前后查看回来,见胤禩额上抹了烟灰,玩笑道:“小八,不知这偏远小庙,可符合你寻找高人的想象?”
胤禩没好气道:“四哥竟来取笑我?我怎知会下雨!”他扫开一块空地,两人贴着坐下,又把湿透的外衣与披风脱了举ะ着烤干。看看外面天色,忧道:“这雨这么大,怕是要下到明儿早上。”
胤禛沉稳道:“无碍,我们出来是打了招呼的。等到晚膳前定会派人来寻找。”他沉吟片刻,又道:“若是怕惊动皇阿玛,等会看着也许雨小了,早着点回去也就是了。”
胤禩点头应下,左右无事,眯眼细细打量起供奉的泥像,见与其他寺庙见着的菩萨罗汉们都有不同,雕刻得线条古朴粗放,穿着唐代民众服饰,眉目间也并无慈爱祥和,反而满面春风,拍掌而笑,极不像佛像,又一人执荷花,一人捧盒,盒盖稍微掀起,内有一群蝙蝠,从盒内几欲飞出。诧异问道:“四哥,你看这是哪二位菩萨?”
胤禛对佛教颇有研究,端详半响,讶然道:“我瞧着,这两位并不是菩萨。”
“哦?”
庙里也无文字痕迹,胤禛想到寺名和合二字,笑道:“这是和合二仙。乃是唐代寒山与拾得两位大师,拾得自幼为ฦ僧,寒山却不曾剃度,因此将二人放在一起供奉极少。没想到在此偏远地方แ,倒见着了。”
宋朝时认为这两ä人是文殊普贤的化身,从此把他们归纳进了佛教。胤禩也知道这两位是情谊极好的好友。寒山是个诗人,他们在后世那个时代最著名的,却是一段对话[2]。
寒山曾问:世人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我当如何处之?拾得回答曰:只要忍他、避他、由他、耐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胤禛显然也想到此节,略有所思。胤禩笑道:“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辱是男儿。[ຑ3๑]古人之言,多有借鉴。”
胤禛道:“不错,我若要成大事,须得一个忍字。”
胤禩心中一动,面上不显,只慢慢转了话题,说些别的。这一年间,胤禛进入朝堂,犹如龙入深海,自在腾挪,极为顺ิ畅。胤禩看着只有为ฦ他高兴,自己怕旁人言论影响到胤禛,日常交往也都尽量谨慎。像今天这样把臂游玩,私下会晤,已是很久ื没有的事情。
没想到胤禛话题一转,问起他的内宅来:“你也成婚许久,为ฦ何还不曾有消息?莫不是董鄂氏有何不妥?可遣了太医看了?”
没圆房过自然不会有消息了。胤禩刚要想个理由搪塞,胤禛又道:“我听宫内谣传,说是惠妃送你宫女,也被你推拒了?难道是董鄂氏妒嫉不肯?”他像是认定了什么เ,倒摆起兄长架子:“果然不是个好的!”
胤禩哭笑不得,忙解释道:“不是她,是我……是我不曾与她圆房。”
“为何如此?”胤禛十分惊讶,却心头一喜。看胤禩吞吞吐吐,像是难言之隐。“是你……不喜欢她?还是……”胤禛想着想着,竟想到自己้期望的地方,又觉得很有可能,“还是你不愿意与女子在一起?”
胤禩道:“不是的,她管家甚好,我只是听说女子太早生育,对身体不好,也对孩子不好。不过想拖上两年再说。”
“至于惠妃赐宫女的事,我只是觉得我与雅尔檀都是身不由己,并无感情,过日子和睦如此便罢了,何必再扯进其他女子?”
“其实女子生来都是渴望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我既然不能给她们幸福,又何必断了她们的念想,不去让她们另寻他路呢?”
这番๘话藏在他心底太久,他也不期望胤禛现在就能ม够理解。这时代能理解这一点的又能有几个?就连写出“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的纳兰容若本人也是娶妻纳妾、齐人之ใ福。
胤禛对他有意,却也不能与他二人成双。他有福晋、侧福晋、格格……若做了皇帝,将来还有三宫六院、三年选秀的无数人。
人要被时代所限制ๆ、被社会所容纳。他不是终南山上的杨过与小龙女,然世外,不理任何人间道理。他不奢望胤禛与自己้都放弃后院妻妾只有彼此一个,他们不可能去那样做。只觉得若是真的与胤禛在一起了,哪怕他能理解这份心情,明白这种境界ศ……也便罢了。
就算杨过与小龙女隐居不问世事,又真的会如何快乐吗?石室凄冷、二人情寂。等到เ后来的黄衫女子,就已๐经出行奴仆众多、排场一番了。可见人终究不能完全脱离外界。
此刻๑说出了这些话,好似心底藏闷已久的情绪终于流露。胤禩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胤禛却紧紧ู抓住了他的手,郑重唤道:“小八。”
胤禩抬起头来,眸中尽是茫然。胤禛抬手抚摸他的脸颊,神色是胤禩见过最严肃的一次。
“你若为女子,我必效渀明孝宗[④]。一生一世,唯你一人。”